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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千面这一遭，也算是杀了个痛快。
这人杀久了，也就没感觉了，每一次挥刀都只见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听到剑锋切割骨骼，拉扯出破碎的肌腱隔膜组织，喷溅出炽热的血。
杀人者面无表情，一双瞳滚着沸腾的血。
目之所及。修罗地狱。
海上是浮尸，足下是残肢断臂。
骗子确实不善刀剑，但千刃不一样，他的毒配上这万千碎片，连瞄准都不需要，胡乱砍上一翻，只要稍稍破了点皮，就能取人性命。
更何况，它虽不善刀剑，但却善暗器，这千刃千千万万片，迸溅激射开来，也跟那暗器没多少区别。
一样的捉摸不透，一样的千变万化。摸不透路数。
魔刀千刃，只攻不守，天下无双，倒也不算浪得虚名。
船上支离破碎，到处都是胡乱砍出来的刀痕……这个船就快要沉了，大量的海水涌了上来。猫儿施施然的踩着甲板，抬起手来，抓住了那个第一个开口骂他的家伙。
“你挺会说话的嘛。”彼时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了个通透，红的明艳，配着疯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冰冷笑容，平白叫人背后生寒。活像是从九幽黄泉里爬出来的恶鬼，艳装裹身，足下是累累尸骨，刀上是剑下亡魂。
分明暴戾邪异。
他在伍六七面前极尽所能，收敛了所有尖锐锋利的东西，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当真好脾气，人尽可欺。千面还是那个千面，骨子里，依然还有当年残暴的根子，不曾被彻底消磨。
他还是那么恶趣味，刻意把这人留在最后再杀，不正是为了好好享受，这把猎物拆吃入腹，看他惊恐涕泗横流的模样吗。
看他追悔莫及。
“大……大人。”确实是追悔莫及，他就不该吃了雄心豹子胆，觉得自己这一波人蚂蚁能咬死大象。有些实力上的差距，不是区区人数，就能够解决的。
“好歹也是前百的刺客，别一副恨不得跪地求饶的模样，丢了组织的颜面。”骗子眯着眼笑得亲切，仿佛刚刚眼睛眨都不眨，抓着活人挡刀，杀了个血溅三尺杀的疯子不是他一般。
他就是个疯子！！！那人眼里蓄着泪，惊恐地看着对方缓缓地伸出了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这么会说话……不如，把你这舌头，送给我吧。”骗子风度翩翩，端的是彬彬有礼，语气也温柔的如沐春风，可偏偏一张薄唇里吐出的却是这世上最残酷的言语，说是在征询意见，手上的动作可不是这样，墨绿色的内力漫上了掌心，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剧毒，混着腐蚀性毒物的内力迅速碳化了那人的皮肤，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皮肉焦臭的气味闻起来像是腐烂了的蘑菇，或者是干燥的枯木什么的。
毛骨悚然。
他听到了对方的惨叫。
非常悦耳。
疯子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而后掌心的内力变换化作吐信的毒蛇，一根根的抵住了他的双唇，强硬的撬开了对方死死咬紧的牙关，拔出了他的舌头。
污血溅了他的眼角。顺着面部轮滑缓缓向下滑落。
随手丢弃断了气的尸体。
“最后一个。”
他这么说道。
“不。”眼珠子突然转了转，方才杀人杀得痛快，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
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这漏网之鱼，竟然没有跑，而是躲了起来。
“这船都要沉了。再躲下去，也不过是溺死而已。”他往角落望去，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不如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好赶上大部队，别误了时辰。”
骗子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很轻，很稳，像是踏在对方惊惧不已的心上。
“你……你不要太得意……一，一起死吧！！”那人俨然已经是被吓得有些神智不清，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开关按钮……那个海盗给他说了，这船上有一批黑市采购的斯特国货物，是很危险的炸（）弹。。大不了，大不了一起死！！
穷寇莫追，哪怕是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骗子一愣，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按下了手里的开关。
再动手已经来不及了，他出刀的手很快，可对方按下按钮的速度更快，哪怕他及时一刀斩断了那只手，肌肉记忆依然服从了大脑的命令按下了开关。
“……”浪过头了些。骗子眯着眼捕捉到了脚底下传来的一声机械运转的声音。当机立断调动自己的内力护住自己。
……其实他也不确定这样够不够，他不清楚船上那批货物的威力，海盗们向来烧杀劫虐，到手的赃物都是些路子不明的东西。他不清楚对方引爆的玩意有多强，储备数量有多少……更何况，魔刀需要消耗惊人的内力，他的内力已经所剩不多。
所以。骗子抿了抿唇。他不确定剩余的内力，还是否足够他完好无损的抵御这一波伤害。
“……”本想着无伤单刷通关的，看样子他还是差了些火候。回去又要被那个傻子担心了。
被自己顾家的念头逗笑了，猫儿眯了眯眼，只取笑自己，事到如今，他满脑子里第一反应不是什么自己的安危。不是什么种种后果……而是那个傻子担忧的眼神。
他几乎怀疑自己出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在这炸（）弹（）爆炸的最后关头，竟听到了爱人的声音。
“晏十七！！！！”不，不是幻觉。
“？”怎么会——十七一愣，而后是又惊又怒，他怎么来了？？瞬间有种做贼心虚的慌乱，骗子下意识抬头，而后毫无防备的撞进了少年人的怀抱。
嘶——老实说有点疼。
冲击力太大了，骗子只知道自己被人一下摁在了怀里，伍六七单手按在他的后颈护住了脊柱，而后是咕噜噜的一阵天旋地转……两人毫无形象的滚作一团。
伍六七反应很快，少年人老远就看到了那人掏出的按钮，只觉得浑身血液冻结，吓得不管不顾，只求小飞能以最快的速度帮自己赶到。他被‘发射鸡’一脚踢了下来。
落地不可为避免的需要滚一圈卸力，他抱着自家猫儿狼狈的往一旁一滚，站定之后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又运气抱着自家猫儿往前狠狠一扑。
