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郎, 你说我们这次回去会不会有赏赐?”罗松灌了一口酒, “我阿娘捎信来,说要给我兄弟说门亲,我想着要是能有些赏赐,顺带给我家大郎也把亲事定下。”
罗松的长子今年十三岁,只比他幼弟小三个年头。家中条件不好,兄弟四人现在还活着的, 就他和幼弟。家里除开老母亲外,还有二弟三弟留下的五个孩子, 他阿娘跟娘子两个女人扛着这个家着实压力不小。
陶大郎小心翼翼的把烧开的水灌入铜钵里,掰开硬饼子,再倒入特制的肉沫和香料粉,搅和匀后, 就是一顿热乎乎还带着肉香的晚饭。
这种特制的肉沫和香料粉是他阿妹特意遣人送来给他的。分量不多,是想要让他在外面巡守的时候能吃点热乎的。连这个铜钵都是阿妹让人特制的, 听说他未来妹夫也有一个。
陶大喝了一口糊糊, 觉得揪成一团的胃终于舒展开了,才吁了一口气, 接过罗松的话头。
“将军既然说了照功行赏,那就一定会做到的。不过我挺担心乔二他们。”
罗松闻言酒也不喝了, 皱着眉头:“乔二跟宋四不对付, 这两人一起出巡,没遇到事情还好,要是遇到蛮族……”
他们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想的, 明知道这两人针尖对麦芒,还总让两人一起出去。
“其实他们俩以前可是好兄弟。”
一起巡守的一共五人,罗松是小队长,陶大虽然是裨将,但初来乍到,对周围情况不熟悉,也默认罗松领队。其他三人是老油条了,闭着眼都能走完一圈不带绕路的。
说话的这人在朔方已经服役满了十年,今夏换防他就该回去了。
“乔二和宋四是同乡,他们俩个村子相邻,就隔了一个池塘。自小也是一块儿玩到大的,当初来的时候,乔二中箭,还是宋四拼命把他背回去才顺利活下来。”
“既然他们俩如此好,怎么会闹到现在这样子。”
罗松叹气:“还不是钱闹的。”
早两年大家职位都低,小兵嘛,能混个肚饱,能活着回去就是万幸了。他们几个算是运气好的,遇到那一场大战,都立了功,然后慢慢也就混到了个百夫长千夫长的职位,军饷也比当小兵时多了些。
“乔二的弟弟娶媳妇,他把自己攒的钱托人带回去。当时带钱回去的是宋四的同宗兄弟,这钱乔二就托了宋四让他兄弟带的。结果,那兄弟直接把钱给了宋四的娘子,一分钱都没送到乔家。乔二家里还指望着这钱办婚事,结果一问说是乔二没给。后来还是乔二家到处借的钱才把婚事办完。宋四家拿着钱转头就给宋四的大侄子娶了亲,见人还说自己家的兄弟就是好,各种显摆吧。”
后来这事儿被乔二知道了,他找宋四对质,结果宋四说钱是给了乔家的,说乔二在讹诈他。两人自然就闹翻了,以后就跟仇人一样。
“那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乔家人一口咬定没有收到乔二托人带回去的钱,宋四的兄弟说他当时宋送钱回去给宋四娘子,还特意说清楚了里面有一多半是乔二带回去的。但是宋四的娘子却说她拿到手的钱没有多余的,正好是宋四说的那么多。”
反正当时没有其他人作证,谁都扯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乔二因为这事儿被家人埋怨,兄弟甚至都不肯搭理他家人,心里也是气恼得不行。
陶大郎跟那两人都不熟悉,也不知道他们俩谁在撒谎,还是说他们俩的家里人昧下了这笔钱。
“我听乔二说,他打算换防之后就不回去了。反正家里人对他一家是横眉竖眼的,他自觉也没欠家里,在边关这么多年,他送回去的钱别说给兄弟娶亲了,家里的房子都是他的钱给起来的。可就因为那点钱,他家大娘子差点病死都没人给请郎中来看,还是他娘子的娘家兄弟凑钱给买的药吃。他说这次回去后就分家,然后带着妻女到朔方来讨生活。”
像乔二这样情况的人不少,朔方本地的土著不多,这么多的人口基本上都是历年换防之后留下来的边关兵士和家人后代。他们在边关十几二十年,真回去了也不知道能干什么,还不如留在边关,同样的下田干活,挣的钱不比在家里少。再有一个,这里人熟,挣钱的机会也多。
“宋四是肯定要回去的,他家条件比乔二家好,听说他大兄的次子被贵人家的女郎看上了,要招赘上门。”
虽然入赘不好听,但是也得看你入赘到什么人家。这年头穷才是最惨的。
大家聚一块儿说了些八卦,罗松把目光投向陶大郎。
“大郎,听闻你阿妹在小方城那边买了田地,你以后可是打算留在边关了?”
