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逃。
这是霍亓见到柯泉的第一个想法。
在战场上一往无前, 甚至可以冒险勇敢地潜入敌营, 生死都没有放在眼里的霍亓, 现在就想做一个丢盔弃甲的可耻逃兵, 迅速离开柯泉的视线。
可是双脚像是被牢固的粘在地上, 根本无法挪动一寸。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泉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停在自己身前。
柯泉淡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角微微泛起委屈的红色, 原本就无比闪耀的双眸如今覆上一层水光，令人心生怜爱。
他重重地抿着嘴角，抬手攥住弗修的衣领，颤抖着声音, 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为什么不想见我。”
霍亓怔愣在原地, 眸光慌乱地闪烁, 咬着口腔里的软肉，保持沉默。
他显然是听到了她和穆丝名的谈话，但是不知道是从那一段开始听起, 不知道听了多少。
不过很明显的是, 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刚才在房里霍亓和穆丝名的对话, 全都在告诉柯泉——
霍亓躲着他、霍亓不想见他、霍亓让穆丝名拦住他。
柯泉本来还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之间听到霍亓的声音立刻清醒了。
他兴奋地想要和霍亓聊天，却听见穆丝名的声音。
他听到霍亓说“不见他”。
柯泉无法理解，满腔怒火，生气之余整个心脏不断抽痛, 像是被一双有力的手狠狠掐住，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柯泉难受到来回在房间里走，怒火灼烧过后，剩下的只有的慌张和害怕。
为什么霍亓不想见他？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吗？
是不是平常对她太凶了，又或者说是他对穆丝名太凶了，惹得她厌烦自己了？
柯泉难过地有点想哭，嘴巴忍不住撅起，头脑一热，准备上岸直接问霍亓。
鲛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什么事情都要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在这方面受不得一点委屈。
所以他现在站在霍亓面前，看到霍亓的脸，闻到霍亓身上的味道，忍不住红了眼眶，淡紫色的眼眸也起了一层雾。
可为什么霍亓不回答？
柯泉忍住鼻尖的酸涩，又一次重复道：“你为什么不想见我。回答我。”
霍亓抿着嘴角，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目光从柯泉的脸上的移开，垂下头又看见那只雪白纤细的手攥着她的衣领。
柯泉力气很大，把她衣服弄出了不少褶皱，骨节都在发白，可她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脖子被勒住的疼。
柯泉不舍得让她疼。
“因为……”霍亓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寒意从脚底往头上升，“因为我不想喜欢你。”
柯泉微微一愣。这算是个什么理由？
霍亓深吸一口气，想着现在不如就扼杀掉心里的不该有的想法。
她换了个说法，冷声道：“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想见你。”
柯泉顿时紧紧皱起眉头，眼眶红得似乎要滴出血，咬着牙道：“你什么意思？”
霍亓握住衣领上的手，将他的手扯下来，抬眼努力伪装一个平静的样子，淡淡地说：“我的精神力快要修复好了，到时候高祖父会带我去见柯梦拉大帝送我回家，我不需要通过你去找她，所以没有必要见一个不喜欢的人了。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柯泉不笨，他听懂了霍亓的话。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对我那么好，就是为了利用我回到你的星球，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嫌我烦了嫌我惹人厌了，所以不想见我——”
柯泉一口气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像是无端忍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想要掉下来。
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被夜里的冷风一吹，一颗颗滴落，在空中凝聚成紫色的珍珠，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又不知道滚落到哪里去了。
霍亓磨着后槽牙，许多想要从心里漫出来的话都被她强制性地堵在喉咙里。
眼前的人哭了，淡色的眉毛皱在一起，紫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瞪着她，眼尾红透，鼻尖也绯红，印着月光能看见两条泪痕从他脸上闪闪滑过。
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想要拥抱住身前的人，想要将他紧紧按在怀里，想要像从前一样给他揉揉白色的卷发，想要……
可是都不行。
事情发展到现在，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霍亓拼命地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举动，只是绛紫色的眼睛也微微红了，压着颤抖的嗓音说：“对，我就是嫌你烦了，觉得你惹人厌。”
你说的对，霍亓，你做的也对。霍亓在心里给自己肯定。
你有婚约在身，你注定不能和柯泉在一起，你要认命。
忽而眼前闪过一道光亮，霍亓只觉得脖子处微凉，血液奔流的动脉之处被锋利的指甲抵住，稍稍一动，就可以刮破。
