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桐连战甲都没来得及换, 直接催马回了大营。
两个千户被掳走, 这要是闹出去就麻烦了。
陶倚君被拦在家里不许出去,霍桐就怕她一冲动直接出城去找陶大郎。草原茫茫,若是不熟悉方位,极有可能迷失在其中。
单纯的迷路还好,就怕遇到蛮族的骑兵,她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一双手。
卫老也得到了消息, 赶过来看住陶倚君。
“你要相信霍桐将军。”卫老拉着她坐下,“以甘千户的稳妥和大郎的勇武, 被人掳走的可能性很小,我相信他们宁愿战死也不会投降。与其说他们被蛮族掳走,我倒是觉得他们怕是发现了什么情况,勇入虎穴了。”
陶倚君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背脊僵直。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代表了危险。”
“战场本来就是危险的, 他踏上战场那一日就该明白。”卫老盯着陶倚君的脸, 捋了捋短须,“你得相信他们会平安归来。”
“……我信, 但是,我还是会担心。”
“人之常情。”卫老微微颔首, “我已让阿甲和两个老兄弟出去了, 打探情况他们是老手,你且先定定心,等他们回来再说。”
另一边, 霍桐带着亲卫回了大营,第一时间就召见了跟陶翕君他们同去的小兵。
“你说那伙人打着骠骑将军的名号?”霍桐眯眼,“那你是如何得知那些人是蛮族的奸细?”
“甘千户猜的,也是甘千户让属下回来报信。甘千户说他们打算将计就计,去敌人那里看一看,让属下回来禀报大将军。”
“胡闹!”霍桐拍桌,“敌众我寡,连对方深浅都不知道,就冲动行事。”
虽然很气大郎跟甘千户的冲动,但是他跟卫老一样,也信任这两人能自己脱困。不过信任归信任,该做的还是要做。
点兵三千,霍桐亲自率兵离营,大营中由副将冉义坐镇。
冉义乃战死的冉文将军胞弟,弟承兄志,镇守边关此生不离。
霍桐离开之后,冉义将军遣了六人小队往朔方报信,最重要的是去确认那些人说他们乃骠骑将军麾下是否为真。
冉义将军论勇猛不及他兄长,然而论稳妥和谋算就强过冉文将军了,这也是霍桐放心将大营交给他的原因。
牛三郎的消息很灵通,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他就让人送来密信。
“三郎说那伙人跟关内势力有勾连,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的爪牙,有可能是冲着霍桐来的,毕竟玉门关小方城这边算得上军事重镇,若是掌握了本地大营,就掌握了通往关外的一条大道。”
卫老单手敲着桌面,眯眼捏着胡须推导:“那些人假扮骠骑将军的人马,直接找到了大郎,这说明他们对大郎很熟悉,知道大郎仰慕将军。骠骑将军也就上次来过,这么短时间就摸清了情况,说明他们有内应。”
陶倚君丝毫不意外,就凭玉门关这筛子一样的人员组成,没有内应才叫见鬼了。知道归知道,但事情落到自己头上,谁也维持不了淡定从容。
“这事儿你着急也没用,等霍桐将军那边有回信了再说。相信他比你更着急。”
可不,一来两位千户都是他麾下的人马,二来对方打的是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名头,他们可是一个家族的堂兄弟,真出了事情,霍去病将军那里也容易被人带着把柄攻击。
入了夜,陶倚君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都在想她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想得多了,就越想越怕,到最后干脆起身换了衣服,打算趁着没人的时候出城去找她哥。
她不是不知道危险,可总有一种如果不去就再也见不到哥哥的预感。这预感就像一根针,来来去去的往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扎。
刚出了城门口,陶倚君就被人揽下来了。
“三郎君?”陶倚君拎了拎手里的刀,“你也要拦我?”
