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亲娘, 人不坏。”陶倚君举杯抿了一口荷花酒, 脸蛋微红,神态微醺,“她自幼与她表兄情投意合,只是表兄的阿娘却是跟我外祖不太合,怎么都不肯同意两人的婚事。后来两人各自婚嫁了,期间也是真的没有联系。”
事情就有这么凑巧, 那位表叔的发妻头一年去了,第二年她阿耶又意外过世, 而早五年前,那表叔的阿娘就已经离世,所以阻拦二人的都不在了,她阿娘就疯了似的想要跟表兄在一起。
“既然她想, 那就这样呗。”陶倚君没有那种非要阿娘为阿耶守节的想法,而且本朝也支持寡妇再嫁, 只不过相较于其他人, 她那个娘太过急切了些。
“她等不了一年,而我也不想延后一年出来找兄长, 所以百日一满,我就帮阿娘劝说了族里长辈和外祖家的人, 让阿娘嫁给了她表兄。反正我知道, 她表兄也是真的很喜欢她,一点不介意她嫁过人,还要带着一个女儿过去。”
既然皆大欢喜就没必要去挑谁的错了。在婚姻其间她阿娘没有背叛过她阿耶, 这点就足够证明她是个好女人。
“那你是同意让你阿妹回到陶家?”胡小娘子很不喜欢陶倚君的这个妹妹,能同甘不能共苦,这样的人凭什么来享受兄姐的好处?
“回陶家是不可能的。”陶倚君看得很清楚,就算她阿娘跟阿妹想要回来分一杯羹,她那个虽然恋爱脑但是个性正直的继父也不会同意。
“我能做的,就是替阿耶跟大兄为她多备一份嫁妆。还不能高出继父家两个女郎太多。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一点在哪里都是道理。”
陶倚君没有说的是,她阿娘想要出这个头,恐怕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刚出生的孩子。
说实话,她今年及笄,她阿娘今年才三十一岁,但是在这时代已经是高龄产妇了,听说生这个儿子也很凶险。她当时是送了礼过去的,但也就是正常走动的礼,私下里她另送了一车过去,都是产妇用得着的贵重药材。
恐怕也是这一车的药材才让她阿娘动了心。
她外祖家擅医,阿娘没有天赋,但是五叔跟着外祖学了十成十,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耳濡目染下,她阿娘也深知药材的珍贵,更明白药材的重要性。
陶倚君不怪阿娘一心为了小儿子打算,换成其他人也会如此,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偏心。比如大兄和幼妹,她就偏心大兄,跟幼妹始终亲近不起来。
听了陶倚君这么解释,胡小娘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那你可曾与你那继父家走动?”
“自然是要的。”陶倚君目光温和的看着阿满,“到底她是我亲娘,不可能不相认,但是这其中如何把握,得有个度,不能让人觉得你可欺负,也不能失了礼节。平日里的走动就当做亲戚之间,礼重三分即可。年节和阿娘生辰,可单独给她备一份礼。你给你阿娘如何备,就给她如何备,不偏不倚就好。另外弟弟妹妹那里也是如此,年礼跟生辰礼单送一份,其他就不必要多管了。”
阿满在心里默记下来,她知道这是陶倚君在教她,毕竟她如果跟大郎的亲事一定,那就得立即成亲,方才不会耽搁大娘子跟霍桐将军的亲事。两人虽然以后也在一起打理家业,但到底是要分开核算的,她如果自己不能撑起来,一切要靠大娘子的话,别人会说闲话不说,恐怕还有人会逮着这条指责大娘子染指娘家产业。
她知道大娘子不在乎,可她在乎。说句心里话,如果陶翕君不是大娘子的嫡亲兄长,她宁愿独自终老都不会答应嫁过来的。
“这些礼节上的事情好说,就算你一时拿不定主意,遣人来问问也就明白了。”陶倚君今日找他们出来的重点可不是这个,而是为了整合陶家和霍家的农田药田。
霍桐因为屡建军功,实际得到的赏赐不少,农田农庄也多得他都管不过来。后来干脆不要农田只要金银器物了。
“我打算去霍家族地那边买些田地。一则是为了他这一脉不至于在族地断绝了香火。以前霍桐的阿耶去世之后家里一点田地都没有了,祖宅也只剩下了残垣断瓦。他家跟他亲伯父家已经彻底撕破脸,我也不会舔着脸去结交。但是上一辈的恩怨我没打算延续下去,看他那个堂兄吧,若是以后觉得可交往再说。但我必须在成亲之前,使人回去重新修建祖宅,还有阿桐耶娘的墓也要重新修建整葺一番。二来边关这边的田地以后很大可能会归入屯田,若是还想买卖田地,只能不停开荒。但是边城这里丘陵多,平原少,终究不适合传承。所以回祖籍置业是必须的。”
“另外,我还想买几十百来亩地,送与他族中,用作学田。”
“学田是什么?”
