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你这边可有什么发现?”甘叔催着马上前,绕着陶翕君转了半圈,“左路得到的消息,有两个部落没有回迁。”
陶翕君哈了口气,呲牙眯眼看了眼前方。
“刚我带人去看了,也没有看到野牛部的人,沿着河流走了十来里都没看到有人活动的痕迹。”陶翕君舔了下唇,“山石说的怕是真的,这边的小部落在上次的对战里被屠杀劫掠得差不多了。”
“还得再看看。”甘叔深呼吸吐气,“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过了化冻期那些部落才回迁的情况。只是今年天气寒冷,化冻期怕还有个十来天才结束。走吧,再往北走五十里,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人少,不敢太过深入草原。这次出来一是为了印证山石的话,二也是打探一下草原的情况。线报说上次大战之后,南北蛮族为了利益撕破了脸,现在双方开始内斗。但是谁都不能保证这个消息是蛮族故意传出来让他们麻痹大意的,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们不能轻易相信。
山石虽然救了陶翕君,但据他自己说,是看在陶大娘子的面子上才救的对方。而且山石也说南蛮在撤退的时候扫荡了他们这些小部落,他所在的那个部落在逃命的时候离散了。他因为想着认识陶大娘子,就打算带着收留他的那个蛮族女人进关投奔磐蛮,谁知道在路上又遇到了北蛮溃逃的骑兵。为了抢夺最后一点口粮,他们杀了蛮族女人也打算杀了他,只是在补刀的时候发现大汉的骑兵追过来了,只能丢下他逃走,这才有后来他救了陶大郎并为他挡刀的机会。
陶翕君承认在发现山石的时候,他正在跟北蛮的骑兵对抗,而且他身边也有几具牛羊的尸体,至于有没有北蛮的女人,他记不太清楚,当时急着追截那几个骑兵,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看顾周围的情况。他们也没想到那几个北蛮骑兵还有同伙,一时不察被人从后面下了刀。要不是山石扑过来挡了一下,他恐怕得被砍成两半。
然而上面的将军们都觉得山石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而且那里离他们部落游牧的冬据点也有点距离,加之山石蛮人的身份,所以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陶大郎为了报山石救命之恩,主动提出来巡察踩点,随便打听虚实。
这次跑出来已经七八天,周围打探了一圈,原本该有二十来个小部落,在大战之前就没了四五个,现在能看到的只有四个部落在回来的路上,还有三四个部落听说合并到一起往东边迁徙了,剩下的几个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今晚能不能发现什么,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这次出来没有带太多口粮,还要留一些回程吃喝。”
“大将军不是说可以就地取食吗?”
甘叔直接拿刀柄敲了陶翕君一记:“大娘子跟你说的话你当成耳边风了不成?你知道那些看上去是冻死或被杀死的牛羊人家下毒了没有?就算没有下毒,大娘子也说了,这种肉露天放了必然会腐败,吃了是要生病的。若是条件允许,连水都得烧开了喝!”
之前他们出来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但是就如大娘子说的那样,每次长途巡视之后,回去都会有兵士生病甚至不治身亡。他们以前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是对方身体太差了。可大娘子跟他们再三交代后,照着做的人回来果真没有生病,就算受了点寒,喝几顿药就痊愈了。对比之下大家就把大娘子说的话奉为圭臬,这半年无端减员的事情极少发生,连霍桐将军都下令不许将士们再随意食用蛮人扔掉的牛羊肉。
“阿妹是不是想太多了。”跟其他人不同,陶翕君反而有点不赞同妹子的建议,他就崇拜骠骑将军,人家骠骑将军麾下将士就是以战养战出来的,怎么没见她说的那样死人?
甘叔对大郎这性子极为了解,明白他是感受到压力了,才想着表现自己。不然出去人家都说他是陶大娘子的兄长,忒没面子。
其实甘叔觉得陶翕君就是个二傻子,陶大娘子的兄长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好的?他要是有这么个厉害的阿妹,睡着都笑醒!更别说陶大娘子对大郎这个哥哥简直是费尽了心思。看看陶大郎身上穿的手里拿的,哪样不是大娘子费力巴拉给他淘弄来的!这小子就是欠揍!
甘叔懒得跟陶翕君争辩,只在心里给记了一笔,提醒自己回去之后要跟大娘子好好唠叨唠叨,她阿兄敢不听她的嘱咐,怕是大娘子又要提刀让他长点记性。
陶家兄妹从小就是这样闹的,也没见他们感情不好,反倒是被他们阿娘拘着的二娘子跟兄姐之间的情分有些生疏。
“陶大,这次你幺叔幺婶过来定你阿妹的婚事,可有说起你阿娘?”
听到甘叔问这话,陶翕君整个脸都沉下来。
他离家三四年,因路途遥远信件往来不易,所以并不知道这三四年里阿娘居然是那样待阿妹的。难怪阿耶故去之后阿妹宁愿千里奔赴边关来找他都不肯跟阿娘走,这要是不强硬一点,怕是被阿娘得逞了。
甘叔不明白陶翕君怎么突然就变了脸,细想一下,他发现陶翕君自从他妹子订婚那会儿开始,就一直感觉很压抑。他以为是霍桐大将军变成他妹夫他有点压力过大,现在看来,也可能是跟陶家幺叔的到来有关系?