陶翕君虽然没有刻意去宣扬自己的背景后台,但是小方城跟朔方之间也不是消息不互通的,加之陶倚君时常遣人送东西过来,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陶大的阿妹是个颇有手段的厉害娘子。
“现在不知道呢。”陶翕君属于那种开窍比较晚的,虽然知道自己的年纪已经该说亲了,但是家里阿耶去了,阿娘改嫁,没人催促他也乐得轻松自在。再说身在军营可比在家乡强,至少律法规定的成亲年纪目前还箍不到他身上来。
“大郎可有心仪的女郎?”
“你可拉到把。”旁边另一个青年翻了个白眼,“就咱们这样的,除了大营里浆洗的婆子,你能看到个齐整的女郎?大郎成天价都在营中,连休沐的时候都不肯去城中晃悠,能心仪谁?”
陶翕君鬼使神差的冒了一句:“其实倒也不是没有。”
“啊?你看上谁了?”这下子大家都来精神了,特别八卦的看着他,就想知道哪里的女郎入了这位小郎君的眼。
“我阿妹那里……”陶翕君突的停下,“不说不说,这事儿就没可能的,可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马蹄声逼近,五人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罗叔,罗叔,快来帮忙。”两匹马上的骑士离得老远就在大声叫嚷,走近之后,就看到其中一人身上背着个人,“罗叔,快,快救救乔二。”
陶翕君动作最快,已经奔过去帮忙把人放了下来。
“小心些,他身上的箭头还在肉里。”
两个年轻的兵士也下了马,腿都是软的。
“怎么就你二人,其他人呢?”
“宋四叔带着人追击那队蛮子去了,让我们赶紧过来找你们。”
“箭矢上有毒。罗哥帮个忙,把我马背上的皮囊拿过来。”
陶翕君被他妹子逮着训练了不短时间,处理这样的外伤不在话下。
小匕首燎了火,划开已经微黑的皮肉,手腕轻轻一挑,带着倒刺的箭头脱离开皮肉。
“别去碰,这毒不能见血。”陶翕君手脚麻利的用牙咬开一个小瓷瓶的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全数倒在伤口上。
乔二痛得人在抽搐,都已经昏迷了还控制不住想要打滚。
“摁住他,这药有些烈,解毒效果最好。不快点解了毒他支撑不到回去的时候。”等到冒着白泡泡的药粉变得漆黑后,陶翕君用酒直接清洗伤口。
“拿布巾塞住他的嘴,免得咬掉自己舌头或牙。”冲洗了两次后,伤口开始流出红色的血,陶翕君额头上的汗也开始滴落。
“幸好我出来的时候顺手抓了一包药,否则今天只能看着了。”等处理完伤口,乔二整个人湿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人,“小胖,去拿我的铜钵烧一些水,等水开了后,把这个瓶子里的药丸放三颗进去让它化开,等会儿水温降得差不多,直接给他灌进去。”
陶翕君处理完伤口后,拿出一张旧毛皮,将那个箭头和小匕首等被毒血污染了的东西全包了起来。
“我去洗一洗,顺便找个地方挖坑把这些埋了。”
这毒不好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挖个深坑埋下去,如果能找到石灰,灌水洒石灰再埋是最好的。
“这小子运气好,遇到陶裨将了,换个时间怕是只有等死的。”
罗松在两个小兵士的帮助下,把乔二抬到他们过夜的地方,大家围着火堆休息,顺便盘问俩小兵士到底遇到了什么人。
“罗叔,这一次又是乔二救了宋四,你说他们回去后还会再吵架吗?”
讲完了遭遇之后,那个叫小胖的年轻人凑近了罗松。
“这次要不是乔二扑过去替宋四挡了箭,估计宋四直接就没了,那箭可是冲着他胸口去的。”
小声的说了一句,小胖回头看看还在昏迷中的乔二。
“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宋四把乔二丢给我们俩照顾,让来找你们,之后就带着人追过去了。罗叔,你说……”
“说你个头。”罗松拍了小胖脑门一记,“战场上大家都是可以交付性命的兄弟,不管他们俩私底下怎么有罅隙,这都不是见死不救的借口。你们啊,还年轻着,等多待些年头就知道了。”
在边城十几二十年,谁还没有两个过命交情的兄弟。当年一起并肩作战,到现在生死两隔,见得多了,心也就痛木了,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下意识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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