胡家两姐妹都没听过这个,难道学习种田的地方?
“学田是专门给族里学堂提供开支的产业。里面所出的一切收益,除了必要的开支外,全部由族中学堂进行支取。族里适龄的孩子,愿意读书的孩子,可以到族中学堂启蒙。男女皆可。”
胡小娘子倒吸一口凉气。
“可这书不是谁都能读的啊!”
“律法也没规定谁不能读。再说了,我说的这个是族里的学堂,只提供自己宗族的子嗣前去就读。”陶倚君转头看向阿满,“霍家可以如此,陶家也可以如此。”
阿满想都没想就点头:“我明白大娘子的意思。这个学堂可以教孩子们识字明理,还能给他们讲实务处置,等他们长大了,有学成的,便可以举荐为官做吏,也是族中孩子的一条出路,而且越是明理之人,越懂得宗族延续。这是好事,族老们不会不同意。”
陶倚君笑了,她就知道阿满一定懂她的意思。
陶倚君让人取来一个木匣子,很重,里面堆积了很多羊皮卷,还有两卷竹简。
“这是我素年收集的一些农田水利的资料。我已经复刻了一份,这一份你可以先收着,到时候当做你的嫁妆带到陶家去,不管是你自己用,还是交于族中,对你都有利。”
阿满咬唇使劲摇头:“这是你收集的,不可与我。”
“我俩情同姐妹,说什么你我,再说了,你带过去,不管是自家用,还是交于族中,得利的都是我陶家,又没便宜了外人。”
胡小娘子这是反应过来了,直接让她阿妹收下:“这不能当做聘礼,至少不能全部。否则可不便宜了那些势利眼们。你自己收好,就说是这些年给自己攒的家底,到时候嫁去陶家,也没有人会小看你。”
她心疼妹子,知道肯定会有人拿妹子脸上的伤痕做筏子伤害她,陶倚君此举是加重了她在族中长辈们心里的砝码,让她立足能更容易一些。
“你阿姐说的不错。”虽然他们成亲后也很可能会长时间待在边关,但总归还是要回去几次,若是待产就更可能要被大郎送回去了,不然他不放心。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好,都喜欢你,但只要你喜欢的重视的人也喜欢你重视你就足够了。其他人的话又不能让你少挣点钱,管他们那么多干嘛。但是如果有法子让更多人站在你这边,以后若是有人在私下编排你,也会有人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为你骂回去,这不更好吗?横竖这些都要传播开的,我们只不过占了些先机而已。”
“我明白的。”阿满比她姐姐通透,也是因为这几年独居农庄上,见识到了人情冷暖,又被陶倚君细心开导,这才有了今日的她。
“这里面从垦地,耕种,收割,舂捣,所需用的工具农具一应俱全。且还有最新的织布机跟织锦机,另外,我还专门收了一份漆器的流程给你。”
这东西就贵重了!
“大娘子自己留着吧?”
“可不要。”陶倚君笑了笑,看向胡小娘子,“说是给阿满的,实际也是给你的。”
两姐妹在边城相互依靠,断不能你好我孬。短时间内或许没事儿,可时日一长必然有罅隙。
“这漆器说起来也不是我所了解的,是之前襄助了一户平民,他家娘子祖上留下的。我原本说要资助他和他的孩子,将这门手艺传扬下去,可他不愿意做,说这东西已经让他娘子一家家破人亡,连他家也深受其害。我便出资将其买断。”
说是买断,可陶倚君也留了一份复件给那人的长子。他们一家在边关适应不了气候,打算往南走,可能去蜀中讨生活。隔得那么远,即便这人重拾漆器技艺,对陶倚君来说也无甚妨碍。
“漆器容易使人中毒,所以这里面要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你们可找工匠研究。这份就当做我阿耶替长兄给出的聘礼。”
阿满咬着唇想了想,跪坐起来,朝陶家祖宅的方向行了个大礼。
胡小娘子在她侧后也躬身行礼。
“大娘子这份情谊我铭记于心,你放心,我会好好替大郎守着陶家。”
农业是民生根基,阿满拿到这些东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一份相当有分量的资本。更何况她主动去族中置田产,还给族里捐田建学堂,这都是刷名声的,哪怕是刷的大郎的名声,可夫妻一体,是大郎的,也就是她的,更是她未来孩子的。
“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陶倚君见气氛有些凝重,便扯了其他话来说。
“你们可曾见到新来的那个西域商人?”
“未曾。可有何新奇的?”
“人倒是不新奇,可此人把崔家的女郎给骗到手了,这你们可知道?”
阿满姐妹齐刷刷的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
“崔家大人可要打死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病引发了高血压,但是目前医院的康复理疗科停诊,让我先吃降压药稳住,等疫情过去了,还要去医院理疗才能解决眩晕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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