我今天就要带她走,我看谁够胆拦我
少年刺客凌风而立,字字句句斩钉截铁,颇有分与天下为敌,我亦护你周全的决然。
高耸挺拔的断崖间,仅一线石桥连接两岸。其下是翻滚的海水碎浪,以及无数礁石暗流,两岸形成崖风吹的人站不住脚。刺客抿了抿唇,更是牢牢搂紧怀中白衣女子,把全身上下唯一的纰漏弱点全权托付,无半分防备。
一双眸死死锁定周遭的敌人,那些里里外外团团包围他们的顶级刺客们。那双眸参杂了感情反而比往日机械般的冷血更加令人心惊,里面盛压的情绪分明暴戾,像是食人的鬼——
亦或是护食的狼。
挡我者死。
“……”
一时间,竟无人胆敢上前一步,生生被这气势所震慑,无人胆上前一试锋芒。
………
嘻。
偷袭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当白刃贯穿血肉的声音沉闷而迟缓的响在耳畔时,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玩味的笑。
褐发被崖底狂风撩起,乱发纷扰缠绕间,他抬眸看那家伙沉默踉跄的背影,无端有一刹那觉得手中刀剑清光映了血,在这月色下分明刺眼。
呀——
后知后觉的,恍神后幡然醒悟,这就是结束了。做戏做到了最后,所谓的枯燥无味却细密谨慎的局,也算是有了个还算有意思的戏剧性落幕。
只可惜背对他的人足够固执倔强,咬牙吞咽喉间腥甜,连疼痛抽气声都压抑得几乎难以听见,固执的维系着最后一份体面,他没有回头,他也看不见此时这个遭他哄骗背叛的第一刺客此时是个什么表情。
他甚至没有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真是可惜呀,眨了眨眼,他无端生出一份不舍来,难得有趣的家伙,死了也未免可惜。
他晏十七,向来随心所欲,心即所想,也就这么照做了。
陪伴多日不可避免的产生了默契,他的一举一动,他早已熟悉到能猜到下一步动作,眼看着相处数月的家伙蓄力作最后的困兽之斗,他没有再出手彻底断绝生机,明明只要他愿意,刀就在手上,转动刀柄搅碎血肉,加重伤势实在是太简单的事。
仍凭他天下第一刺客有通天之能,也架不住心肺破碎之苦。
所以石桥被毁,与一干刺客们一同坠落的时候。他没有后悔。也无半分愧疚。
大恶之人,生的一副冷淡心肠,心狠手辣如何?丧尽天良如何?欺世盗名如何?他当无恶不作。
他从高处坠落,重重拍在海面上,筋骨像是移了位,海水迅速的漫过口鼻,余光只见海面上嶙峋模糊的天光。
光凭这点可杀不了我。
他被海水的浮力托起,重回海面,破水而出时他嘴角弯弯含笑,心道那家伙实在蠢笨,心慈手软,实在是辜负了天下第一刺客的盛名,背叛的是他,欺瞒的是他,最后补刀偷袭的是他……可那家伙竟仍手下留情了。
真是无药可救啊。
明明杀人如麻本应冷血冷心的家伙……竟是难得一个心思纯粹好骗之人。
这么想着,晏十七从海里爬起。
随意弗了把身上的水,见一时半会也干不了,索性放弃,径直没入石林里,没了踪迹。
为他所骗也好,为他所杀也罢,不过是个有趣一些的家伙,心软不过是一时兴起,至于活不活的了,到底是看他的造化了。
……
……
【过往】
晏十七其人,生性凉薄,酷爱搞事,听闻玄武国有一魔刀出世,落在一刚出师不久即成第一刺客的年轻人手里,眼见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隔着老远也能窥见一丝大乱将起的矛头,这等趣事,错过岂不可惜,心念此,遂好奇忍不住想参上一脚……一贯搅风搅雨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
而那时,柒也不过刚刚出师,成就第一刺客之名。空有一身叫人闻风丧胆的武力,却独独缺了与人交际的能力,江湖经验尚浅,还不懂人性尔虞我诈。只知不可轻信他人,竖起高高的心防,只知用沉默冷酷的外壳保护自己——按诈骗师的话来说,这是最难攻克也是最好攻克的时候。
天赐良机。
他们在斯坦国一次任务中相遇。这相遇绝非什么命中注定的偶然,而是其中一人处心积虑的必然。
————
晏十七是个恶劣的家伙,欺骗,偷()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也不忠于谁,也不站队属于某国手下,一切只为自己,只图愉快,做事天马行空,毫无章法可言。
这样的恶人,手段颇多,又恣意妄为,自然是两国高层们心头的一根刺。
可奈何偏偏无人杀的了他。
刺客榜下悬赏赏金年年节节攀升,可他依旧逍遥快活,时不时杀几个斯坦国的技术人员,杀人夺宝,偷了好些斯坦国新研发的科技武器,又是偷了玄武国的轻功身法秘籍,逍遥法外。气得直叫人牙痒痒。
无非是仗着个缩骨易容,模仿天成的本事。又不知师从何人,一手奇毒玩的层出不穷,无人能近其身。
他居然恶劣到伪装作女子身去接近目标,这世间无人知他真正面目,化作女子无非是为了混淆视听,掩人耳目……以及。他的恶趣味。
对那传说中忽然空降的玄武国首席暗影刺客,一分探究,三分好奇,以及那骨子里掩藏不住的十二分恶劣。想想是多么有趣啊,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不曾有半分真实,连最基本的性别也不过是构成一个骗局的因素之一。
