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年纷飞的媚眼, 凌玥拿着粥碗的手有点蠢蠢欲动。
好在对方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很到家, 在自己那张俊脸被滚烫的热粥毁于一旦前, 左手握拳, 右手包住左手, 双臂举过头顶, 对着白衣少女来了一个标准的江湖礼,“哥哥!”
于是凌玥只能悻悻的放下碗, 从盘子里捡了个蒸饺放进对方碗碟, 嘴上还假惺惺的念叨:“都是自家姐妹, 这么多礼做什么。”
凌湛默默捂住脸, 目不忍视,至于罗肆?
他已经快要晕倒了。
在凌玥心痛的目光下,杨鸿轩一口吃掉蒸饺,偏头瞧见他,竟然很惊讶,“咦?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我……这就去传菜。”罗大管家全靠着一口真气吊着命才没有当场出丑, 等他一走出去映月阁的大门, 双脚立马就软了, 抓着搀扶自己的仆从颤巍巍的说道,“快、快去告诉侯爷……不, 去告诉大长老!”
碍事的人一走,映月阁的气氛顿时就火热了起来。
“官家竟然派鸿轩哥你来!大长老的鼻子都能给气歪了吧!”
凌湛脸上是货真价实的“震惊我全家”。
“怎么能是派我来,当然是我自动请缨啊!”杨鸿轩摇着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做派, “我那时候在江州巡视,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托大哥打断了老三和老五的腿,成年皇子就我们几个,大哥在上京替父分忧,父皇又不能派四妹来,这活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肩上了。”
康乐郡王杨鸿轩,杨秃子的第二子,上有一个格外争气的大哥,下有无数格外不争气的弟妹,夹在中间受气多年,干脆开始游戏花丛,经过了几年的折腾,勇夺“上京大众情人”的称号。
要论他和凌玥相识的缘分,还要从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夜说起。
那时候晋帝膝下已经有了四儿一女,自感是一名光荣且英俊的人生赢家,非要拉着刚娶上媳妇没多久的凌伯海在御花园里畅聊人生——其实就是他在单方面炫耀:
炫耀自己后宫美人成群,个个温柔贤淑,再嘲讽一下好友家里的母夜叉。
炫耀自己儿子聪慧能干,个个都是良才美玉,再嘲讽一下好友家里那个一看肚子就是个闺女。
炫耀自己闺女玉雪可爱,虽然只有一个但他后面肯定还能生,再嘲讽一下好友家里那个还没生。
就这么炫耀来炫耀去,炫耀的人口干舌燥,听的人倒无动于衷,还有心情抱起瓜果开啃。
看着凌伯海抱着瓜果啃的开心,晋帝心情十分复杂,他终于发现除了发量外自家玩伴又一个显著的优点——他心真大。
于是,他当即做出了一个当下给凌伯海添堵、日后给自己添堵的决定。
“伯海啊。”彼时还没有谢顶危机的晋帝如此说道,“不若你我俩家结个娃娃亲吧。”
“咔吧。”
凌伯海磕着了牙。
无论晋帝的初衷如何,云湖凌家到底是修仙三大世家之一,想要与他们联姻,也不是随便指个刚断奶的皇子就行。为了以示郑重,晋帝在膝下四个萝卜丁里挑来挑去,最终就选定了自家老二。
原因无他,这皮小子看起来很抗揍。
于是,断了奶没多久的杨鸿轩和还在娘亲肚子里蒙头大睡的凌玥就被大人不靠谱的绑在了一起。
在凌玥降生之前,杨鸿轩他娘丽贵妃天天祈祷侯夫人别生个儿子给自己难堪。
在凌玥她爹死后,杨鸿轩他娘丽贵妃又天天祈祷傻逼官家给她宝贝儿子解除婚约。
也不知道丽贵妃的诚心是不是感动了上苍,这婚事到底是在凌玥十四岁时彻底黄了。
起因是晋帝在坑了人家闺女快十年后突然良心发现,打算让二儿子赶紧把人娶过门好好补偿,没想到杨鸿轩一听大惊失色,一会儿说自己和凌玥是八拜之交,一会儿说两个人早已义结金兰,把晋帝当场气掉了好几根金贵的头发。
至于另一个当事人则从玉泉山来了封信,一口咬定康乐郡王是自己最好的手帕交,两个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此信一出,婚事是彻底跑偏的没影了,激动的丽贵妃在家烧了好几柱高香。
她不知道的是,成天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不止是她,还有凌玥那位被劈成渣渣的老爹。
晋帝提出联姻之前,凌伯海已经答应了韩家的婚约,奈何君命不可违,他总不能一边吃人家的瓜果一边打人家的脸。