柯泉嘴角下压，一边哭一边凶狠地瞪著霍亓，声音里带着哭腔，吼道：“我可是诺思恒的殿下！所有人从来都是哄着我捧着我，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我！你利用我就是想回去是不是，好，那我偏偏不如你的愿。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我现在就把你的血喝光，让你永远就只能待在这儿！”
话说的越狠，眼泪流的越凶，声音哭的断断续续，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
尤其是抵在霍亓脖子上那尖锐的指甲，始终都没有前进一分一毫。
霍亓没有做声，眼里的感情就快要藏不住。
几乎在那一瞬她差点就想要柯泉杀掉她也好，总归不需要受这种陌生的煎熬。
可是宇宙混战不知道有没有结束，自己的战友也许正在前赴后继地抵抗敌军，她必须要活着重新回到战场，必须要看一切尘埃落定。
“你不能杀我。”霍亓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脖子上的利器，“我是穆丝名城主的后代，你要是杀了我，也许海陆两组会在再战争，激化矛盾。柯梦拉大帝不是在霖海平定动荡吗？你想给她雪上加霜吗？”
柯泉皱起鼻子，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他像是接受了霍亓说的所有，无力地垂下头。
霍亓目光落在柯泉的头旋上，趁着他此刻没抬头，眼里的温柔又不受控的一点点显露出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想见你的理由了，那么就请柯泉殿下回去吧。夜深了，该休息了。”霍亓一边说着一边挪着脚步往后退，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不要难过太久。
霍亓转身，直着身子往回走，徒留柯泉一个人站在黑夜之中。
柯泉抽泣着收回自己的指甲，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我不能杀你……我不会杀你，我怎么可能杀你……我根本舍不得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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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科总算是安下心来了，自家柯泉小殿下再也没有上岸去看那个来自法尔因星球的女人了。
那是不是说明……霍亓并不是柯泉殿下的劫？
罗科管家不再想这些，在厨房里开始煮螃蟹。
前几日说着要吃螃蟹的殿下嫌弃螃蟹是生的，于是他特地向海底巫者借了火，抓了几个大大的螃蟹煮熟，欢快地迈着步子走到殿下的房间。
“柯泉殿下。”罗科敲了敲房门，“午餐时间到了。”
“进来吧。”
罗科开门进入，看见柯泉奋笔疾书处理政事，内心颇感欣慰。
“今日的午餐，是煮熟的螃蟹~”罗科将碟子放在一旁，理了理自己的脖子上的蝴蝶结，挺起佝偻的身形，高兴地等着柯泉殿下的惊叹以及赞赏。
过了一会，他只等来一段长长的沉默。
他低头看过去，柯泉殿下正怔愣地盯着那一叠螃蟹。
半晌，柯泉说：“不想吃煮熟的螃蟹。”
嗯？怎么又不想了？
罗科愣住，这才发现柯泉这些天的不对劲，蹲下来微微仰视他，总算从他神色之中看出一丝不对劲。
联想起这些天柯泉的表现，忽然令罗科浑身发凉。
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
“殿下您……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只是不想看到螃蟹，不想看到银雪鱼，不想看到传信螺，什么都不想看到。”柯泉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掺杂了显而易见的气愤和难过。
罗科猜到了一些。
螃蟹，银雪鱼，传信螺……这些都和霍亓有关。
他是看着柯泉从一颗蛋成为现在可以独当一面的殿下，但在他眼里，无论柯泉长多大，不过还是一个无法隐藏自己心事和情绪的孩子。
“是不是霍亓元帅惹您不开心了？”
“不准提她！”柯泉像是被惊扰了的小猫，立刻浑身炸起毛，眼眶立刻泛红，“她是个坏蛋，是个骗子，是个混账……我不想再想起她了，你别说她的名字！”
罗科是第一次看见柯泉殿下这样，稍稍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柯泉提及霍亓又开始委屈地不行，想起最后一次见面他们之间的对话，眼里迅速蓄起眼泪，抿着嘴问罗科：“我真的特别惹人厌特别烦人吗？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不想见我，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罗科的心差点停住了，听了这段话，耷拉下来的眼皮都被他瞪开，发出苍老的声音反问道：“您为什么想要霍亓元帅喜欢您？您又为什么因为她不想见您而难受？”
柯泉张了张嘴，忽而哽住。
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心脏周围坚硬的岩石一点点在土崩瓦解，变为炙热的熔岩包裹住心脏。
“因为……”柯泉眨了眨眼。
罗科已经看到了答案，他难过极了，却还是不得不提醒他，“殿下，您的心脏是不是在发烫。”
柯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雪白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掌心之下，滚烫炙热。
他懂得情感了。
因为霍亓。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怎么可能虐很久，我就甜文作者啊，就算是刀，也是糖做的刀，就这一章虐的了。
明天顺利进入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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