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你讲个笑话,第一刺客会做饭。
不,这不是个笑话,是鬼故事。
刺客们的生活远比普通江湖人士来的朝不保夕,对于口腹之欲实在是没多大追求,对于食物的要求顶多是能吃,吃不死,有营养就算是过得比较精致的了。柒过去的日子怕是比普通刺客还要过的悲惨些,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哪来的时间点别的技能点,晏十七对他的厨艺基本不抱期待。
所以当他看到冷冰冰的刺客首席端着一碗肉粥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惊讶。少年人撩起帘子步伐急促的走过来,指尖凝着内力,一碗粥热乎乎的,还保持着刚出锅最好的状态。
第一杀手为人洗手作羹汤,传出去不知多少仇家要给惊掉下巴,晏十七弯了弯嘴角笑着,被这一闪而过的念头逗得发笑,随即他抬头细细望着眼前少年——
柒还是柒,眉目冷戾的刺客,一身劲装,魔刀不曾离身,可他又确确实实变了,刚从厨房出来,身上多少沾了些油烟水汽,眉目带着些许紧张,额发有几根因汗水粘在脸上,眼前人哪里还是刺客联盟叫人闻风丧胆的人形兵器,分明是个半大的少年,干净纯粹满是鲜活的人间气。
他多好啊,竟是叫疯子看得失了神。
他接过了那碗粥,在刺客首席期待又强作镇定的目光下捧着碗吹了吹,抿了一口。
粥是小火慢慢焙出来的,刺客首席确实是不善厨艺,为了叫他能入口花了不少心思,全程盯着火候,生怕柴火加得太多半生不熟,粥的味道很淡,正适合养伤期间不对身体造成多余的负荷,意外的还有些不错。诈骗师抿了抿唇……他很久没被人温柔以待过了,太久了,久的叫他竟有些鼻酸。
有一瞬间他甚至生出荒唐念头,妄图求个举案齐眉,这一辈子这么过也挺不错。
可肋下的疼痛又是如此清晰的在提醒他,叫他维系最后一分理智,提醒他如今种种不过是镜花水月,不过是一场他自作自受的骗局。如今种种,不过是悬桥上的泡影,危楼上的明镜,摇摇欲坠,指日可期。
“还不错。”白衣女刺客脸色惨白的笑着,一双琥珀双眸弯作月牙,诈骗师维系着完美的面具,每一份神情都恰到好处,明眸专注凝望眼前人,生生演绎出十二分真情,她舔了舔唇,像是一只餮足的猫。
藏在眉睫瞳影下却是支离破碎的疼痛讽刺。
这是报应。
十七笑,幡然醒悟,五味杂陈,他这一生最是不信情爱又最是喜欢将人情玩弄,冷眼笑看世人在他一张唇舌下露出百般蜜语,最后图穷匕见跪地求饶丑态百出是最好的的调味剂。如今他却栽给了另一个自己,到底也算得上一句罪有应得。
是他一开始戏弄玩味,叫他如今左右为难疼痛入骨,捧着碗的双手颤颤只觉得自己肮脏顽劣实在是卑劣至极。
后悔已经太晚,疯子强撑颜面,要走完这个局。
接下来的日子里柒的掌勺工作渐渐叫晏十七取代,到底是习武之人,再加上天生有异的独特体制,不好得快都不正常,更枉论每个日夜刺客首席不厌其烦的将他抱在怀里,内力源源不断的梳理治愈。
骗子最善打动人心,只要他愿意,那就是这世间最是挑不出错处来的完美情人,无论是心还是胃,都能牢牢将人留住,也不枉他一双毒手下累累白骨。
简单来说,他做饭是真的好吃,好吃到哭的程度,无论是家常小菜还是古法宫廷菜肴,他样样精通,味道好得叫人恨不得吞了舌头。
饭是真的好吃,但刺客首席不太开心,他觉得那天骗子说他做的粥好吃完全是嘲讽,于是生闷气把一桌子菜全啃了,一点都没给留,吃完还转身用后脑勺对着人,以示抗议。
这个时候当然是要顺毛的,也算是回应些福利,晏十七好笑的叹了口气,索性戳戳某刺客首席的背脊,无奈道。“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呃打扰一下这个不叫顺毛。
自从心知肚明之后骗子似乎更加肆无忌惮,偶尔不介意完全暴露自己恶劣的性子。比如说火上浇油什么的。他在刺客首席手痒暴起要收拾人的瞬间运转轻功夺路而逃,嘴角疯狂上扬分明带着恶作剧似的笑。骗子身法轻盈柔韧,赶路虽不擅长但爆发力却相当惊人,他像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上蹿下跳每一次都堪堪从刺客首席的指尖下滑走,还不忘嘻笑调侃几句,不怕死的要把怒气值直逼爆表。
见鬼如果这个时候旁边有个人的话一定会惊恐尖叫并表示求你别皮了刺客首席气得像是冰山化作了活火山,他快要拔刀了!!!
