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修做在轮椅上, 冰蓝色的眼眸紧闭, 长长的银灰色头发被她挽起, 仅有耳侧落下一两缕发丝。
卢修斯上校推着往弗修家里走, 天边的光亮逐渐消失, 霞光从灰黄色变成淡紫色, 夜幕很快降临。
为了庆祝帝国功臣凯旋, 法尔因居民家家户户都点起了一两盏入夜灯,徐徐的送上空中,将黑黢黢的夜空照亮。
弗修听着耳畔的风,无聊之际和身后卢修斯随意谈论些什么。
“卢修斯上校, 你回到家最想见到谁啊?”
卢修斯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狰狞的刀疤都显得柔和起来, 回答道:“当然是最想我的人。”
“嗯?”弗修缓缓睁开眼,侧头疑惑地问, “为什么不去见你最想见的人?”
“如果我最想见的人不是最想我的人, 那么我为什么要去见他呢?”卢修斯虽然身形高大,脾气不好,但是感情一事却又有独到的见解。
弗修沉默了一会儿, 轻轻勾起嘴角,“你说的对。可你又怎么知道,谁是最想你的人?”
“肯定是回到家第一个出来迎接我的人,第一个站在家门口眺望的人。”卢修斯晃着脑袋,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这样说来, 一定我家养的那只狗最先发现我回来,跑过来迎接我。”
弗修低眸笑了笑,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抬起手,慢慢凝聚自己的精神力于指尖。
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光浮现,缠绕在她的指尖,顷刻间又消散不见。
弗修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眼神黯淡下来。
“弗修元帅,您的家到了。”卢修斯把她的思绪唤回来。
弗修抬起头,不远处便是自家灯火通明的大门,转过头对卢修斯道谢,挥别之后自家转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大门的灯光下站了一个身形挺拔的人,只是灯光太亮,相距较远,弗修看的不是很真切。
轮椅轧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响声格外大,天气渐冷,四周就连虫鸣声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弗修才行驶到门口,在明亮灯光下的光晕之中,她仰着头看清那人的样貌。
那人淡蓝色微卷的头发被夜晚的冷风吹乱,泛着水光的深灰色眼眸溢满了震惊,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红润的唇微张,似乎被震惊到,微微颤抖着,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弗修静静地看着纪希。
自己的小蝴蝶和走之前的样貌没有差多少,只是脸上的稚气和婴儿肥已经消失,五官轮廓更为深邃成熟。
他长得更高了,似乎比她还高上半个脑袋,身体也不像从前少年那般单薄,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十分稳重可靠。
见他一直呆呆地盯着自己,弗修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声音一如从前,“怎么了?还没认出我是谁吗?”
纪希眸中的水光巍巍颤颤,鼻尖酸涩难耐,喉间干涩不已,任凭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一个音节。
怎么可能认不出?
只是为什么那位曾经光芒万丈,穿越山海森林的人,现在坐在轮椅上?
为什么曾经光彩照人的人,意气风发的人,此刻脸色苍白丝毫没有血色,身体单薄的像是一张可被轻易刺破的纸片?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弗修看他还是没有说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百多年没见了,两人之间果然生疏了不少,她现在有点不知道如何展开话题,只好先说:“劳烦你帮我推到家里吧。”
纪希睫羽一颤,被夜晚冷风吹得僵硬的指尖动了动,总算反应过来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在弗修身前,右手覆在酸痛的心脏前,垂下头恭敬地行礼,“见过弗修元帅。欢迎您回家。”
一举一动,每一个弧度,每一个角度都标标准准,让人瞬间就能从中看出其专业度。
弗修目光沉静,眼前的人此刻和坐在轮椅上的她还要低上几分,她一垂眸,就能看到那露在西装领口外洁白修长的后颈,还有挂在肩上那一枚荣耀的勋章。
这个勋章弗修不是很陌生,曾经费利蒙管家也有一枚,管家排行榜首榜的人都会有一枚。
弗修的手从扶手上抬起来,轻轻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语气温和:“看来你这些年也没闲着,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纪希管家。”
头顶传来的温度一点点渗入到肌肤,温暖了冻僵的血液。
纪希缓缓抬头,深灰色的眼里已经没有泪光,对弗修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起身走到她身后,握住冰冷的轮椅推手,带她进屋。
从大门到客厅也不过短短一段路,弗修脑袋却想了很多。
想着刚刚纪希的表现就和曾经的费利蒙管家别无二致,如同一个工程做出来的物件一样。
想着在她上战场这些年,小蝴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如实和他说。
一百余年的光阴流过,就算曾经在如何亲密,现在相见,也难免陌生之感,就像是重新认识一样。
有些感觉和事情,就仅仅封存在了当年的回忆里。
弗修沉思了片刻,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先瞒住,等塞穆尔大帝得空来找她的时候再商量一下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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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修家里来了不少远亲好友,看到弗修进门立即里三层外三层吧她围起来,说些赞赏安慰的话,问些关于战场上的事儿。
弗修只能礼貌地保持微笑,始终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总是会忧愁地落在自己的双腿上,她只好笑着说还有得治,让他们不要担心。
而纪希便远远地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视线穿过人群注视着弗修。
心里百味杂陈,无数滋味交织着。
他也想要靠近,他也想要和她说话,他也想让她对着他笑……
这种念头从在大门弗修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就开始像吸满了营养液肆意疯狂生长的带刺藤蔓,慢慢掐紧自己的心脏,根本无法控制。
弗修被这些七大姑八大姨问的心累,眼神都透露出淡淡地疲惫。
她叹了口气,视线在无意间对上不远处纪希的目光,微微一怔。
为什么一副受了委屈难过的样子?