“卫老早猜到你会悄悄出城,特意嘱咐我过来截下你。”牛三郎穿着一身白袍,坐在牛车上,月光下的他有种谪仙般的风流美貌,但是这样的美色在陶倚君眼中完全没用,她抿了唇提了刀,一副打算硬闯的模样。
“你别去,城里城外盯着你的人不少,你若是走了,万一有个什么,你让卫老他们如何帮你守住家业?”牛三郎,起身上了栓在牛车后面的马,“我替你去,一定会将你大兄带回来。”
说完他直接拍马就走了,完全不给陶倚君开口的机会。
陶倚君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抬手拭去,吸了吸鼻子,转头往家跑。
她得学会相信别人,那么多人都在帮她,她也要稳住自己。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要做到无懈可击。至于报仇,没听圣人说吗,“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是女人,自认也不是君子,可别被她找到机会,否则一定要让对方十倍后悔。
天刚亮,府里的仆佣们已经忙活了起来。
大郎君出事儿的消息他们昨天都知道了,今儿大早大娘子就沉着一张俏脸在写东西。没人敢去打搅大娘子,府里几个伶俐的小婢和小仆都自觉的把大娘子的房间看守了起来,就怕有登徒子闯进来对大娘子不利。
让人意外的是,刚用过早饭不多会儿,胡家小娘子就坐着车过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甚至还有几个带着武器的健仆在胡家小娘子下车之后就自觉的站到了门外道路边,双手抱胸的警惕注视来往行人。
便有些想要占便宜的流氓不太敢轻易靠近,聚集到了陶府斜对面的茶铺里,观察陶家人的动静。
“大娘子,我家郎君让我给你带句话,小心马家。”胡家小娘子放低了声音,“马家之前便有想插手玉门关的守卫,因为这里事关重大,卫大将军亲自出手镇压了他们,可马家没有死心,好不容易看到以前那位霍将军升职了,现在估摸着是想要掂量霍桐将军的能耐。”
胡家小娘子来之前把她郎君说的话都背了下来,也不让陶倚君插言,小嘴叭叭叭的就把很多内幕告知了陶倚君。
“我郎君说,眼看着边城一日日好起来,大娘子所建的灌溉渠和分水闸对边城极为有利,他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来使坏,所以私下里提点大娘子几句话。大娘子若是有办法,就让人去请了卫大将军出面,让马家消停消停。”
陶倚君相信胡家小娘子也是真心在为自己考虑,但要说她郎君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也不可能。对方给她这个消息,里面一定夹杂了私货,她需要好好分析一下,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掳走她大兄不可能单纯是马家做的,里面肯定有其他人的手笔,至于是不是联合了蛮族,她不清楚,最坏的可能就是蛮族跟大汉这边的奸细里应外合做下的。
胡小娘子掩人耳目的又让婢女捧了个木匣子从前门离开。
“大娘子多费心了,等到雪化开冻,我阿娘会带着妹子过来,到时候还要辛苦大娘子帮我妹子好好看看。”
“那是自然。”陶倚君挽着胡小娘子笑道,“用了两次药有些效果,到时候再对症下药,不敢说完全好转,比现在更好是没问题的。只是这一路颇为颠簸,胡娘子得让你阿娘慢些走,不要太赶时间。”
从胡娘子娘家过来要走大半个月,春上化冻时多细雨纷纷,路上更是泥泞难行,若是不当心,很容易就出事。一般这个时节也只有赶时间的商队会过来,其他探亲访友的,多半会选在端午后才来边城。
送走了胡娘子,陶倚君恍若不经意的扫过对面的茶铺,嘴角动了动,扭头转身进了门。哐啷一声,大门紧锁上了。
那些个流氓游侠儿互相看了一眼,有几个想要蠢蠢欲动,另有一些却多了点心眼,打算再等等。
“你们担心什么?那陶娘子也就靠着她未婚夫和大兄,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能耐?这会儿她大兄生死不知,霍桐将军又出去找人了,不趁这个机会下手,等他们回来,还能有我们的便宜?”
这些人没想着杀人,只想趁火打劫的抢些钱财。横竖边关广阔,抢了就跑,换个地方一样的生活。有了钱甚至还可以去关内浪荡一番,等钱用完了,再回来想法子淘弄下一笔进账。
被这么一撺掇,有人心动了,但在他们想要行动的时候,却听旁边一人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前次你们也是这样说,结果呢?那几个闹事的你们后来可看到人了?”说话的人是个半百老者,捻了一颗豆子,搓了皮往嘴里一扔,“不说别等,陶大娘子在守城的时候,出的力比你们都大,冉文将军的遗体也是她抢回来的。一个女郎都能如此大义,而你们呢?呵呵,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还自号游侠儿,我呸!”
遮羞布被毫不留情的掀开,一群人脸色变来变去,最后看向那老头的眼睛都红了。
“怎么着?还想跟我比划比划?”老者偨啦一声敞开皮毛袄子,露出里面的补丁葛衣,一把青铜匕首就别在腰上。
那几个想要占便宜的流氓也就是个地痞混混,根本不能跟有武艺在身的游侠儿比。被老者这么一讽刺,好几个想要围过来,但是其中一个却在看到那柄匕首之后直接就跪了,拉了同伴就跑,生怕慢一步就留在当场。
“孬种,呸!”看这两人急急忙忙跑走,其他不知道好歹的反而骂将起来,剩下的人想要继续围拢威胁老者。
“你不去阻止?”角落里两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吃茶,桌上摆了一盘子炒黄豆。
“有人想要找死我干什么要阻止?他们要去劫掠陶家我也不会去阻止,跟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我插手做什么。”头发乱七八糟拢在一起,身上穿着也脏兮兮的年轻人一脸冷漠的开口。
“我打算过几日去陶大娘子那里寻一份差事。”另一个人要干净一些,脸上有几道浅红的伤疤,“前儿有幸跟大娘子手下的几位兄弟一起抗击蛮族,觉得他们挺好的。我年纪也不小了,再有两年也跑不动了,能找到个稳定的活计也不错,挣点钱存着,以后回去家乡找个小寡妇成个家。”
他那个同伴捏紧了拳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十九郎,不是哥哥托大,这男人啊,怎么着也得有个家才叫够滋味。清清白白的小女郎哥哥我是不敢想,可这小寡妇也是好的,就算拖两个崽子又怎么样,养两年就丢出去自己觅食去,要是有个自己的小女郎,哥哥也好好养着,就盼着她能跟大娘子那样,也全了我这一辈子的念想。”
“切,就你这种,还能养出大娘子那样的女郎来?”脏兮兮的年轻人嗤笑一声,撩了下垂落下来的头发,“行了,你去好好种地去,弟弟我打算去投军。”
年长一点的那个干净些的男子眉眼错愕的看向他:“你不是说……”
“我是说过那些兵都是匪。”年轻男人一口饮尽并不可口的茶水,“但就像你说的那样,连个女郎都知道抗击蛮族,难道我堂堂男儿还当不了一个女郎?”
