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荀见她站着不动,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左顾右盼,一副害羞难安似在找什么理由推脱。
欲擒故纵?
下一句她是不是该受不住淑妃催促娇羞忐忑的送他出门,临走时再“不小心崴到脚”软倒他身上,假装惊慌失措的向他告罪,以单纯不喑世事的小女儿情态博取他的怜爱?
行吧。演技虽不怎么样,可她却一直在兢兢业业的演,也很是辛苦,若他不接着“演”,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辛苦?
萧荀只可惜了一瞬,便挺直脊背缓步走到她跟前,装作恍然大悟模样,轻睇着她:“翩翩不想送朕,是不是还在生三年前朕不告而别的气?”
正焦灼自己狗头不保的柳翩翩一愣,猛地抬眸看萧荀。
再不知萧荀忽然提起当年旧事,难道说他要给她解释当年的事?可这怎么可能?
若萧荀当真在意她的话,当年也不会在她侍寝之夜不告而别,甚至将她扔在后宫不闻不问三年。
可萧荀的反应却好像真的对她有那么点歉意。
他正一瞬不准的盯着她,那双含笑黑眸闪过一丝不自然。
见她看他,他忽然伸手欲握她的手。
柳翩翩不备,下意识猛地缩手避开他的碰触,语无伦次的说:“我......翩翩不敢。”
眼前女子眉眼低垂,从他这个角度看,恰好能看到她因紧张小巧的鼻翼上沁出一层细汗,饱满的樱唇轻抿着,一副防御的姿态似遇到了洪水猛兽。
不就是摸两把,把她吓得连“戏”都接不上了。
罢了,一个演技不怎么样的小奸细,认她蹦跶,她还能蹦跶几天?
先饶了她。
萧荀俯首盯着“吓得”的似长了一身防御毛刺的柳翩翩,歉意的解释:“当年边陲战事紧急,朕没事先告诉翩翩就去了边陲打仗,是朕的不对,翩翩怪朕生朕的气也是应该的,朕也不勉强翩翩这会儿就原谅朕,这样吧,等翩翩那日消气了,就来找朕可好?”
说罢,想要伸手拍翩翩的手安抚她情绪,可似想到了什么,又讪讪的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深深看柳翩翩一眼,这才在众嫔妃的恭送声中出了殿。
待萧荀走后,愣站着的刘翩翩混乱的脑子已乱成一锅粥了。
难道说,萧荀真不知传闻的事?甚至还当真很真挚的为三年前的事向她道歉?
那是不是说明她的狗命暂时保住了???
太好了!她终于不用再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了。
得出这个认知,巨大的喜悦从心头爆溅出来,柳翩翩高兴地恨不得立马回殿好好饱吃一顿庆祝一番,转念一想,不行,光吃一顿怎么够庆祝劫后重生!她还要给她父兄写信,告诉父兄她在齐国后宫生活的挺好的,叫他们不要忧心她安危。
说不准她还能得到她父兄们的回信!
对,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然,她刚踏出一步,忽觉殿内静的闻针可落,气氛诡异的不同寻常,她狐疑的抬眸。
一众妃嫔皆盯着她,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就连一向亲切御下的淑妃也面带不善。
她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萧荀临走时对她的那番话,虽似乎没恶意,可无意中令她在争“圣宠”争破头皮的众妃嫔面前变成肉靶子了。
胡淑仪挣开近旁拉着她的妃嫔,“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一脸愤恨朝她骂:“柳翩翩,你勾引皇上的手段真是高明,我自愧不如,可你再有本事又怎么样,花无百日红,我便不信你能独占圣宠一辈子,我等着,等着看你失宠的那一天。”
“胡淑仪休要放肆。”淑妃娘娘等胡淑仪骂完了,这才装模作样的起身斥责的胡淑仪:“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翩翩能得圣宠,是翩翩的福气,你不想着跟翩翩一同好好服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蓄意挑衅翩翩,成何体统!今日若本宫不罚你,怎配做九嫔之首。”
淑妃说罢,扬眉冲着门外的宫女道:“即刻送胡淑仪回宫,她抄不完一百遍女戒,不许她出门。”
“淑妃娘娘,您......”