却又在一眨眼的时间,纪希的目光恢复的十分平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芙卡娜夫人在一边也察觉到自家女儿的困倦,立即和家里人说道:“弗修她才刚刚回来,还有些累,今天大家见过就好了,明天再上门拜访吧。”
众人纷纷说是,然而却也没有离开,继续围着弗修表示体谅。
弗修深吸一口气,无奈之下对纪希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纪希当即迈开脚步,每一步走的又快,步子迈得又大,身形依旧挺立,带过一阵风,可衣角和头发纹丝不乱。
他迅敏地穿过人群,站定在弗修面前,深灰色的眼里还闪着光,弯腰行礼:“弗修元帅。”
弗修看了眼周围的人,示以温和的笑意,随后对纪希张开手臂,说道:“我累了,将我抱到房间去。”
纪希身子猛地一僵,迅速反应过来弗修说的话,直起身子深灰色的眼微微瞪大。
周围的人看着两人的互动,一时间噤了声,四周顿时静悄悄的,就连芙卡娜夫人也都愣住了,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弗修对纪希眨了眨眼,主动拉过他的手,让他凑过来,手臂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督促道:“快点,我累了。”
鼻尖是弗修发丝淡淡的香味,耳边是弗修轻缓的呼吸声,纪希心脏扑通扑通地鼓噪着,令人头晕目眩。
他迟疑地伸手搂住弗修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窝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绕过轮椅,朝楼梯那边走。
纪希的脚步还有些不稳,弗修在他怀里被抖了两下,手臂挂在他的肩上,贴到他耳边真诚且小声问:“我很重吗?”
这一声问过去纪希又差点踩空了楼梯。
“……您不重。”纪希声音有些飘,但还是给出一个冷静并且正确的回答。
纪希顺利地把弗修抱到床边,随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在她面前,伸手为她解开军靴上的鞋带。
弗修低头看他的发旋,无意间又想起很多年前的纪希还小的样子,手心有些发痒,又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
她声音又低又柔,问:“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纪希顿了顿,平静地说道:“过的很好,总归是有盼头的在活着。”
弗修一愣,手指没入他柔软的发丝,勾出一缕绕在指尖,忽而笑了笑,无奈地问:“还在生气啊?”
“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对您生气……”
话音还没有落,弗修笑意更大了,“还说没有。啊……我的小管家原来这么记仇的,就因为我没带你去战场,你就气了一百多年。”
纪希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还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元帅您说笑了,我并没有生气。”
下一刻脸颊就被弗修双手掐住,嘴角动不了,只能一直维持这个笑容。
“看看看看,就是这样,笑得一点都不真心,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弗修扯了扯他的脸,“不想笑就不要笑,没人逼着你。”
纪希眼眸一颤,淡淡地说:“保持微笑,让主人可以保持心情愉悦,这是一个管家应该做的事情。”
弗修缓缓收回手,想要逗他的想法收了回去,有些忧伤地垂下眼,错开视线,问道:“你现在已经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了吗?”
“当然。托您的福,我已经完成我儿时的梦想,现在是隶属于朗费罗家族的管家。”
弗修轻轻地点点头,喃喃道,“那就好。我困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纪希低下头,脸上的笑顷刻间消失不见,眼里的悲伤都快化成实质滴落。继续给弗修解开鞋带脱下鞋子,工整地放在床边。
“晚安,弗修元帅。”
弗修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可以发糖了,哎,舒服。
最近的进展都可能有点慢,就是要合理的铺垫感情,不能让大家觉得突兀……或许大家可以攒一攒(?)只要别忘了我就好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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