冷眼斜睨了旁边倒了一地的地痞,他冷笑一声:“看看这些杂碎,除了欺负老弱病残和女人外,还能干些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小,至少他旁边的人都听得清楚,当即就有几个想要找他出气。这年轻人手指一动,一柄短剑出现在他手中。
“别,别去,这是煞神,真正的游侠儿,见过血的。”有人认识他,战战兢兢的说了一句,看向他的目光也带着瑟缩。
“我齐十九郎今儿把话放在这里。陶千户没有回来之前,你们谁敢欺上陶府就是跟我齐十九郎做对。”
“十九郎,你难道也甘心屈服于女人之下?”
“有何不甘心的。上次蛮族来袭,就是你口中的女人倾其所有出战迎敌,才拖延到援兵到来。也是你口中的女人敢于乱军之中抢回冉将军遗体。尔等自诩英雄好汉,当时可有见到你们出现?既然不敢,就别在这里充好汉,有本事当着陶千户的面来干!”
他说的一点情面不给留,顿时围观的边城人齐声叫好,旁边还有膀大腰圆的妇人叉腰站出来,指着那几个泼皮无赖痛骂。见犯了众怒,那几人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别着匕首的老者看了齐十九郎一眼,裹紧了皮袄,抬脚走了。
“这位怕不就是当年那人?”等到老者离开后,旁边才有人小声的猜测。
很多人都不知道“当年那人”说的是谁,但是知道的人却不肯吱声,一个个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大娘子,外面的人散了。听说谁位老者出面击退了那些混账家伙们。”老孟擦了把汗,“大娘子,要不我去打听打听?若是可以,将那位请回来帮个忙?”
“不用了,你做自己的事去就好,看着点外面的工事,如果有人想要捣乱,直接拿下就是。那些雇来的人若是不安分,就直接赶走,并告诉他们,以后陶家提供的所有工作都不会再给他们做。”
老孟应下后急急忙忙又出了城。他这是担心家里应对不了,才丢下城外的水利工程往家里赶。城外暂时由县令的人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儿。这挖渠的事情太重要了,县令遣了人不错眼的盯着,就怕有人偷奸耍滑坏了大事儿。
蚕房那边暂时停下了,阿甲他们分了人手去草原,剩下的人要看顾田地,那边才是最重要的。
刚到农庄,老孟就看到牛家的管事带了不少部曲过来,一个个都是身带煞气的样子,原本想要做点什么的雇工,看到这场面,所有的小心思都歇火了。
“老孟,我家三郎君说了,大娘子这边人手紧,先暂时用我家的顶着,等大郎君回来,再想办法多招揽些人手。这边城不比关内,没点武力镇不了场子。”
听到牛家管事的话,县令那边的人也笑着应和,说早该这样了。大娘子就是心慈,可边关心慈容易坏事儿。
老孟拱着手左右感激了一番,又自己掏钱买了些酒肉,让牛管事和县里的小吏中午一起喝酒。左右不过七八个人,再加上两边的监工,二十来人花了一贯钱,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陶倚君从不做这方面亏待自己人,这些开支只要确实存在,就能直接去账房报账,做得好还能有多的奖励。甚至在月初的时候,陶倚君就已经让账房给几个大管事加了钱,就是让他们平日里多请点客,把周围的关系打点好。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吏,顺手帮个忙就能省下一大笔钱,这种公关费绝不能省的。
几人在庄子里刚摆上酒菜,才喝了一轮酒,就看到一小兵骑着马疾奔而来。
刚到庄子门口,小兵跌落下马,幸好有个人路过,一把将其抱住,才免了他被自己的战马给踩死的惨剧发生。
“快,快,告诉大娘子,陶千户,陶千户他……”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第一更五千字,下一更在下午六点,届时两章下面留言的小伙伴都有红包!感谢在2020-01-22 01:55:00~2020-01-23 20:2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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