最后这条鱼猛然加速,掠过卷帘一路蹦哒着入了厨房里,柒自然一言不发红着眼追了上去。
“!”
厨房里没有人,疯子敛去气息,藏了起来。柒皱着眉头将内力护住身体,他有一个危险情人,最是不叫人省心,鬼知道这个恶趣味的疯子又有了什么鬼点子要捉弄他。
风——
刺客首席猛然回身,张开双臂牢牢按住了那条自投罗网的鱼。然后不解风情的将人一把按在了砧板上,将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演绎得活灵活现。
“怎么?”魔刀贴面,那条鱼完全没有自觉的扭了扭身子,依旧不知死活。“刺客首席大人这是要亲自下厨了吗?”她甚至抬起双臂捧住柒的脸颊,一双笑眼玩着他有些长了垂在耳鬓的发。
“不知您是要清蒸呢……还是红烧呢?”吐气如兰,媚眼如丝,诈骗师天生善于模仿变化,能将每个姿态演绎出入骨的妖。
“生吞入腹。”
眸色深沉,柒俯下身,在骗子的耳边字字句句咬牙切齿的回复。
死到临头某个没有自觉的疯子才知道示弱,猫儿讨好的露出柔软的腹部咽喉,亲昵的甩了甩尾巴。笑着讨饶。他伸出食指抵住刺客首席的唇,眼里满是故作神秘。
“一个交易如何?回答你一个问题,原谅我一次?”
柒不动了,压在他身上维持着双手按在两侧的姿势,半垂着眼帘像是真在细细思虑骗子给出的条件是否值得换他一命。
“你的名字。”
最后他说。一双眸专注的盯着身下的人,比起把这个欠收拾的家伙狠狠揍一顿欺负到哭,他更渴望能够挖出更多的真实。
“……”
晏十七沉默了。
最终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视线略微偏移错开柒的凝视。
“十七。”
他轻轻的说。
“我是那个心眼黑透的医生买来的第十七个试药人,前面的都死了,就我活的久,熬过了那个拿我试药的疯子。”
“我父亲性晏。”
“所以我叫晏十七。”
“……”
“我记住了。”柒盯着身下的白衣女子,野兽般的直觉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字里行间浓郁的讽刺。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也许这个时候他应当安抚眼前的人,他能感觉到对方不安全感强烈到足以把全世界都隔绝在外。
他们是同类。
柒很早就从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相似本质意识到了这一点。
孤独。
他们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
过程如出一辙的残酷。
造就了一颗同样的冷淡心肠。
骨子里冷血,天生的刻薄,游离在人群之外,孤独又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而此刻他的同类正露出脆弱的咽喉,毫无保留的躺在他身下,以最脆弱的姿态将埋在心底最疼痛的疤血淋淋的撕开,露出浓腥的血和千疮百孔的心脏。
这恐怕是诈骗师这一生难得的几分诚意。
是他清醒状态下能吐露的最多。
“我记住了。”柒重复道,然后俯下身子安静沉默的吻了吻疯子的眼睫,仿佛要吻去凝在那上面的并不存在的泪。
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会找到你,叫你再也不能离开。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