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一直以来都存在一项争议,那就是修士到底该不该与凡间保持距离?
从修炼的角度来讲,心无旁骛自然为最上,可问题就在于心无旁骛真的是太难了。
在凡人们的想象中,仙人们住的是琼楼玉宇,穿的是金缕玉衣,喝的是琼浆玉酿,而实际上,他们往往跟田边插秧的老农也没什么差别。
原因也简单,当你全心全意谋长生的时候,真的是很难分出精力去兼顾其他,就算有那么几个天赋异禀,也会被师长怒斥玩物丧志——你都没几天好活了,竟然还要风花雪月?!
然而,撇除极少数喜欢披着破布在荒野上游荡的老不羞,在真正的超脱于天地之前,修士们还是离不开衣食住行,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无论是织衣服、酿酒还是盖房子,他们全都不会。
谁还不是个几百岁的小可爱呢?
不过这群百岁老人劲头足,解决问题的思路也格外简单粗暴:
我解决不了问题,但我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于是乎,想吃肉是看不破贪嗔痴,想穿绸衣是看不穿嗔痴贪,想住大房子那是看不透痴贪嗔,要是想每天都在能躺四十个人的床上醒来……那就是大逆不道,必须活活打死!
这股子歪风邪气一直到禅修那群成天把“看破红尘”挂在嘴边的大和尚羞嗒嗒的表示出家人也不能成天光膀子后才戛然而止,差点活回三皇五帝时代的诸位大佬们排排坐,薅着头发想出了一个章程。
大佬们拿出的办法承袭了一贯简单粗暴的作风,就是一个字——买。
到了凡间看上了什么就买什么,最夸张的,是有人拿一颗延年益寿的仙丹换了一整座皇城。
而现在,这座皇都被挪到了山上,并改名为羽化城。
“值守长老应该呆在紫薇殿里主持阵法,如无要事不会露面。”
段情拿着一副简陋的羽化城堪舆图,手指点在“皇宫”位置的图画上,而他本人则盘腿缩在车厢的一角,努力不让靴子蹭到师姐和师妹的裙角。
“其余的宫室都被道门三山所瓜分,五龙山在承天塔林,太华山占了兵解崖,而摘星楼嘛……落到了二仙山的手里。”
“二仙山不会来了。”凌玥一挑眉。
虽为替代玉泉山成为三英之一的名门,这一家却堪称为聚英会中存在感最低的门派,严格遵守每代只收两名弟子的门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叫二仙山。
这一代二仙山的传人一个叫丁衍,一个叫玄咸,正好都是凌玥的老熟人,而他们活的都还很滋润。
“二仙山不来,摘星楼就空出来了。”方笙顿时来了兴趣,“我听师父说,此楼穹顶刻有天上万千星子,每到夜晚便有熠熠星光……可惜,就算空出来,咱们也住不进去。”
“谁说咱们住不进去?”凌玥扭头瞧她,“师姐既然想住,咱们去住便是。”
“可是咱们不是答应了微师兄要住在兵解崖吗?”方笙懵懵懂懂,错过了段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凌玥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躁动的青年,转而对着满脸不解的方笙一笑,“师姐可还记得这羽化城的来历?”
“这是当然。”方笙顺着她答道,“前朝末年,当时的帝王妄想春秋万代,效仿商纣王重建摘星楼,意图求仙问道。”
“咱们玉泉山第八代掌教太一道人得知此事,当即面见隋帝,用一颗延寿丹换得了隋朝的皇都,搬至无名灵山之上。”
“后太师祖于此山山崖之颠约战九幽天魔,打得后者兵解饮恨,而太师祖则当场羽化登仙,成就一段佳话。”
“是啊,”凌玥点了点头,“丹药是太师祖出的,屋子是太师祖买的,山崖也是靠着太师祖才命名的,这羽化城就是太师祖的一处私产。如今太师祖飞升,咱们作为太师祖的传人,自然是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这种论调方笙还是首次听说,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太一道人留下的城,当然是归他们玉泉山啊!
“小玥……”她略有迟疑,“既然如此,为什么咱们进城还要被盘问呢?”
“因为咱们把城租出去了!”这就到了段情最擅长的胡说八道的部分了,“太师祖他老人家还在凡尘的时候,把羽化城租给了流仙盟,这一租呀,就租到了现在,可每次一提到租金,他们就推三阻四,肯定想欠帐!”