回到云湖后,他就盼着晋帝赶紧把这事忘到脑后,谁知道等到闺女都好几岁了,那秃子记性还好的很。于是乎,他也只能厚着脸皮去韩家退亲,还因为心中惭愧,在死去的老友坟前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这件事拖到了如今,也变成了一笔糊涂账。
杨鸿轩其实很看不惯韩焉以大房自居的嘴脸,觉得正宫娘娘怎么也得是有指婚圣旨的自己,他姓韩的最多算个贵妾,奈何每次想要开口,都会下意识的看向自家老爹越发稀疏的发顶……
毕竟,皇家,要脸。
神奇的是,长辈搅出来的一滩浑水完全没有影响他和凌玥的关系,就算凌玥常年不回消息,也不妨碍杨鸿轩日日问候的热情。
要不是他坚持用“哥哥”称呼凌玥,丽贵妃还以为傻儿子要搞出一场追妻乱坟岗。
这个“哥哥”可不是什么情哥哥,而是土匪窝里二当家喊大当家的那种“哥哥”。
而凌玥则会柔情似水的唤康乐郡王一声“姐姐”,用的就是多年闺中密友一朝相见万分感慨的语气。
谁也搞不懂这两人的辈分到底是怎么算的。
“一接到父皇的口令,我就马不停蹄的从江州赶过来了。”
一名柔柔弱弱的侍女端着一盅汤送进来,杨鸿轩接过放到一边,挥手让人下去,看都没多看一眼。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云湖侯的死一直是父皇心里的一道坎。要按他老人家的心思,恐怕只有砍下折叶先生的人头,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因此,当派人悼念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可真是大大吃了一惊。”
“怎么说?”凌玥在堂弟可怜巴巴的目光里在最后一粒烧麦上咬了一口。
“据我大哥说,前些日子,你二叔上表给我父皇……”
说到这里,杨鸿轩抬眼去瞧凌湛,后者识相的端起一叠肉包就往二楼走,留给了二人一个凄凉哀绝的背影。
直到确认凌湛进了二楼里屋,杨鸿轩才继续说道:“奏表里写了不少俩老头当年的琐事,勾得我家那个老头子是泗涕横流,当即拍板要派人前来上柱香。”
“我爹讨厌香味。”凌玥实事求是。
“说的像我家老头子是这么多愁善感的性子似得。”杨鸿轩反槽回去,“我大哥说,现场那演技浮夸的令人都看不下去。”
说完,二者沉默以对,齐齐赏了对方一个白眼。
“老头子和官家相处的过往……这可不是叔父能写出来的东西。”沉默了半晌,凌玥才说了这么一句。
昔年凌伯海去上京当陪读,凌仲文可是乖乖在家骑大马的年纪。
“那本奏章,表面是你二叔写的,背后捉刀人是谁可说不准。”
杨鸿轩用筷子沾了点汤,在桌子上写了个“峰”字,顿了顿,又写了一个“西”字。
凌玥的目光在“西”字上停留了一瞬,“只要知道他们所谓何事,自然也就知道是为了谁了。”
“勾的动我家老头子,又千方百斤不让你进门,怎么想都觉得这祭祖好像是块香饽饽啊。”
“就像是这么大一块饼,”他用玉箸点着足有手掌大的蛋饼,“我想吃,却又一口吞不下。”
“我想独占,可它原本又不属于我。”
“于是我灵机一动,找了一个更强力的人物,来跟我瓜分这块饼。”
用筷子将蛋卷一分为二,杨鸿轩将较小的一块拢到自己跟前,将较大的一块推给凌玥。
“这样,我虽然吃不到最多的,但我起码也能吃到。”
“你是说,我家祖坟里有这么一块被人盯上的大饼?”凌玥嘴上问着,眼疾手快的把两块蛋饼都夹进了自己碗里。
“这一点你可比我清楚。”杨鸿轩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抢她的碗,“我更好奇的是,那个千方百计喊你回家吃饼的人是谁。”
“我敢说,这个人将信息透给你,就是料定你有无法拒绝的理由,否则,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回来祭祖?”
千方百计吗?
凌玥笑了笑,把碗推给了他,却在青年抬手欲拿时拦住了他的手,冲着合着盖子的汤盅一扬下巴。
“人家辛辛苦苦给你端过来了,怎么不喝?”
“我那只是为了支开他们,”杨鸿轩一挑眉,“我又不真的喜甜。”
“那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真的给你上汤呢?”凌玥一歪头。
杨鸿轩闻言一怔,回过神后还真的把汤盅端到二人中间,手指捏上了盅盖,然后猛的掀开。
没有想象中的糖水,唯有一张纸条被颗颗晶莹的冰糖簇拥,静静地呆在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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