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呼噜那个废物被人给打了?”
温暖潮湿的圈巢里,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黑乎乎的泥潭里拱出来, 在大大小小的烂泥痕迹下面, 隐约能见到本来的粉色皮肤。
从轮廓上来看, 这“黑球”长着一对招风耳, 有着一个十分突出的圆鼻子,肚子滚圆不说, 虽然能够凭借后退直立, 却长着四只蹄子,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往自己身上撩泥。
“准确来说并不仅仅是被打了那么简单, 伽罗耶大人。”
站在泥潭边上的天魔恭敬的答道,拿起一旁的水瓢往泥潭里加水。
“呼噜不仅将羁舍城拱手相让,自己也加入了那外来者的队伍,开始供奉那奇怪的舞法天女。”
“什么奇怪的舞法天女,你说话小心点。”一甩蹄子上的烂泥,“黑球”冷冷的说道, “那可是魔罗大人, 虽然被改了名字, 但愚民不识庐山真面目也就罢了,你要是口无遮拦, 可别怪我到时候保不住你。”
“您教训的是。”被训斥的天魔放下水瓢,跪在了泥潭旁边,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即便内阁七魔各有各的小算盘在九幽高层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但波旬到底还是九幽共主。七魔是能耍点小手段不错, 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旗帜鲜明的反对魔罗,除非有谁活腻歪了,想和那位大人融为一体。
“哪来的愣头青,在这九幽横行无忌,”又往身上撩了一把烂泥,伽罗耶语气格外的阴阳怪气,“说起来,那顾秉诚的事有眉目了吗?”
“回大人,”天魔赶紧停下手,“捕工队的人已经死光了,但有人说当日在车队附近看到了一片火海,属下怀疑,是跟狂斧有关系。”
“狂斧?我记得他以前是宗玄的人来着?”伽罗耶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天魔陪笑道,“次辅去了人间后,他就投靠了排行第七的呼噜,后来呼噜被须焰摩大人取代,他就又跟了须焰摩大人,算起来,这事还是您给牵线搭桥的呢。”
呼噜被逐出内阁一事,伽罗耶出了不少力气,当然算是一大功臣了。
“让那个蠢货继续呆在内阁,只会让我们跟着丢脸,”伽罗耶冷哼了一声,“也就是说,须焰摩也掺和进去了?”
“恐怕是这样。”
“贪心不足蛇吞象!”伽罗耶骂了一声,“落山那死肥婆的事都敢掺和,胆子肥了他!”
“大人,您看,要不要属下?”天魔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滚开,”一挥蹄子,伽罗耶神色恹恹,“就算这家伙吃里扒外,他也是内阁七魔之一……不过嘛,落山突然发落顾秉诚,这事一定得追到底。”
“您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亲信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以为您很讨厌姓顾的那老头呢。”
“我讨厌所有比我聪明的家伙。”伽罗耶光明正大的说道,“但也没到想要他死的地步,落山那个假惺惺突然下狠手,这里面肯定有事瞒着我,哼,我听到她打小算盘的声音了!”
须焰摩看不穿雷狱之地的真相,她伽罗耶可不会那么蠢,更何况……
只要一想到那本从雷狱之地流出来的《母猪产子三十六计》,她就气的浑身发抖,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
好吧,这确实夸张了一点。
但绝对不能容忍如此羞辱她的东西在外面流传!
她,小香猪伽罗耶,永不为奴!
“去,找几个人伪装一下,混进那劳什子舞法神教里。”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伽罗耶小蹄一挥,“去看看顾秉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记得,千万别打草惊蛇,最好能从那只老狐狸嘴里套出点什么来,这家伙搞不好知道点雷狱之地的秘密。”
比如,那本该死的《母猪产子三十六计》是哪个挨千刀的写出来的!
她要把他拉出来鞭尸!