胡淑仪父亲是当朝大司马,族中兄弟各个在朝中身领要职,仗着娘家在前朝的势力,在后宫之中火气最爆,稍有不如意便统统给捅出来,一点都受不得委屈,此时,她也知自己一时鲁莽管不住嘴做的太过,那刘翩翩虽在秦宫孤立无援,可怎么也是个挂名的齐国公主,身份搁在那,她不该逞一时之勇挑衅她,但又不甘心被责罚,触上淑妃警告的眼神,这才硬生生的将反驳的话咽回去。
她恶狠狠的瞪柳翩翩一眼,朝淑妃一俯身拂袖离去。
其余妃嫔也一脸不屑相继跟着胡淑仪离去。
淑妃转过脸来,轻拍柳翩翩的手背安抚道:“胡淑仪就是这个暴脾气,一点就着,我已经罚过她了,翩翩就别给她一般见识了。”
柳翩翩其实对自己在秦宫的定位一向挺准的。
当年她没来秦宫时,她七哥说萧荀看似是个正人君子不过,实则是个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当时还是奶娃娃的他便问七哥:“那这样的人是如何成为一国之君的?”七哥气愤的说:“凭卑鄙手段上位的。”
于是当天晚上她偷懒没有喂父皇的猫,还理直气壮的把后果推给了七哥,结果,她不但没凭卑鄙手段上位做国君,反而被父皇打了屁|股,七哥被打了脸,之后,她彻底不敢再做卑鄙之事,连带着每每想起萧荀这个名讳都觉得是一种童年“不幸”。
直到她长大后明白了当年七哥说这话,只不过是对萧荀治下的秦国比齐国强而为,秉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她才勉为其难抛弃旧怨将萧荀从“不幸”上位为“陌生夫君”这一类别,可萧荀给她留的童年心理阴影太大,致使她自然对这个夫君提不起半分兴致。
若是没发生之后的事,哪怕她再不喜萧荀,也会为了齐国和萧荀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生。
而如今萧荀回来,她和他虽旧怨没了,可后宫中却有那么多女人争他一个男人,身为女人的她就更不喜萧荀了,更犯不着为了萧荀得罪后宫这一帮子女人。
她只想在后宫有吃有喝的,能苟到最后就苟到最后,苟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为齐国公主的她,已尽了自己最大的责任。
想到这,柳翩翩心底油然生出一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优越感,连带着被胡淑仪骂的那一丢丢的不悦也散去了,轻笑着对淑妃说:“知道了。”
。
辞别淑妃,柳翩翩刚回到殿中,就听殿内的人说冷嫔旧疾犯了。
她敛了笑容,立马掉头朝冷嫔殿内走。刚走到殿门口,冷嫔身边的萍儿正站在殿门口焦急的左顾右盼似在等什么人,见她回来,萍儿眼眸一亮,立马奔过来气喘吁吁的说,“淑媛娘娘,您快看看我家娘娘吧。”
“白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犯病了?”柳翩翩是知冷嫔咯血的老毛病的,一到换季就会病情加重,这也是今日冷嫔没去给萧荀请安的原因。
萍儿顿时红了眼眶:“白日您走后,我家娘娘嫌屋里闷就去御花园走走,刚巧碰上胡淑仪也在那赏花,您也知道平日胡淑仪仗着淑妃娘娘和她娘家给她撑腰,总是欺负我家娘娘,今日见我家娘娘,又是劈头盖脸的一番怒骂,娘娘气不过和她吵了两句,气到了身子,没到晚上老毛病就犯了。”
冷嫔娘家虽也厉害,但比起胡淑仪还差一截,这也是胡淑仪能在后宫横行无忌的原因。
“找御医看了吗?”
“奴婢命人请了太医,可太医也不知是在路上耽搁了,还是怎么的,到现在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还没来。”
这宫中太医都是早晚待命给后宫妃嫔皇子们诊病,怎么会来迟?
