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陈皮(一)

    是夜,大书房,张启山坐在书桌后,面容冷峻身形笔直,面前的白纸上零零散散写了几行字。已经过了戌时,整个府里除了轮值守夜的亲兵,就只有张启山还没休息,作为长沙城的布防官,整个长沙城的安危都压在他肩膀上,因此很多事情都要多想一些,看远一些。

    这次去矿洞查探找到了076号军列上主棺和陪葬棺的出处,算是从侧面证明了日本人的阴谋。自1931年皇姑屯之后,日本人的野心越来越明显,不过短短两年他们的手就从东北伸进了长沙。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使得列车长算好时间在火车进入长沙站前自杀,但有一点可以确定,076号军列原先的目的地是东北。眼下东北已经成了日本人的地盘,如果076号没有在长沙停下而是一路直行到达东北,那些秘密实验的图纸必然会被付诸现实,那么受苦的还是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所以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查清楚日本人的计划,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张启山一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单手转动从矿洞里找到的红府令牌。这令牌必定是红府的前辈留下的,那么二爷肯定知道些什么,虽说一开始因为担忧夫人的病情不肯相助,但眼下夫人康复有望,二爷应当不会再袖手旁观。明天可以请二爷过来或者去红府拜访,理由都是现成的,物归原主。只要二爷肯帮忙,查清日本人的阴谋就事半功倍。再者日本人的消息也确实灵通,居然找到了那个入口还派人埋伏在外,要不是若九反应的快,只怕自己和副官都难免受伤。看来要让副官多留意城内日本人的动向,找机会给日本人一点教训,最好能抓住一两个收拾了,不然的话他们以为打通了上层关系就能在长沙城里横着走了。打定主意,张启山起身出了书房回卧室,关上门前下意识地朝客房看了一眼。

    梨园,申时刚过,园内已是座无虚席。今日二月红登台,曲目不变,还是《霸王别姬》。距离梨园大门不远的一处角落,有一个身穿深灰色洋装的年轻女子带着手下在等候,这女子名叫田中良子,是日本派遣到长沙的情报官,来到长沙的目的之一便是那辆076号军列。

    田中良子等了十多分钟,就见一个穿褐色短褂的年轻男子从梨园侧门出来,躲躲闪闪地走过来,递上一张纸,“这是我们二爷今天的戏单。现在人多,不方便带你们进去,等二爷下了戏卸了妆,我再来悄悄地带你们进去”。

    “好”田中良子接过戏单打开看了,点点头朝身旁的手下丢个眼神,手下掏出钱袋扔给年轻男子,后者接到钱袋掂了掂,喜笑颜开。

    临近午时梨园散场,田中良子和手下从后门进入梨园,还没靠近后台就被管事带人挡住去路。褐衣男子看到管事顿时吓得连连求饶,管事懒得搭理直接挥手让人把男子拖出去,接着对田中良子说:“我们二爷让我给你带句话,他已经回府休息了,请回吧”。

    田中良子并不相信管事的话,朝里间瞥了一眼说:“二爷回府了?我们怎么没有看到?”

    管事有点不屑地答道:“你管的未免有点太宽了吧。中国有句古话,说的是事不过三。你们已经几次上门,二爷都忍了,这一次你们又动了我们的人,二爷大度不追究,但若再有下次,这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闻言田中良子微微一笑,“你误会了。我们来找二爷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他帮个忙而已”。

    管事撇撇嘴,“你们找二爷想做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们二爷为人光明磊落,是不会和你们为伍的”。

    田中良子依旧笑着,语气平和地说:“二爷从未见过我们,就做出如此判断,是否有失偏颇?”

    见田中良子不依不饶的,管事有些不耐烦了,“你在这里跟我较劲毫无意义,二爷心意已决,你们还是请回吧”。

    话说到这个程度,田中良子知道今天事不可为,就不再继续纠缠,浅浅一礼后转身离开。

    由于事情没有办妥,出了梨园走在街上,手下忍不住问田中良子,“怎么办?我们忙了半天却连二月红的面都没见到,回去怎么向裘德考先生交待?”

    “二月红故意避而不见,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追到他府上去吧。再说二月红在长沙是望族,家大业大,去了只怕也见不到。关键是我们要办的事还不能硬碰硬,裘德考先生的目的事让二月红和我们合作,而不是为敌。”

    “我看只怕裘德考先生的目的很难实现了。”

    “那倒未必。刚刚你也听到了,那个管事把话说得很清楚,一个管事懂什么,肯定是二月红本人的意思。我记得二月红有个得意徒弟叫陈皮,既然直接找二月红不可能,又敲不开红府的大门,那我们就另找办法。”

    “您的意思是陈皮?他会帮我们吗?”

    “会不会帮忙,试一下就知道了,再说我们去了就由不得他了。据我所知,自从二月红的夫人生病之后,陈皮想尽一切办法替师娘治病,而我们手里就有他想要的东西。”说到这里田中良子停了一会儿,见手下点头表示明白才又继续说道:“二月红不上钩没关系,我不信陈皮还能不在乎”。

    “那我们现在去找陈皮吗?”

