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希内心在第二天清醒看到弗修熟睡在他身边的时候, 就开始备受煎熬了。
违背了《管家手册》不说, 他还是在弗修元帅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没有停下, 明明知道精神力已经输送过去就足够了, 却还是忍不住顺从地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卑鄙又无耻。
然而就是这样卑鄙又无耻的他, 还想要留在弗修元帅身边。
虽说弗修元帅有所察觉, 见他知道他含糊其辞不愿提起, 也就没有质疑地问出来。
只要弗修没挑明，纪希就不会主动说出口，也不会去承认。
因为弗修元帅肯定很自责，或许会因为自责, 而想要补偿他，甚至是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纪希心里明明白白, 他们两人的身份相差又多大，在一起后的艰难险阻就会有大。
于是不再提起那天夜晚的事情, 纪希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守住这个两人都知道的秘密。
不过弗修只知道她和纪希已经发生了关系, 但是并没有了解到自己会吸取纪希的精神力。
更不知道，至此之后每一个雷雨夜，纪希都会到她房间来, 又在她熟睡之后收拾好残局，无声无息地离开。
第二天又像一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弗修元帅身侧做她的管家。
那成为了只属于纪希一个人的秘密。
但是现在这个秘密，被洛伊发现了。
滂沱大雨来得及收的也快，和闪电雷鸣一并消散。雨后的路总是会四处零落的积一个个小水洼。
一双黑色的军靴和一双灰粽色的皮鞋前后踏过这些水洼，四下寂静, 只有脚步声和水花起落的声音在花园里响动。
洛伊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纪希。
此时纪希淡蓝色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头顶，黑色燕尾服布满褶皱，衬衣上的蝴蝶领结也没来得及系好，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身后蝴蝶的翅膀已经暗淡无光，几乎要融入黑夜。
洛伊注视这他的翅膀，眉头慢慢皱起来，道：“说吧，你都瞒着弗修做了些什么？”
纪希手里的白色手套已经被捏皱，双手微微颤抖着，抿着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静默了半晌，洛伊主动询问道：“你的精神力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弱，弱到半实体都出来了？”
纪希抖了抖翅膀，试图收回去，却也只是徒劳。
“是给弗修了吧。”洛伊其实不用纪希的回复，从他的难言的表情和现在的身体状况便可以猜的已经差不多了。
“精神力的给予，必须要是两人的精神力能够相融。可是，弗修的雪山虎精神力怎么可能会和你的蝴蝶精神力相融？”
纪希轻轻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我不知道。”
洛伊也不去纠结这个问题，往前走一步，抬手放在纪希的额前，瞬间一股金黄色的精神力包裹住他的全身。
过一会儿，洛伊收回手，眉头皱得更深了，道：“你这样做，已经有多久了？”
“……快一年了。”纪希垂下头，身后的蝴蝶翅膀也耷拉下来。
“你是给予精神力的一方，就如同不断充电放电的容器，每一次都相当于在损伤你的寿命。”洛伊抄手，眉宇间都有些烦躁，“你应该能感觉到吧，你现在的寿命急速缩减……”
洛伊顿了顿，轻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还剩多少的时间？”
纪希眼眶骤然漫出红色，痛苦地闭上眼。
见他这样，洛伊叹了一口气，“你们埃文行星球的流浪者，平均寿命都在三百五十岁，你现在是……一百九十六岁？”
她试探性地报出一个数字：“你还有一百年？”
纪希咬着牙，摇了摇头。
“那……五十年？”
得到的回应还是否认。
“十年，十年总有吧？”
然而纪希呜咽着抱着头蹲下来，再次摇头。
洛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体内的浊气，浑身发麻，向来平静的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语调稳不住，再继续问：“一年？”
纪希抽噎地哭出声，声音零碎又细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外凄楚，他哽着嗓音，自我放弃一样地说：“只有……一个月不到了……”
洛伊一僵，喉咙里想说的话都如鲠在喉。
“弗修元帅的精神力那么强大，我又是何等的渺小，无论我耗尽我多少的精神力都填补不了……可是她太痛苦了，我怎么舍得让她那么痛苦……”纪希捂住眼，将所有的哭泣都堵在喉咙里，可眼泪却漫过眼眶，从指缝中流出来。
地上掉落的白色手套被湿润的灰尘泥土沾染，又被泪水滴湿。
