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的体内, 我设了隔离结界, 现在阿时你可以不用压抑,随便释放咒力也没关系。”

    “”

    “别怕, 阿时。”

    耳边是男人温柔的安抚, 淸沼时感觉包裹着她身体的束缚松开了, 她睁开眼, 周围是一片宽广的黑暗, 但视线却是清晰的,因为在没有光线的黑暗中,面前的男人轮廓分明。

    男人说, 这里是他的体内

    拥有将她捕食的能力,并且不惧怕她的咒力

    这个男人

    “你到底是”

    淸沼时望着眼前与她丈夫相貌一模一样的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与男人保持陌生人间该有的距离, 这个男人伪装成她逝去的丈夫, 亲密地陪伴了她一个月, 而她在那一个月里没有对他的身份产生任何怀疑,除却思考限制, 还因为这个男人不只相貌,连言行举止也和她的丈夫是那么相似。

    但是哪怕再像, 他也不是她的丈夫。

    是的,催眠和暗示已经解除, 抹去的记忆也已经回归, 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 她的丈夫三上悟已经死去。

    而她的丈夫也不可能拥有特殊的能力。

    “你到底是谁”

    汹涌的咒力不断从体内涌出,咒力依然处于失控状态,但淸沼时的大脑却在经历漫长的混沌之后,恢复了冷静。

    “阿时”

    男人低声叫唤她,因为淸沼时突然的防备,他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他沉默地注视着淸沼时,不知过了多久,淸沼时听到了男人的回复。

    “我是三上悟。”

    “不对,你不是。”淸沼时蓦地攥紧拳头,她努力保持着冷静,但颤抖的声线依然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请不要戏弄我,我知道阿悟他已经已经”

    “我没有想过戏弄你,阿时。”像是对淸沼时压抑的悲伤感到心疼,男人不忍地朝着淸沼时伸出手,但在他的掌心贴上淸沼时的脸颊前,他停住了动作,并缓缓将手收回来,他垂眸叹息一般说,“这个世界的三上悟确实在一个月前已经死去,但是”

    男人出现几秒的停顿,像在思考着合适的解释,以确保淸沼时能够相信。

    但在淸沼时看来,他突然的停顿像极了心虚。

    “既然阿悟在一个月前已经死去,你又凭什么自称三上悟”淸沼时发出尖锐的质问,男人的沉默让她心中没来由地生出无名火,她的丈夫都已经死去,他怎么还能怎么还能光明正大地伪装成她的丈夫,欺骗着她的感情

    “不是的,阿时,你别生气,因为这件事很难让人相信,所以我才瞒着你,总之总之你先听我说。”男人被淸沼时吓到,慌忙解释道,“这个世界的三上悟确实已经死去,但是死去的三上悟在异世界转生了,而转生后的三上悟成了我利姆鲁特恩佩斯特。”

    男人说着,身体突然被黑雾笼罩,等黑雾散去,他的身量变矮,明晃晃的银蓝发丝亮地扎眼,现在站在淸沼时对面的人已经不能用他来形容了,站在淸沼时面前的人,有着银蓝的长发,精致美丽的面孔以及妖异的金色眼眸

    这分明是寄住在她家里的,名叫利姆鲁的少女。

    “利姆鲁”淸沼时不可置信地喃喃,她的大脑轰隆隆地响,史莱姆气鼓鼓的叫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阿时,我真是三上悟。

    我们是夫妻嘛,我想我想听你叫我亲爱的。

    阿时,我发过誓要照顾你一辈子,所以你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哈哈哈,阿时,我要当爸爸了,对吗

    “利姆鲁你是史莱姆吗”淸沼时神情恍惚地问道。

    “啊”有着少女外貌的利姆鲁呆了呆,她很快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左右游移着,嘟囔着说道,“是是啦,我是转生成了史莱姆啦,但是史莱姆很可爱的吧对吧,阿时”

    “可以变成史莱姆的形态让我看看吗”淸沼时没有回应少女像是尴尬的反问,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提出让少女变回原形的请求。

    “变回原形”