极其恶劣的,轻佻玩味的态度。
相见时那少年刚经历了一场背叛,明里暗里眼红他手里魔刀的人实在数不胜数,偶尔趁他出任务时让他“意外”死在执行任务中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脚下一地尸骨,无一例外的身首异处。
驾驭着轻功疾驰而来的晏十七,所见的便是这一幕。
这真是,有点超出预估的强大。
该说真不愧是从“那个地方”活出来的孩子吗,尚未泯灭人性已是难得。他默默的在心里将此次攻克目标再一次提高了一个难度等级。
危险的家伙。
计划并没有应为错估对方的实力发生太大的偏差,向柒这样的人,从那个地方活着出来,甚至得了魔刀千刃的认可,那么,这足矣说明,他作为人性的一部分,已经在无尽的杀戮以及残酷的训练中打磨没了。余下的不过是重重规矩枷锁下的一个冷血的杀戮机器。服从命令,危险,而缺乏人情味。
像这种攻克对象是不可能指望用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式的方式来接近的,他绝无多余的一丁点同情心,更不会应为你长得好看就出手相助。
呵,别开玩笑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侠客仗义之举,跟刺客盟里这一群刀口舔血的疯子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们甚至不会施舍多余的一眼。
他见过的生死太多了,麻木冷血,完全没有理由因你而特殊。
像柒这种类型的人,从来是地狱级难度,他从一开始就竖起了难以企及的心防,不过一旦打破了这层心防,他将无条件的信任你,给予你无条件的信任和保护。
这就是这场游戏的精彩之处。
他就喜欢挑战难度。所以,他不介意多花些许精力来好好玩上一场。
一场豪赌。
打破这样一个坚固的心防,首先他要做到的,是制造出足够的威胁力,以退为进,加强对方对自己的防备同时,将自己刻印在对方的脑海里。
所谓的心理入侵。
所以第一映像他绝对不能是软弱可欺的,他要的是平起平坐。
不枉他费尽心思暗中不着痕迹的将柒所执行任务的行踪泄漏出去,这群妄图夺刀的废物们好歹给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他驱赶着此次暗杀对象惊慌失措的逃向了柒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掷出了手里的长刀。
——
“小心!”一声清悦的惊呼打破了压抑的氛围,“女孩”精致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下一刻系数转换成紧张急切,像是被目标人物挡住视线,没来得及发现在场的第三人一般。
时间掐算的刚刚好。
柒刚好处置了最后一人,此时正背对着他。而他愚蠢的暗杀对象也很给力的,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哭喊着冲向了柒。
他掷出的刀紧随其后。
近了。
咔——紧随着的是刀剑激撞发出的鸣音,火花四溅,魔刀千刃轻易切断了掷去的长刀,连同他那可怜的目标人物一同斩成两半。
真是……不近人情呀。
心底勾起得逞的笑,明面上却是伪装的很好,大睁着双眼,分明无辜急切的模样。他再次唤道“小心!”声音分明比上一次更加急迫。
来不及了。
他在刀芯里填了毒。无色无味,随风而散,触之即倒。
纵使那人有野兽般的危险直觉在刀断的刹那飞速暴退,也免不了在近距离沾上些许的下场。
谁让他专门挑了个风口捕杀他。
魔刀千刃太过于霸道,纵使是他也不敢轻视半分,不得不全力以赴。只求放倒。
果不其然,那刺客终归还是江湖经验尚浅,身形挣扎摇晃了几下,终归是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赌对了。
……
做戏到底是要做全套的。晏十七花了些力气把人拖走,带到事先安排好的零时据点里。很是随意的将刺客首席搁在整个房间唯一的床上,索性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晏十七蹲了下来,托着腮乘机仔细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说,光是这张脸,实在是对人胃口。
这么一副俊俏的模样,可以遇见未来长成了更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只可惜那眉宇间散不去的阴戾,让这副好皮相的主人,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味道。
啧,真真是,更加让人期待打破他心防的时刻了。
恶劣的笑了笑,他填在刀里的虽不是致人于死地的剧毒,但也是毒性相当霸道的一类,再不救人,可就玩脱了。手起刀落,在腕间切出一道血痕,血液淅淅沥沥的落在了刺客苍白的唇上,平添了几分妖异。