到底是陶家的私事他不好打听,再说还有其他人在,甘叔下一刻就改了话题,说起了关城外流民返乡的事儿。
开春之后大批的流民开始返乡,留下的人不足五分之一,这部分人大都在边城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土地,也落了户籍。还有一小部分的人是觉得边城这边做工的机会比关内多,就干脆留下来博个希望。
“我听阿妹说,开春之后她需要大量人手,这要是流民都走了,找不到人做工怎么办?”果然,一提起这个话题,妹控属性开始发作的陶翕君就先替阿妹担心上了。
“走了好,走了好,流民跟边民不同,他们根不在这里,安定不下来的。”甘叔的想法不同,他觉得流民太多不是好事,走掉一大半,剩下的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事,不然还得担心自己种的东西被人偷抢。
至于大娘子缺雇工,这还不好解决?消息放出去,大方城、张掖、酒泉那边多的是人会过来。边城人不少,只是流动性太强,跟关内不太一样。
甘叔在边城快十年了,对这里的了解比大郎强得多。
“我已经让人送信回去,叫家里大郎二郎都过来,那两半大小子在家里淘气得紧,倒不如过来跟着大娘子学点东西。”
都是乡邻,甘叔也不觉得大娘子会不同意。自家两个小子虽然顽皮一些,可做事还是很利索的,就是家里没人能管得住,脾气有点暴躁,时常跟乡邻家的孩子打架。
“甘叔可叫人去接两位兄弟了?这路上不太平,让他们自己来就怕有个万一。”
“连人家大娘子都能自己来,这俩小子要是这点都做不到,丢了也就算了。”甘叔眼睛一瞪,“到时候我把他俩兄弟丢给你先练练,等老实了再送去大娘子那里。”
甘叔肯定是不太想让自己俩儿子也上阵杀敌的,家里有他一个脑袋拎裤腰上就行了,俩小子还是等成家之后再说的好。
“那行,等两位兄弟来了,我保证好好教他们。阿妹那里甘叔也请放心,绝不会亏待了他们。”
“说的什么混账话。”甘叔眼睛又是一瞪,“大娘子教人的手段那叫个好,你看看公输韧和磐蛮,现在谁不说这俩小家伙能干。七郎现在也是鼓足了劲儿想在军中挣下功名奖赏,不然回去后还得叫人笑话。”
他们不远处啃着干饼子的公输七郎傻笑一声,埋头,耳朵都红了。
以前他还窃喜自己抱到了大郎君的大腿,现在看来,五哥才叫运气好,出门替大娘子办事,人家都叫他五郎君,听上去跟一家人似的!大娘子也不恼,平日听说还专门请了先生教五哥读书学算学,上次他得了假回去看叔叔婶子,听他们说现在给五哥提亲的媒婆都十来个了,婶子都挑花眼了都。好羡慕啊!
他不嫉妒五哥,当初不是五哥抢先一步救人,受伤的就是他了。那么大病一场,五哥能捡回条命都是老天爷的厚爱。得到大娘子的青睐,该是他的福报。再说了,五哥也没忘记他,自己带的药包干粮包都比兄弟们好,还不是五哥给他特意准备的,就怕他有个万一手边没有救命的药。
他紧了紧腰带,感觉到硌着腰腹的小罐子的重量后,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大家好好休息,值夜的多费点精神,明儿就可以往回走了。等回去后,我老甘做东请兄弟们喝酒吃肉。”
虽然他升官了,可自己的兄弟还得自己照应,囫囵去也要囫囵回,谁家里都有一屋子老小在期盼着。
正说话间,有人突然伏地听声。
“甘叔,有马匹过来,大约二十骑。”
“兄弟们,准备好迎战。”
不知道来者是谁,但是在草原上多一分小心就多一条命,再谨慎都不为过。
“看穿着像是大汉的人。”
看着前方疾驰而来的人,甘叔握紧了手上的刀柄。穿着不能代表什么,蛮人也有剥了死去汉军的外衫套自己身上的先例,不到短兵相接不能轻易相信对方的无害。
“前方可是陶千户,甘千户?”来人在三四百米外勒住了马,流利的汉话没有一点边城的口音。
“阁下是什么人?”
“我等是骠骑将军麾下前锋,奉将军令,请陶千户跟我们走一趟,有要紧事。”
陶翕君脸上一喜,就想迎过去,却被甘叔拦下。
“你们说是奉将军令,拿令文来。”甘叔就怕有诈,边城的汉人也有通蛮族的,之前的兵器走私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谁知道里面水有多深。
“奉的是将军口令。”对方领头的人有点着急,“将军前些日子令先锋军出战,在河州大败蛮族,修整之时却不知何故接连有人病倒,将军言陶千户处有灵药,才令我等连夜赶来。”
“甘叔,救人要紧!”
“慢着。”甘叔却还是不肯放,反而心里疑惑更多,“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陶千户手里的药能有多少,为何不去玉门关大营取药,偏要来草原寻我等?”
听了甘叔的话,其余人瞬间冷静下来,齐刷刷握上了武器。陶翕君也眯了眼,被骠骑将军看重的兴奋如潮水般退去,升上来的却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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