    淸沼时的反应太过古怪,利姆鲁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但她还是点点头,依言变回史莱姆的形象。

    少女的身影隐去,原地出现的,是月牙白隐隐泛着蓝色的、像果冻般的圆形生物。

    和梦中见到的史莱姆一模一样。

    “我在做梦吗”淸沼时觉得荒唐极了,她捂住了额头,不断喃喃自语。

    “这不是梦,阿时。”史莱姆原地一跳,又变回少女的外形,她在与淸沼时一个多月的相处里,已经发现淸沼时面对女性有着更强的包容力。

    “可是阿悟死后转生成史莱姆,史莱姆又是利姆鲁你这种事”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是真的哦。”利姆鲁靠近淸沼时,试探地伸出手,捉住淸沼时的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说,“阿时要是还不相信的话,就看看我的记忆好了。”

    “记忆”淸沼时茫然地问。

    “嗯,进行思念连结的话,阿时你就能看见我的记忆了。”

    利姆鲁话音落下,周围黑暗的空间突然变得明亮。

    车水马龙的街上,男人提着包在车站前等车,他不时低头看表,嘴里嘀咕着“要迟到了呀,真是的,会挨骂的吧。”

    画面一转,男人躺在床上,床头的闹铃叮铃铃地叫,男人伸手关掉了闹铃,他看了看时间,琢磨着再睡两分钟回笼觉,突然,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黑发碧眼的女孩从黑洞里掉出来,刚好砸在他身上

    画面再次变化,男人收留了突然到访的女孩,当晚,女孩陷入噩梦,家里的家具电器全都飘上半空,他在睡梦中被摇晃的床颠醒,他惊恐地从飘在半空左右摇晃的床上跳下来,他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拧了自己的脸,结果把自己疼的龇牙咧嘴,这时,他想起他收留的女孩,他担心地跑到女孩睡的房中,女孩房中的家具也都在半空漂浮着,四处乱撞,他抱着头一边躲避朝他撞来的家具,一边奔向女孩,女孩在床上痛苦呜咽着,她似乎还在沉睡,而床正缓缓飘起,他费力地爬上床,唤醒陷入噩梦的女孩,苏醒的女孩看见他后,扑进他怀里呜呜大哭

    “当年的阿时真小啊”

    耳边响起少女的感慨声,声音里满是心疼,淸沼时缓缓将视线从走马灯般变幻的画面中移开,她咬着嘴唇,哽咽地望着少女“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就可以说清楚。

    “那是因为”利姆鲁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因为阿时你不相信我嘛”

    似乎因为少女的心境变化,思念连结中,在他们两人面前呈现的画面开始反复乱跳。

    银蓝发的少女坐在电脑前,偷偷摸摸地打开电脑,点进一个加密的文件夹,然后电脑屏幕上,有着淸沼时身影的图片被放大,穿着校服的淸沼时、穿着洛丽塔小裙子的淸沼时、穿着水手服的淸沼时、穿着泳装的淸沼时,以及有着尖尖耳朵、只裹着白色裹胸,酥胸半露倚在树枝上的淸沼时

    淸沼时“”

    “啊,这些这些是”少女利姆鲁惊恐地蹦到淸沼时面前,挥着手阻挡淸沼时的视线,“别看了,阿时,这些这些肯定是病毒”

    “是吗”淸沼时茫然地歪了歪脑袋,说,“我确实没穿过这些衣服,最后一张”

    淸沼时低头比量了一下胸部,又看了看图片,用果然如此的表情,说“我的胸应该没有那么大。”

    “好啦好啦,不要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谈论胸部啦,阿时的胸部大小刚刚好”利姆鲁面红耳赤地喊道,她断开思念连结,画面消失后,她才松了口气,掩饰一般换上郑重的表情,问,“阿时,现在你能相信我是三上悟了吗”

    “嗯”淸沼时低头盯着脚尖,经过那么一段小插曲,悲伤的感情都给闹没了,她这时才想起无论是少女还是梦中的史莱姆,在见面初都没有隐瞒他们真实身份的意思,拒绝相信的人是她自己不是吗