“所以你就加速用你的生命力去添补？”洛伊双手紧紧地攥紧，“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纪希吸了吸鼻子，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胡乱地抹干脸上的泪，稳住声音，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新的管家来接替我，他也是陌城管家排名的靠前的一位，能力很强，性格也好，我很放心。所有的注意事项我都已经和他说明……”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洛伊忍不住朝他吼了出来，“我是在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你想要瞒她多久？一直瞒到你死去的那一刻吗？”
死这个字眼，让纪希全身都凉了一度。
洛伊忍住心里的烦躁，压低声音，“你对她的感情，不仅仅只是管家对主人吧？我虽然在感情一事上迟钝，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你喜欢她，纪希，你甚至是爱她爱到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付出，你就没有一丁点儿勇气告诉弗修吗？”
“说了又能怎样呢？”纪希脸上已经恢复平静的神色，可眼角还挂着泪，“告诉她我违背了《管家手册》爱上了她，告诉她我为了她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然后呢？”
“让她愧疚？让她难受？让她痛苦？让她和我在一起？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我化为星尘？”
纪希的每一句反问都让洛伊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纪希见她说不出话了，嘴角扯了扯，忽而自嘲一笑，“洛伊元帅，我其实从您和裴维尔先生之间获得过勇气。他同我一样是外来星球的人，身份一样的卑微，精神力一样的弱。但是您还是不顾一切想要和他在一起。我每当看见你们，我都控制不住地会生出一些……妄念。”
“但是您很幸运，裴维尔先生拥有白玉龙精神力，他很强大，他有资格与您相配，可以陪着你到生命的尽头，和我完全不一样。我站在弗修元帅身侧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或许更短，可能是一个星期后，一天后，甚至也有可能是下一秒。”
“这样随时便可能消失不见的我，不能给弗修元帅任何承诺和期待。不如就瞒着她，就瞒到我死。这样不是更好吗？”
洛伊金黄色的眼注视着他，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为难和无措的神色。
她被纪希说的哑口无言，动了动唇，无奈地说道：“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对弗修也不公平……”
“世间哪有公平的事情，尤其是在感情一事上，更别说什么公不公平了。”纪希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弗修元帅的一生中，会拥有很多的管家一生。而我这一生中，只能拥有弗修元帅的一段时间，这原本就是最不公平的事情。”
“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纪希红着眼，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很淡，淡到几乎透明。
即便和弗修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四十年的时间，但是能这样亲密的拥有过她，就已经很满足。
也不枉人间走一趟。
洛伊挠着头发，墨黑色的头发差点被她抓下来一大把，烦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纪希把眼角的泪擦掉，走上前去，单膝跪在洛伊身前，垂下头，恳求道：“您就当做不知道，今晚没有遇到我，没有和我谈起这些……求您不要插手这件事情，求您了。”
洛伊垂眸看他，眼里的纠结不断，目光又忍不住移到纪希背后那双暗淡无光的蝴蝶翅膀。
生死面前，她发现自己几乎束手无策。
“我知道了。”洛伊弯腰扶起他，又说，“但是，纸总有包不住火的一天，到时候我还是会告诉她这所有的事情。她有权利知道，你也要考虑她的意愿。”
“这样已经很感谢您了。”纪希后退了一步，身后翅膀抖动，“我明日再上门，先走了。”
洛伊看着他飞入夜空消失不见，脚步沉重地往回走。
夜深露重，洛伊身上沾了不少湿气，站在客厅好一会儿，等体温暖上去，才回到房间。
屋内裴维尔睡得很香，雷雨都没有惊醒他，怀里抱着她的枕头，整个脸蛋都陷在里面。
洛伊回想起纪希说的话，发现自己还真的很幸运，至少自己的小奴隶能一直在她身边。
走上前去轻轻地把他怀里的枕头抽出来，掀开被子躺在他身边，把他揽入怀里。
“唔……你刚刚去哪儿了？”裴维尔闭着眼迷迷糊糊蹭着她的脸地问道。
“去楼下喝了杯水。”洛伊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想我该说些什么你们才能不打我。
嘤嘤嘤，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虐对不对，不是很虐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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