跌进了海里。
“咔——”炸弹终于被引爆。
海水被高温瞬间加热，大量的气泡混合着冲击波横扫向二人。
骗子被伍六七的出现打乱了步骤，完全是毫无防备的跌进了水里，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牢牢缠住伍六七……他在海水的刺疼下睁开了眼。
少年人的面孔近在咫尺，在冷调的海水里看着是那么的苍白。
可他的眉目却是坚毅的，抿着唇，再无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迅速的用自己的内力撑起球形屏障。隔开了海水，也挡住了遮天蔽日的爆破、
“不要怕，靓仔。”双手撑在球型屏障的两端，伍六七甚至还有余力笑笑，安抚自己的爱人。“我在呢。”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说真的其实场面有点滑稽，它们像是被困在仓鼠球里面的两只仓鼠，被爆炸的冲击波和海浪推着在海里翻滚天翻地覆。
猫儿脸色都有些白了，倒不是受了伤……就是有点晕……晕车的感觉。
伍六七要好上一些，他全部的注意力停留在了维持内力输出上，说真的其实他很慌，他……他总是忍不住自我怀疑，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的爱人。
但这一次，他必须做到。
余光是冲天而起的热浪，还有爆炸的烈光。船的骨架瞬间爆裂开来。碎片飞溅，比子弹还要快的速度嗖嗖的射进周围的海域里。叮叮当当密集如雨点的撞击着屏障。
每一次骗子都几乎怀疑这个屏障撑不住多久就会碎了，可偏偏每一次这屏障都一如伍六七本人一样顽强，支撑了下来。
他们被气流和海浪的力量裹挟着，撞到了不远处的礁石上。
“咳咳咳……”骗子反应很快，当机立断拉着伍六七一跃而上，内力形成的防护终于破碎开来，两人趴在礁石上，咳出一口咸腥的海水。
危机解除，现在是秋后算账的时间。
“你怎么来了！”简直又气又急，晏十七气的上火，一下用膝盖抵住伍六七的胸口把人摁倒在地。“你是不是傻！”
俨然是被吓得不轻。
“咳咳……靓仔！轻轻点……”伍六七脸色煞白，半真半假的捂着后腰嘶嘶抽了口气。反正如果干什么超出靓仔计划以外的事……卖个惨就对了。
“！”果不其然，身上人的气焰顿消。
骗子哪里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小心思，分明就是再拙劣不过的转移注意力的技巧……可偏偏他还真的吃这一套。
一时间哭笑不得，方才情况紧急，再加上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倒是没有来得及注意伍六七的情况。如今事件平息，这才有了余力去打量对方。
他先留意的是伍六七的手。
简直惨不忍睹，每一个手掌骨节处都有磨蹭碾压出来的伤痕，有些还混着海沙卡在伤口里，跟血肉不分彼此，有一些则是被海水泡的发白，创面周围一圈都已经红肿了起来，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还有后腰——不知道被谁背刺一刀，伤口极深，捅刀的人也是个心狠的，那刀上有血槽，方便破坏肌肉组织拔出的同时也能有更好的放血作用。
方才船上血腥气太重，他有注意到少年人的怀抱带着血腥气，只当是伍六七染上了这些气味……没料到来自与本人。
“你是不是傻……伤成这样还跑来支援。”骗子抿着嘴，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别生气啦靓仔。”伍六七吐了吐舌头，他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啊了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从兜里翻翻找找。
刚刚爆炸冲击太大别弄丢了啊。
“乱动什么，你的伤。”猫儿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上去就要把人按住。
可没想到伍六七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植绒哑光的外壳，脏兮兮的，还凝着血。
封口的一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破了。
还好，没有弄丢，伍六七松了口气。
“真是狼狈啊……”他尴尬的挠了挠头，试图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整理一下，又拍了拍吸饱了海水的西装外套。“本来想给靓仔准备一个惊喜的，我果然还是很没用啊，又搞砸了。”
都被看到了，索性顺水推舟。
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正色的抬眸望去。
“别骗我啦。靓仔。我都知道的。更大的麻烦就要来了。”你也别在费心思瞒着我了。
“……”骗子一愣，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所以……我也不说那些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了，我不许你白头，但我许你余生。”
“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那我就是你的。
这颗心是你的；这个人是你的；这条命是你的。
休想丢下我一个。”
“晏十七。”他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一个小盒子，少年人一身狼狈，头发被风吹乱又被海水打了个湿透，可怜巴巴的贴在脸颊鬓角。
他单膝跪了下来。
抬起了头。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烁着千万种细碎的光，是道不尽的绵绵情意，是许不尽的诺言，是看不够的欢喜……他张了张口，唇舌轻碰，分明什么都还没有说，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道尽了这世间所有的情话。
从眼尾到眉梢，每一寸，每一眼，都凝着珍重，盛着十二分的深情。
他的手真的很疼，所以两次打开盒子都失败了，抖得不行，第三次他终于打开了那个顽固的小方盒子。
里面躺着一个银白的圆环。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了，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
“你愿意嫁给我吗。”
“……”
骗子捂住了眼。
隔了很久，或者只有一瞬。
他听到他哂笑一声，而后轻轻的应道。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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