    “嗯,去泰通码头。”

    “是”

    泰通码头,中庭,被若九一记击伤的陈皮正在躺椅上晒太阳,休养了几天他的伤势恢复许多,只是怕被师娘看出端倪继而担心才没有回红府。码头上的事有小弟们管着也不会出错,所以陈皮能专心修养,无聊之下不免想东想西。不知道这些天师娘的病有没有好一些?虽说师父会把师娘照顾好,但还是有点不放心,不如待会儿回府一趟给师娘请安。这些天光在码头里待着,哪里都没去,骨头都要硬了,如果回府能吃上一碗师娘亲手煮的面就更好了。陈皮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点隐隐作痛。那个该死的女人,看着文文弱弱,却是个硬茬子,下手那么狠,估计实力和师父不相上下。等爷康复了就算翻遍整个长沙城也要把人挖出来,敢咒师娘,等落到爷手里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陈皮正在琢磨该用什么手段对付打伤自己的人,冷不丁一个粗嗓门响起,“舵主,有人求见”。

    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的陈皮冷眼看向声音来处,是小弟黑蛋,人不算聪明但很忠心。陈皮瞪了黑蛋一眼,问道:“什么事?”

    “舵主,外面有个年轻娘们带着个手下求见,看起来...像是日本人。”

    日本人?陈皮眯了眯眼,日本人来这里找自己?他们想干什么?陈皮想了想觉得见一见也无妨,便从躺椅上起身坐到院子中间的桌子旁,让空闲的手下全都出来在院子里围成一圈站好,可不能被日本人小瞧了去,然后示意黑蛋把人带进来。

    田中良子带着手下缓步走进院子,看到不算很大的院落里站了不少人,立即明了陈皮的意图,心底冷笑一声,徒弟就是徒弟,这副作态比起二月红可差远了。不过没关系,反正自己的目的是和二月红搭上线,才不管他陈皮怎么样呢。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分毫不露,田中良子走到陈皮对面坐下,手下站在右后方。

    “你们要见我,有什么事?”陈皮先开口,语气毫不客气。

    田中良子不以为意,微笑着说道:“久闻陈舵主大名,今日冒昧前来是想为您分忧。”

    “分忧?”陈皮冷冷一笑,“笑话?我掌管着整个泰通码头,能有什么忧?”

    “我们当然知道陈舵主在泰通码头的地位,我们所说的忧不在这里,是在.红府。”

    “什么意思?”

    “陈舵主是聪明人,我们说的正是您师娘的病。”

    “你的意思是...你们有药能治好我师娘的病?”

    “是的。来自海外的灵药,包治百病。”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陈皮睁大眼睛看着田中良子,不错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要判断对方的话里有几分真假。整个长沙城都知道师娘的病,为了替师娘治病师父甚至发英雄帖重金求药。现在...两个日本人...这么贸贸然地上门来说有灵药能治好师娘的病,.目的何在?但...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呢?一想到平日里师娘那苍白虚弱仿佛能被一阵风吹走的模样,陈皮就揪心不已,或许可以试一下,只要能让师娘痊愈,自己做什么都可以。不过也不能轻易满足对方的要求,免得这些日本人以为有利可图就蹬鼻子上脸。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陈皮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种种想法在脑中转了几圈,陈皮有了决定,沉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是墓里的东西,随便说,都可以”。

    田中良子微微一笑,说道:“早就听说陈舵主倒斗功夫了得,佩服佩服,不过此次我们所求十分简单,只要您捎个话就行。”

    “什么话?”

    “我们对令师二月红十分敬佩,您是他的高徒,还望您能代为引荐一番。只要尊师愿意同我们合作,灵药立刻双手奉上。”田中良子边说边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要求很简单。

    陈皮闻言眯了眯眼睛,“你们要见我师父?”

    “正是。二月红是九门的上三门,我们不便贸然前去,还请陈舵主帮忙牵线撮合。”

    听了田中良子的话,陈皮起身走到田中良子身旁,微微弯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猛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别以为你是日本人又是女人,我就不敢杀你”。

    “陈舵主可以直接动手,我绝不反抗。”

    “你...哼...还算有几分胆量。”陈皮说完松开手,接着从田中良子的衣袋里抽出一张纸,抖开一看扯了扯嘴角,“你们明明已经去过梨园,还说什么不便贸然前去。难道你们以为我师父不想见的人,我就会帮忙引见吗?”

    田中良子忍下咳嗽的冲/动,盯着陈皮一字一句地说:“陈舵主,你是不想治好你师娘的病了吗?”

    陈皮顿时捏紧了拳头,恨恨地说:“你们真是...卑鄙小人”。

    “哈哈哈”田中良子先是仰头大笑,继而平静地对陈皮说:“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只要有用就行了,不是吗?再说陈舵主你只是传个话,并没有什么损失,只要尊师愿意同我们合作,你的师娘就能得救。陈舵主以为如何?”

    闻言陈皮死死地盯着田中良子,过了好一会热才说:“好,今天就先饶了你们。不过如果你们没有灵药给我师娘,我会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在美利坚长沙商会静候陈舵主的消息,告辞了。”田中良子说完便起身行礼然后直接离开,陈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走出去。

    离开泰通码头回到美利坚长沙商会,田中良子把发生的一切如实告诉裘德考,后者听完后轻轻鼓掌,“田中小姐,今天辛苦了,你做的很好”。

    得到夸奖,田中良子并没有放松,想了想问道:“裘德考先生,您说陈皮会帮我们传话吗?”

    “他一定会的。”

    “可是二月红已经明确拒绝了我们。”

    “二月红是二月红,陈皮是陈皮,他们不一样。”

    “如果二月红仍然拒绝呢?”

    “没关系,我们只要把陈皮抓住就行了。”

    “裘德考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田中小姐,陈皮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二月红收入门下,而且二月红只有陈皮一个徒弟,再说现在陈皮还没有出师,所以如果徒弟出了事那么师父就要承担责任。”

    听了裘德考的话,田中良子依旧茫然,前者见状也没有详细解释,只丢下一句话“以后你会明白的”。田中良子只得收起疑虑,以待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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