世人皆道他一手奇毒无人可解,却不知他自己的血便是最好的救命良药。果不其然,血液喂下后刺客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些,晏十七立马抬起手腕,随意扯了卷绷带包扎伤口。随后又给人灌了半杯水下去,才算放心。
……等这刺客醒来还得有上一番硬仗要打呢,做戏才做一半,揉了揉脸颊,确定面具粘合的完美,晏十七甩袖离开了房间。
——
柒在一阵眩晕中醒过来,不用说也知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道,首席刺客神色暗了暗,很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人给放倒了。
下一刻他迅速的环视周围环境,目光在触及到放在枕侧的佩刀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了几分。
刀口舔血的人,也只有在握刀的时候,心里才会有些许踏实。
而晏十七也掐着时间推门而入。自然不可能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
“啊,你醒了。”白衣少女逆着光推门进来,拂了把从耳边垂落的长发,一双猫一样灵动的眼里盛着三分局促七分愧疚。全然没了当时掷刀而来的刹那锋芒毕露,所有的尖刺都被很好的收敛了起来,当真像是执行任务时不小心误伤同伴而感到尴尬无措的女刺客。应为歉意而下意识的看起来更客气几分。
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好到这个偶遇这个误伤看起来有些过于巧合了。
柒从不信巧合。
而晏十七同样刻意,留下了三分破绽要引君入瓮。
不起疑反而无趣了,这样想着,他眼带笑意,看着迎头斩下的刀锋。好快的刀。他感叹着,身体应激的战栗,他能感受到死亡拂面,浑身血液叫嚣着在劫难逃。
而越是这样生死一线的时刻这个疯子反而越发的冷静,连灵魂也沉寂,仿佛旁观者一般看着刀如此落下,仿佛死的不会是自己。
很好的收敛调整自己的情绪,把眼底兴奋的笑意伪装做来不及应对状况突变而来不及收敛的歉意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慢一刻反应过来的震惊和作为刺客本能的犀利。
仿佛他当真不曾猜到柒会动手一样。
其实这个疯子一开始就考虑到了,甚至在心底嫌弃柒出刀的时机比自己想的要晚了一些。
刀在最后一刻硬生生的改变了轨迹,其根莫入他耳侧的墙壁里,刀剑与水泥刮擦的声音应为高速与巨大的力量而显得尤其刺耳。
成功斩落他好几缕发丝。
心里怎么想的暂且不提,晏十七对自己的身体,一呼一吸,脸上的神情,身体的动态控制得格外严密。
恰到好处的脸上血色散尽,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应为受惊而尖锐的的缩紧了瞳孔,随即接踵而至的是劫后余生的大口喘息,以及刀在身侧的微微颤栗。
柒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暗影刺客并没有太多分辨虚伪的经验,但他本能的相信一个人的眼睛会透露很多东西。
他没有看出半分有作伪的痕迹。
如果有,那么下一刻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将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连带着她身后的墙一并切成两半。
可是他逼视许久,那女刺客除了神色有些怯懦以为万千没有半点心里有鬼的心虚。柒抿了抿唇,终归还是收了刀。
然后一言不发的抽身走人。
……
晏十七隔了一会儿才改变了姿势,就算人走了他也得把戏做完全套。身体倚着墙根缓缓滑落,他神情惊惧大口大口喘息,心里却在疯狂的算计。
一双眼眯起,分明皎洁。
天知道他藏在背后的手里早早捻起了剧毒。
情况比他预想中的要好。
如果柒当真出手砍了他,那么显然而然这个怀柔的接近方案只能放弃掉了。没想到他竟然赌对了,年轻的刺客首席并不是他猜测可能性之一那样毫无理由的杀人如麻,恰恰相反他似乎心里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可以放过,他有他的底线,他的行事有他自己的一套风格。
总的来说,这一次试探还算成功。晏十七兴奋的舔了舔嘴角,一双眼珠子一骨碌的转着,天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真是——已经在开始期待下一次相遇了呢。
把玩着一块并不属于他的令牌。
狐狸一样的人嗤笑道
“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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