顾秉诚最近觉得有点奇怪。
在顺利的把羁舍城变为神教总坛后,凌玥并没有急着扩展势力,而是号召住在羁舍城的天魔们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写信,鼓动他们带着家当细软来投奔神教,一起为宣扬舞法天女的教诲发光发热。
有了呼噜这个前车之鉴,这些天魔无论是不是打从心底的信奉舞法波旬,但都不打算试一试到底是自己的头铁还是教主大人的巴掌硬,纷纷发动亲友弃明投暗,舞法神教也顺理成章的迎来了一大批新教徒。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些新教徒里,总会有人一脸□□的来跟他套近乎,除了拍拍马屁,就是疯狂吹捧,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简直是九幽第二聪明人——毕竟波旬死之前,没人敢自称第一。
好吧,怎么说他也在九幽混了这么多年,有一两个爱慕者也很正常……个鬼啊!
太不正常了好吗!
谁会爱慕他这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子啊!脑子被落山踢了吗?
况且他一直属于影子阁员,就是那个“出主意都找他,出风头没他事”的影子阁员啊!
哪来这么多认识他还对他的经历如数家珍的沙雕啊?
他,全九幽第二聪明的魔头,顾秉诚大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魔头有问题。
于是,被舔的骨头都快要软掉的老顾头笑着挥别了自己的“爱慕者”们,转脸就找凌玥把他们卖了个一干二净。
“这群家伙绝对不安好心!”
他唾沫横飞,指天画地。
“这种口蜜腹剑的作风有点像落山,但是落山手下的探子绝对没有这么二楞,而且我基本上认得他们每一个人,虽然他们并不怎么认识我就是了。”
一个成功的幕僚,就应当做到隐藏在黑暗中窥伺着每一个人!
“所以?”
凌玥盘腿坐在波旬的画像前,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无论这些家伙来自于谁,都说明我们引起了内阁的注意。”顾秉诚正色道,“他们现在放任你,不过是觉得你还不成气候,但你如今所做的事情,不亚于从他们的碗里偷食,你们迟早都会对上。”
“你说的很有道理,”凌玥托着腮,凝视着眼前的画像,“但你有个件事始终没有明白,那就是我对九幽的权柄毫无兴趣。”
“他们听命于谁、给谁卖命都无所谓,跟我没有多大的干系。”
说着说着,她西子捧心,“我只是一个愿为了伟大事业贡献一生的普通女子罢了。”
我可去你的吧。
顾秉诚硬生生的忍下了爬到嘴边的辱骂,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他这段时日一直屈着,但也是为了日后能痛痛快快的伸嘛!
“这话说出去,你觉得他们会信吗?”他无奈道。
“为什么不信?”凌玥扭头瞧他,“我会让他们信的。”
你瞧瞧她说的是人话吗?
讥讽的话又涌到了顾秉诚的嘴边。
还让他们信,你以为他们是三岁小毛孩吗吗吗吗……且慢。
有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钻进了他的脑子,开始疯狂盘旋,“你不会是……打算依样葫芦画瓢,把内阁七魔也给一网打尽吧?”
“有何不可?”凌玥跳了一下眉。
见她默认,顾秉诚一下子就急了,“你疯了吗!你以为九幽最强的七个魔头会跟外面那些货色一样吗?”
“……很强吗?”凌玥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还好吧。”
老头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憋死。
“况且你不是知道吗?我只有三个月,没时间搞什么纵横联合。”
从座椅上站起来,凌玥一步步踱向他。
“因此,我只能釜底抽薪。”
“我可能有幸听一下你的计划?”顾秉诚板着脸问。
“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少女微微一笑,“顾老觉得魔罗波旬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顾秉诚不耐烦道:“因为他是九幽共主,而且他叫波旬……”
“你错了。”凌玥打断了他,“不是因为他成为了魔罗,才叫波旬,而是因为他叫波旬,然后成为了魔罗。”
“波旬是他的名字,魔罗是他的封号,而九幽共主,听着唬人,其实最多算个花名。”
“老朽不太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他干巴巴的说道。
“这样吧,”凌玥换了一个话题,“咱们来聊聊天魔的起源,如何?”