    “阿悟”淸沼时缓缓伸出手,抱住面前的少女,将头靠在她肩膀上,闷声说,“对不起,你当时说你是三上悟的时候,我没有相信你。”

    “啊没事啦,我这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被少女依赖地抱着,胸前柔软的触感让利姆鲁红了脸,她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抚上少女的后背,说“既然误会都解除了,现在先处理一下阿时你身上的问题吧。”

    “我的问题”

    咒力

    淸沼时瞬时松了手,狼狈地后退数步,紧张地说“我现在控制不住我的咒力,阿悟你你先别靠近我”

    “没关系哦,你也看到了,阿时,我现在是一只史莱姆,你的咒力伤害不了我的。”利姆鲁主动靠近淸沼时,拉着她坐下,“阿时你的能力体系和我有点不太一样,你知道你失控的理由吗”

    “失控的理由我知道,我患了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就是我堕落成了业魔。”淸沼时低落地说。

    “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业魔”

    少女看起来对这两个词十分陌生,淸沼时只得简单讲述了一遍业魔的故事,业魔的故事虽然是村人们用以暗示孩子们而编的故事,但通过故事,能大体上反映出变成业魔的理由,以及业魔带来的危害,当然,业魔只是一个俗称,业魔的正式学名是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是一种心理和精神上的疾病,类似恐慌症,会无意识间发动咒力使得周围的生物、非生物异形化。

    “咒力泄露是因为你无意识发动了咒力”利姆鲁不可思议地问。

    “嗯,因为我进行了错误的思考”淸沼时沮丧地说。

    “错误的思考”

    “嗯,我以前和阿悟你说过吧,我发动咒力的条件是想象,而想象是经由意识在心中构思,然后咒力便会同步发动,因为是同步进行,所以我的思考是不允许出错的。”淸沼时说。

    “同步吗”利姆鲁盯着淸沼时,问道,“但是阿时你使用咒力的时候,都有咏唱咒文吧”

    那样的话,又怎么做到想象和能力发动的同步

    “咒文你注意到啦那是真言。”淸沼时嘴角浮现出一点弧度,说,“其实最开始获得咒力的时候,是不需要颂唱真言的,真言是后来大人们通过催眠暗示给予我们的,当然,大人们并不会告诉我们这个真相,因为真言也是阻挡咒力泄露发生的一道防护门,可是催眠也好、暗示也好,一旦发现了真相,催眠和暗示就失去了效果,你明白吧因为我发现了真言的真相,所以真言对我来说不再是发动咒力的开关,我诵念真言也只是为了安慰我自己罢了。”

    不要思考不该思考的事情,不要怀疑不该怀疑的事情,大人们从小这样教导着他们,可是她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她去追寻了真相,然后尝到了苦果。

    “但是仅靠真言控制咒力的泄露,未免”

    “并不是只靠真言。”想到丈夫可能误会了,淸沼时苦笑着解释,“真言只是管理咒力的一道关卡,真正控制着咒力的依然是我的心。”

    淸沼时指着自己胸口,说“人类的意识比我们所认知的要更加宽广,特别是潜在的意识,有时连自身都无法解读,而在我的心灵深处,我的潜意识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不该有的想法”

    “嗯就是一些负面的思想,比如悲伤、恐惧、仇恨、愤怒以及杀人的想法。”淸沼时的声音平静地在黑暗中回响,“因为这些错误的想法,导致我的潜意识产生了攻击性,它擅自发动了咒力,咒力波及的地方,无论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都会异形化,而有生命的生物一旦异形化,是活不久的”

    淸沼时平静地阐述着,但身体却因恐惧不断颤抖,出生在和平的乌托邦社会,来到千年前的时代又被呵护着长大,淸沼时无法接受自己伤害了无数人这个荒谬的事实。

    “这些不是错误的想法哦,阿时。”

    耳边响起少女轻微的叹息,少女轻轻伸手,将她环住,淸沼时怔了怔,说“但是”