他这几句话说的半真半假,太一道人出借羽化城是真,可到了后面玉泉山被赶下三英之位的时候,那就是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客大欺主、鸠占鹊巢,不过如是。
凌玥师兄妹三人感受尚不深切,玉柄真人则对自家祖产被占一事耿耿于怀,以至于向流仙盟讨要无果后,再也没踏入羽化城一步。
然而他可以使性子不来,凌玥他们却不行,不仅要来,还必须绞尽脑汁,从道门三山的虎口下夺食。
要论门派底蕴,放眼整个修仙界,袭承四位金仙道统的玉泉山谁也不虚。
虽如今人才凋敝,可上任掌教身陨前把家底都留给了玉柄。是以玉泉山虽势力大减,但传承没丢,假以时日,重现往日辉煌也不是梦话。
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能夺食成功。
“二仙山退出再好不过,咱们要对付的,就只剩下了太华山和五龙山。”段情在代表二者的图画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这二者所在驻地都在一个方向,咱们无论去哪边,都能说是要去兵解崖。”
凌玥方才在门口问微北生讨要兵解崖上的旧茅屋,就是为之后的行动打掩护。
对段情和凌玥而言,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为玉柄真人夺得佳徒,此事艰难,少不得要另辟蹊径。
当然,面对方笙,都要一口咬定是“收租”。
“去承天塔。”
出乎段情的预料,回答他的不是负责拿主意的凌玥,而是向来不怎么靠谱的大师姐。
“五龙山的驻守弟子承过我的情,以我的名义前去拜访,他必然不会拒接。”
此时的方笙少见的板着脸,往日里软糯的声线也染上了几分厉色。
“等他一开门,小情、小玥你们一起上,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面前,他们还能拖账!”
“师姐说得好!”段情一边为她喝彩,一边往主心骨那边偏了偏,仿佛不这么做就会被传染傻气。
凌玥嫌弃的推开青年凑过来的脑袋,迎着方笙期盼的目光嫣然一笑,“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
五龙山所在的承天塔林乍看与普通寺庙的佛塔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这里的高塔个头着实太大了些,花样也太多了些。
仗着自己财大气粗,隋帝在翻修皇都时很是劳民伤财了一番。无论是释迦塔、琉璃塔还是托塔李天王手里的玲珑塔,他都要仿制一个供自己观赏,营造出一种万里江山尽收眼底的豪气。
然而,在他为了一颗延寿丹把皇城卖掉以后,接手塔林的太一道人迁走了庙里的和尚,连庙带塔高价转给了对塔林非常中意的五龙山。
五龙山,顾名思义,是有龙的。
而龙,喜欢缠柱子。
时至今日,如何清理被自家大心肝儿弄脏的塔楼,已经成了令五龙山上下无比头痛的难题。
因此,当玉泉山的马车不紧不慢的驶进塔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守门人对着高塔挥汗如雨的背影。
只见这名弟子身穿红褐色的五龙山道袍,手里举着一只特大号的拂尘,正在奋力擦拭着塔身上绿色的青苔,而他面前已经沦为逗龙棒的高塔浑身遍布污渍,散发出湿答答的咸湿气息。
马车稳稳的停在五龙山弟子身后,一只手掀起窗帘,对着窗外唤了一句“肖师弟”。
脑袋顶上瞬间竖起来一对无形的耳朵,被唤到名字的弟子立马转头,对着马车喜笑颜开:“方师姐,你怎么来……”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脸上惊喜的神色就僵住了。
在他与温柔体贴的方师姐中间,方师姐那自带女修迷魂术的师弟正对他露出“打家劫舍”专用的狰狞笑容。
“肖师弟,”方笙率先别过脸,仿佛不忍再看,“我对你很失望。”
啥玩意儿?
一头雾水的五龙山肖姓弟子遭遇了会心一击,而等待他的是一道从马车款款走下的白色丽影。
“凌、凌师姐。”他在看清来人后立马就大了舌头。
他虽然从未与凌玥打过交道,但“清和仙子”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反正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词。
不妙,真的不妙。
一滴冷汗挂在了青年的额角,在衣服的遮掩下,他浑身的汗毛已经竖了起来。
“拦住他。”
凌玥说完,脚尖一点,整个人凌空而起,衣袍飘飘,煞是好看。
“凌师姐,留步!”眼看自家驻地要被闯,肖姓弟子一下子就急了,“这是五龙山的地方,你不能就这么进去!”
“哎哎哎哎,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段情眼疾手快的把他扯了回来,“我们太师祖好心借给你们一个落脚地,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话说到后面,青年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倘若我是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此处,好歹还有曲子听。”
话音刚落,肖姓弟子猛的抬头,而在那高耸的塔尖,已经飘下了婉转的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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