柳翩翩敲了下想的发胀的脑袋怎么都想不通,索性解开外面穿着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披风交给萍儿,快步入了殿。
“咳咳咳。”
冷嫔斜倚在床柱上,半边身子俯在床榻下,垂着头用帕子捂着嘴用力的咳着,一张杏面上半分血色也无,惨白的似张白纸。
柳翩翩立马过去将她扶坐起来,站起来就要走,“我这就去催太医来给姐姐诊病。”
“别去。”冷嫔惨白的手抓着她手臂。
她靠在床头,胸口剧烈的起伏,看着异常痛苦,却依旧撑着笑对她道:“我这是老毛病了,就算太医来了也诊不出什么毛病,不过是循例开点药,那药效果也不好,我都吃腻了,不想再吃了,我这病我心里有数,多歇几日就......”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促急的咳嗽声。
柳翩翩立马转过身去桌案前给冷嫔倒水。
“娘娘,娘娘......”她人还没转身,忽闻萍儿厉声尖叫一声。
柳翩翩手一抖,霎时温热的水泼了一身,她也顾不得擦忙转过身,就见冷嫔双目紧闭,身子软软的仰倒在床榻上,手中一抹雪白的帕子上覆满殷红血珠,看起来触目惊心。
.
月上枝头,皎白月色透过议政殿院内的老梨树枝丫泼洒下来,撒了一地银辉,如鬼魅的宫阙倒影映照在菱花窗上,似畏惧屋内的人儿,灰暗光影随着月移缓缓的挪到了地上。
“皇兄,您这伤.....啧啧,您是怎么活着从边陲回来的?”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从窗户缝内透出,打破了满院的肃静。
“不想我活着回来?”殿内,萧荀赤|裸着上身坐在紫檀木凳上,将后背对着太医。
亮如白昼的烛光下,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左肩贯穿肋下,将萧荀健硕的后背“切割”成两半,伤口撒了药已结一层薄薄的痂,饶是如此,结痂处依旧会不时沁出小血珠。
萧荀身下,太医们匍匐跪了一地,其中一位太医正替萧荀换药,换完药,萧潜令一群太医出了殿,在偏门候着。
圣贤皇帝膝下统共十位皇子,除了早年夭折的,上战场战死的,余下只剩三皇子萧荀,七皇子萧潜,九皇子萧伏,萧荀登基为帝后,萧伏在外领军一直未归,本沉醉医术的七皇子和萧荀关系最好,索性求着萧荀给他封个闲散王爷当当,并留在京中给萧荀做耳目,私下笼络太后党到萧荀麾下,今日他听到萧荀回京,立马跑来看望萧荀。
萧潜闻言,本正弯腰查看萧荀伤处,登时掐腰站起来不服气的道:“皇兄您就不能念我点好?”
萧荀皮笑肉不笑的转头:“朕走时,命你盯着后宫和群臣莫要放一个奸细入朕的后宫,你是怎么做的?”
七皇子顿时变得怏怏,他一屁|股坐在萧荀旁边的紫檀木椅上,唉声叹气的:“这事皇兄不能怪我啊,您也知道太后在上头压着,我想盯着也是有心无力。”
说罢,狐疑的看着萧荀:“怎么,皇兄今日查到谁是奸细了?”
“还未。”
萧荀忽然想起穿的灰不溜秋堪称另类博他眼球的柳翩翩,想到她窘迫时望着他那双湿漉漉含羞带怯的双眸,青涩又直白大胆的勾引,心头就痒痒的想和她“对戏。”
他父皇生前博爱,只要朝中女子身后有足够的势力能助他平衡朝堂,他便来者不拒,统统收入后宫。他的童年便是伴随着后宫妃嫔们争那点少的可怜的“所谓的圣宠”诡计中长大,见过的争宠套路,没有八百也得有一千。
比柳翩翩高明数十倍的手段,他都见过,并一眼都能看破。
可不知道为何,今日他明明知她在“演戏”,却没戳穿她,依旧纵着她“演。”
难道是他在边陲打仗太寂寞需要排遣吗?
不是!他只是想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到底能演出个什么花来。
他抬眸看殿门外,蹙着俊眉。
不过,都这个点了。
按照套路,他已给她留了“勾引他”的路子,她怎么还不来找他,和他各种“偶遇”博取他的怜爱,演技这么差,还不加把劲使尽浑身解术来“勾引”他?这么蠢的奸细是怎么被齐国选中的?
或者说,她还有别的高招?
“皇上,淑媛娘娘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门外的大太监李宏从殿外快步进来,禀告道。
哦?十万火急?
萧荀饶有兴致的咀嚼这四个字,轻笑着放下茶盏对萧潜道:“这几天你加派人手排查潜入后宫的奸细,切记不要声张。”
萧潜知后宫妃嫔来了,他不便多留,肃了容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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