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濑有希此刻是故意不去看赤井的。
一方面, 她还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隐秘的小心思让她并不想把莫名生气的这一面展露出来;另一方面, 她又隐隐期待着,期待着赤井说不定会说些什么,好好向自己解释清楚,然后试着安抚好自己的小脾气。
她就像是掷出了皮球的小孩子, 明明故作冷漠,却满脸都写着“快把球扔回来”这样强自压抑着的兴奋与期待,企图用这样有些拙劣却又有些可爱的方式得到回应。自始至终,黄濑有希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此时的小脾气也是处在某个特定基础之上的:她已在潜意识里将赤井划进了自己的包围圈, 而在这个极为亲密信任的范围内, 她便自然对偶尔闹起小脾气这一行为无师自通。
因为她可以断定赤井也会包容这一点,然后耐心说服自己。
“如果要好好谈谈, 后脑勺并不能代替你说话。”果不其然, 赤井秀一已经开始尝试。
“我在保持平衡, ”黄濑有希早就想好了回应,听起来也是义正言辞,“如果转过头变成右耳进左耳出的话,说不定我就不会认真听你说的话了。”
……这是什么歪理?赤井秀一居然还下意识跟着思考了一通, 可思维又转瞬绕了回来,面上更是忍俊不禁。
“那你面对我,不也可以找到平衡了?”再怎么迟钝,赤井也意识到黄濑有希现在就是故意与自己对着干。
他并不恼, 也不觉得手足无措,因为付诸实际的行动远远比语言上的劝说更有效果——
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黄濑有希突然有些紧张,很快,一双温热的大手从后方将自己的双耳罩住。在黄濑有希还呆愣着的时候,赤井像是调整玩偶的动作一般轻轻一转,黄濑有希的脸就被他的手扶掌着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猝不及防被钳制住整个脑袋,黄濑有希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是被赤井秀一附上的大手挤变形了。
“你……你干嘛?”黄濑有希努力张口反问,眉头也下意识拧了起来,这副模样铁定很滑稽,因为赤井秀一都露出了极为明显的笑意。
那双祖母绿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点亮了,内里展现出春草般盎然与活力,这副快意与轻松是黄濑有希很少见到的。哪怕平日里相处时赤井都是看起来闲适随性,但是他的性格本就偏于内敛,话不多,表情更是不多——像这样直接笑起来的情况,真的是少之又少。
“不干什么,只是帮你校准方向。”他缓缓松开手,然后又坐直了身体,将口袋中的手机拿了出来,在黄濑有希面前晃了晃:“手机指南针校准的时候需要手动操作找回平衡感,但我平衡感不错,所以就以自己为参照帮你手动校准。”
“你看,像这样直接与我面对面,你不就找到方向了?”
不就是强词夺理么?赤井秀一平日里不这样做,可不代表就是不会了。
终于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怎么一回事,黄濑有希突然觉得赤井秀一平日里并不是喜形不显于色,说不定本人就是厚脸皮,只不过这项技能隐藏太深,常人难以发现罢了。
“不生气了?”他微微挑眉,将手机随手放进了中座置物篮内。
“你从哪里看到我在……”黄濑有希刚想反驳,却又发现自己再一次被这家伙给骗过去了,原本的重点早就在双方的插科打诨中被混淆了个干净,这种看起来无意义的小小争辩反倒是让黄濑有希主动回应起赤井抛出的一个个问题。
“既然没有生气,那么现在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直接开口问吧。”赤井秀一侧过头,漂亮又深邃的绿眼睛直直望了过来,里面装载的却全是认真。
“什么都会回答我吗?”黄濑有希凭直觉追问道。
“当然,”他点点头,见气氛终于活络,便倾身帮黄濑有希利落地系好了安全带,在与其距离最近的时候,他维持这仿佛拥抱一般的角度顿了几秒,眼神牢牢抓了过来——
“我又什么时候骗过你呢?”说完,他这才挪开视线退了回去,启动了车辆。
“今天不就骗了我吗?”一回想起方才的情形,黄濑有希又生出一丝委屈,语气里也是满满的控诉,“你要回美国了也不提前告诉我,甚至还直接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她顿了顿,努力将最真实的想法委婉地表达出来:
“我不喜欢这样。”
这句话,黄濑有希只是轻轻说出口,甚至都没有提高一丝一毫的音量。只是这句轻飘飘的不喜欢,却像是一口凉凉的风,将赤井秀一的脑袋霎时浇了个清醒。
“你在为这个生气吗?”他好像突然懂了什么,但是依旧试图得到再次的确认。
“你难道才发现吗?”黄濑有希微微垂首,并没有继续看向赤井,而是打来了原本放在膝上的手拿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枚御守,然后在赤井秀一的注视下将它系在了正悬挂着的车钥匙上。
“秀一先生意外的是一个不太会说道别的人呢,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告诉我要离开的决定吗?”她伸出食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小小的御守,看着外力施加致使半空中挂着的御守微微摇晃着,也像是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的具象化。
“我还以为我在秀一先生心里,是比较重要的那一类,至少在决定离开日本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她的语气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事实,双唇却忍不住扁了扁,眼睑微微垂下,长而卷翘的暖金色睫毛将双眼中的真实情绪尽数遮掩。
在黄濑有希收回手之后,赤井便捧着车钥匙上不断晃荡着的小小御守仔细端详了会,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因为很早就已经在美国生活,关于日本的一切习俗他都很少体验到,就连重要节日也都是过的圣诞节和复活节,可是以往一直通过社交网络接触到的御守如今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拥有物中,他却并不觉得陌生。
或许是因为黄濑有希虽然表现得轻松,可是御守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很多想法了吧?所以真正不坦率的那个人也不仅仅是他呀,就连黄濑有希自己也是的——将所有道别时的祝愿与期待都寄托在这枚小小的御守里,明明有些生气却还是怀揣着最简单诚挚的祝福,这种有些小别扭又极其隐秘的心情却能奇妙地被他迅速看透了。
“谢谢。”赤井没有率先回应黄濑有希的反问,而是表达了收到小礼物的感谢。
“……不客气,”黄濑有希脸颊微红,因此又把头不自然地往另一侧偏了偏,“因为见你从来都没有佩戴什么物件,所以只能选御守了。”
她又忍不住晚了弯唇:“你喜欢就好,不许摘掉。”