“众所周知,天魔是天生地养,也就是说,他们的名字出自于本源,而不是某人的儿子、某某的子孙。”
“因此,无论天魔改换多少个名字,他的真名只会是最初的那一个。”
波旬以“折叶”这个身份行走于人间,除了掩饰身份兴风作浪之外,未必没有减少与真身牵扯的意思,就连宗玄,也是在她将要陷入九幽时才道出的真名。
对于他化自在天魔来讲,告知真名恐怕就跟脱衣服一样。
毕竟他们都是洋葱精。
“烛龙与我的约定是,让波旬不再是九幽共主,但仔细想想,其实是个陷阱。”
凌玥撇了一下嘴。
“其一,想在九幽击败波旬是不可能的。”
“其二,波旬真正的尊号是魔罗,所谓九幽共主就像是人间帝王的真龙天子,就是个花名,就算我真的干掉他当了魔罗,也不妨碍他曾是九幽共主的事实,就跟凡间有很多真龙天子一样。”
“因此,闷头搞宫斗是不行的,绝对会输的一塌糊涂。”
顾秉诚听愣了,“你是说,烛龙那家伙坑了咱们?”
“这到没有,它没这么无聊,这恐怕是我那好先生当初设下的套,就是为了坑它当看门狗而已。”
既然九幽共主波旬牢不可破,契约自然没有终结的那日。
能取代花名的,只有更响亮、更上口的花名。
“怪不得你坚持要叫波旬大人为舞法天女……”顾秉诚一点就通,“但如今这么点人数,想要盖过九幽共主,恐怕是杯水车薪。”
羁舍城与鬼派加起来人数其实颇为可观,但与整个九幽比起来就是蜉蝣撼树——根本不够看。
“这也没什么,拼的只是一个人数罢了,”凌玥不以为意,“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人,两个人不行就一城人,一城人再不行,就多来几个。”
“总不能等我控制了全九幽,还改不掉一个区区花名吧?”
顾秉诚惊呆了。
要不是还记得会挨打,他简直想上前一大步,恨不得直接抓着少女的肩膀把她摇醒,“听着,老朽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让那群家伙这么听话,也不会探寻笛曲中的秘密,但老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我能看到你在透支魔气!”
顾秉城倒不是关心凌玥,而是他都上了贼船,绝不允许船刚离港就触礁。
她要是死了,他第二日就会被落山打包送回雷狱之地,给烛九阴当饭后点心!
“你能不能别浪费自己的天赋!”老头恨铁不成钢。
在他眼里,少女的魔气最初宛若宽阔无边的海洋,然而随着她拿起笛子的次数变多、汇聚的信徒增加,这片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或许再过一阵子,就会变成湖泊。
“众所周知,入魔会令人的实力翻上几番,当然,代价就是永失理智,”顾秉诚用刚才凌玥的句式来反问她,“但老朽从初见你时起,你除了逃命时象征性的挡了几招,就没再出手过,为什么?”
“我不是刚揍了呼噜一顿吗?”
“是啊,你要是不用扇巴掌结束对战,呼噜说不定会感动到哭。”老头讽刺道,“直接说吧,你在抗拒魔气,对吗?”
“我抗拒魔气做什么?”凌玥一脸奇怪,“这玩意儿帮了我大忙,我都想送锦旗了呢。”
顾秉诚自然不信,“那你的魔气为何不能再生?”
没错,凌玥的魔气无法再生。
海之所以为海,是因为天下水流汇聚于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凌玥的魔气,用了就是用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除了故意压制自身,顾秉诚找不到其他方法来解释这个奇怪现象了。
“哎?”凌玥抬头,下巴轻轻仰起,“是谁告诉你,我是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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