    “就算是负面的想法,也是阿时你自身的一部分,怎么会是错误”利姆鲁抱着怀中的姑娘,温柔地说,“失去重要的人,会悲伤、会愤怒、会仇恨才是正常的吧,不稳定性是人类的缺点,但也是优点,因为感情存在着极端的两面性,正是因为这份矛盾的极端,人才能不断寻找到生命的意义,阿时,虽然你确实犯了错,但是生命的意义是无条件的,就算活在痛苦中,也一定能寻找到正确的道路,没有什么错是不能弥补的,所以阿时你要坚强起来,把你的病治好,然后努力弥补你犯下的过失。”

    少女温柔地抱着她,告诉她说,她要坚强,所有的生命都存在着价值,她没有放弃的理由,既然犯了错,既然痛苦着,就更不能抛下责任逃避,鼓起勇气面对错误的话,世界会回应她的期待。

    少女那样温柔地劝导着她,淸沼时只觉得鼻尖泛酸,她也想坚强,但是

    但是

    “但是”淸沼时低下头,说,“桥本阿培巴姆症候群千年以来,没有治愈的案例,潜意识失控以后,一旦咒力发生异常泄露,控制咒力的开关就像损坏了一样,咒力大量泄露的现象不会再停止”

    “不会枯竭”

    “不会,我的能量是无限,没有枯竭的可能性。”

    “会影响你的身体,以及你对咒力的操纵吗”

    “这倒是不会。”淸沼时盯着自己的手,说,“从意识深处往外释放的咒力都是作用在除我以外的物质身上,另外,因为有无限的能量,所以就算咒力持续泄露,也不会影响我对咒力的操纵。”

    “既然不会对你阿时自身造成影响的话,阿时,跟我去异世吧。”利姆鲁松了口气,说,“在异世界,你这种程度的泄露只是一点小麻烦,不会像这边这样,造成灾害,在那边慢慢想办法吧,一定有方法能治愈你的病。”

    凭借个人无时无刻地操纵无限的能量,就算是觉醒魔王也难以办到,八星魔王之一柱米莉姆陷入愤怒释放全部力量时也拥有无限的魔素,但这个状态的米莉姆一度无法控制自我险些毁灭世界,眼前的姑娘却能独自背负这份力量那么多年,为了融入这个时代,那样努力地压抑地活着,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平凡的姑娘,不曾让自己的力量泄露丝毫。

    阿时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利姆鲁心疼地想。

    所以他不能逼迫她,他得给她时间。

    “阿悟,你想得太简单啦。”淸沼时苦笑起来,“已经没有时间让我慢慢想办法了,你忘了我们的孩子了吗”

    “怎、怎么了”突然被提及孩子,本来一脸自信的少女脸上出现片刻的呆滞,这让她看起来傻乎乎的。

    “我说了,我泄露的咒力会伤害除我以外的所有人,包括我们的孩子”淸沼时咬着下唇,艰难地说,“这个孩子也会受到基因污染,如果他的基因被泄露的咒力随意修改的话”

    淸沼时不敢再说下去,演算了无数个结局,她的孩子没有在任何一个结局里活下来,她是不是也该

    淸沼时眼眶泛红,无法做出放弃的决定。

    “别哭,阿时,我们的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肩膀被人按住,淸沼时望着少女坚定的金色双眸,她像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地点头。

    “嗯”

    “那么阿时,要不要依靠我一回”

    少女捧住淸沼时的脸颊,深深凝视着她,声音无比认真,淸沼时微微呆怔了一瞬,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说,好。

    她的阿悟,她的丈夫突然变得那么可靠,哪怕听他说话,她心中的慌乱都会被平息,所以所以相信他吧。

    淸沼时孤注一掷地想。

    得到回应的利姆鲁露出高兴的笑容,说“既然阿时同意了,那待会儿不许抵抗哦。”

    “抵抗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啦,因为要解析阿时的话,需要把阿时捕食到我的胃袋里”利姆鲁揉揉鼻子,说着捕食这种话,也好像在聊今天天气真好啊一样。

    淸沼时呆愣着来不及提出反问,又听见少女说“阿时的魔素基数太高了,如果抵抗的话,很难顺利捕食,所以”

    “咳,我接下来要吃掉你哦,阿时,你乖乖的,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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