这些赤井还真的笑出了声音,轻轻地却又带着他嗓音特有的缱绻味道,让黄濑有希耳朵微痒,似被烟雾笼罩悄悄撩拨鼻尖:“我不会摘的。”
紧接着,赤井秀一启动了车辆,看样子是要载着黄濑有希回到工作室。黄濑有希现在倒还真的是平静了下来,刚才那阵气头已过,心中也渐渐对自己表露出的小情绪生出一丝懊悔,她面上不显,倒是又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然后看着窗外的变换景象微微出神。
沉默还是被赤井打破的:“你刚才的问题,我想了想,可能你说的是对的。”
黄濑有希或许是有什么会忍不住直接说出来的性格,可其实赤井也是,抛开工作不谈,日常生活中他虽然已经习惯了借由“冲矢昴”的伪装将很多情绪与思考掩藏其下,可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否认在见到黄濑有希对自己畅所欲言的时候心中升起的欣慰与向往。
——对啊,他也会有心生向往的时候,并且他的工作不就是为了保证这些活得普通而洒脱的人能够继续活在一个安全且安心的环境中吗?虽然是因为伪装习惯了“不坦率”,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坦率”。只是他的坦率是一部分的,就像漂浮在海平面上的冰山,所有的线索与思考都潜藏在水面之下,他往往表露出来的也都是推算演练出的结果,又或者是像方才在咖啡厅里那样,给出的也只是最后做出的决定。
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将选择权交给了黄濑有希,只是这个选择权看起来范围太过狭窄,并且黄濑有希本人也根本就没有办法反驳吧?所以,她这也是在为这个事实而生气吗?
黄濑有希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自己——在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就连赤井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可是事实又在无声的告诉他,这就是正确的结果。
他掌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缩紧了一瞬。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所以必须在这之前把你的事情安排好,”赤井秀一努力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框定为公事公办,可是这也只是自欺欺人,因为与之牵连的各种决定早已跳出了公事公办的范畴,甚至是向着人情私交的范畴延展,“降谷零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我才向你推荐。”
结果也显而易见,黄濑有希很快就接受了。
“我后天的航班,”他又扫了眼黄濑有希的侧脸,车外的光线洒在她的面颊上,仿佛被勾勒出一道细细浅浅的金色线条:“之前没有告诉你,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正如黄濑有希所言,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她道别,明明只要想就能够找到时机回来,可是哪怕是在这样的前提下的远行都莫名有些难以接受。
认命吧,赤井秀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车厢内的两人在此刻心情仿佛被划分到了相似的轨迹,他们都怀揣着隐秘的心事暗中惊异于这个变化,又下意识想要放任自流相互试探,哪怕他们谁都很少说话,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交流了。
赤井秀一可以轻易用余光捕捉到黄濑有希耳坠时不时折射的光晕,时不时的亮色也是她本人给赤井秀一留下的印象:当年顺手帮了一把的姑娘已经成长到了现在的模样,她美丽而自信,可是在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又会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最柔软的那个部分,哪怕被不小心伤到了也会第一时间委屈巴巴地把不适感表达出来。
黄濑有希呢?在她的印象中,作为FBI的赤井秀一强大又沉稳,隐隐约约的神秘与内敛只会给他增添不少迷人气质,这样的人一定十分受女孩子的欢迎,至少黄濑有希自己是无法抵挡的。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忍不住猜想,赤井秀一与其他女孩子的关系,比如短暂相处过的朱蒂探员,她基本可以断定两人之前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在这之后呢?听工藤新一说,赤井秀一之前也是刚从黑衣组织的任务中摆脱出来,他或许也在那一段时间里遇到了什么人吧?
可是这个问题,黄濑有希不会问出口——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以疏远也可以亲密,但是她已经提前划好了一个边界,显然这个关于前女友的问题,就落在边界之外,是她需要慎重思量极力避免触碰的对象。
如果有一天赤井秀一自己坦白呢?那么黄濑有希一定会洗耳恭听的吧,可是那个时候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产生某种微妙的变化呢?
两个人都这样悄悄思考着什么,车厢内的气氛却一点也不凝滞。等赤井秀一把黄濑有希送到了工作室门口,他却并没有表现出进门的意思,而是在黄濑有希站在玄关内回头略带疑惑地望着他的时候,像是有些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会希望我回来吗?”
“欸?”
黄濑有希愣了愣,然后在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之后又不争气地脸红了起来。像是已经得到了答案,赤井眉眼舒展,然后缓缓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黄濑有希柔软的耳垂,顺手把玫瑰花枝拨弄了一会。感受到耳垂传递来的些微粗粝感,黄濑有希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脸红成了什么颜色。
在赤井秀一撑着门框向自己俯身靠近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就像一桩柔软的木头。
赤井秀一的坦诚与行动力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的,比如毫不犹豫地、印在黄濑有希唇上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一章感觉要虚脱了233333333
如果有ooc,e我已经尽力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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