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旖旎间，眼看着就要贴上男子的唇，却是在那一瞬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阿瑶，已经很晚了，回来休息。”
眉睫颤了颤，玖卿垂眸，看着男子不为所动的面容，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应了声“好”，便是淡定的收回手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转身离去。
“我先回去了。”
未等男子回答，玖卿便是径自打开门走出，利落的关上门，阻隔了卫庄的视线。
蹁跹的白影消失在视线中，卫庄这才动了动略微僵硬的身子，伸手覆上自己的心口，银灰的眸似乎酝酿着某种风暴。
或许……
卿卿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卫庄都没有和玖卿说过话。
那一天少女异常亲昵的举动与那银雪眸间酝酿的深情，让卫庄思索了许久，脑海中浮现出这数十年来的记忆，最终，皆是定格在少女那精致的面容。
然后，卫庄便是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他想，他的卿卿，对他动心了。
不是那种亲人相伴的感情，而是那种男女倾慕而生出的缱绻情义，就如同他对她一样。
将小姑娘自小到大的一切细细思索过去，卫庄粗糙的手掌收紧又松开，眉头皱紧又放松，一夜未眠，众多思绪浮现在脑海，一一的思索过去，直到天明时分，终是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正面去问清楚，若是他的卿卿愿意，他便无所顾虑。
毕竟……他已经将这份心思，压了数十年。
然而，这几天，玖卿都没有理睬过他。她一直待在屋里陪着暮瑾，要么便是去和端木蓉讨论医道。
每当他去找她，少女便是回以淡淡一瞥，不言不语，兀自离开。每当他开口，少女便是懒懒的打哈欠，丢下一句“我困了”，便转身离去，丝毫不给他回应的余地。
卫庄想起那天少女离去的神情，是疏淡清冷的，明明前一瞬间还捧着自己的脸要吻自己，下一瞬间便是收敛了所有的深情。
就好像，将对他所有柔情，尽数撤回。
这般想着，卫庄心里便是一阵气闷，有些后悔，那一天为什么不果断的抱紧少女吻上去，为什么不果断说出自己这十年来的思念，为什么……不早点反应过来，道出自己的情义。
为什么……自己要迟疑。
过了几天，暮瑾身上的伤在玖卿的悉心照料下恢复了大半，因为时不时地有新的消息传来，暮瑾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
在离开之前，暮瑾分别与盖聂和卫庄比试了一番。
对于主动挑战纵横的人，还是个女子，众人自然是震惊加好奇的，虽然没有直接明说，但是，在他们比试时，他们还是很整齐的去看了，脸上很明显的写了“看戏”两个大字。
对于这样的场面，玖卿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只淡定的靠在一边看着，手上握着沉玉，纤细的手指摩挲着银色的剑鞘，面色极为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
纵横二人明显是没有留情，虽然最后两局都是平局，三人都是淡定的收剑，让众人不由得对这个暮瑾多了几分思量。
“倒也……”
视线扫过眼前的纵横二人，暮瑾似是想起了什么，咽下了想要说出的话，对着二人拱手，转身跃出战局。
伸手将雪色的少女揽入怀中，暮瑾浅浅叹息，下巴抵在玖卿发顶，语气怅然，“阿瑶，我走了。”
“嗯。”
玖卿点头，亦是伸手抱住暮瑾，垂下眉睫，“小心。”
众人对视一眼，很是有眼色的离开，将这片空间留给这对依依惜别的师姐妹。
片刻后，玖卿才缓缓走回去，视线里出现黑色的衣角，少女目光顿了顿，脚步不停，直接与之擦肩。
卫庄伸手，拉住少女的手腕，下意识的放轻了力道，语气微沉，“我有事要说。”
少女没有动作，也没有转身，疏淡的声音传来，“可我不想听你说。”
眉头皱了皱，卫庄缓和了语气，靠近了少女几分，语气笃定，“你在生气。”
“生气？”
玖卿轻哼一声，转过身，从容迎上卫庄幽深的目光，语气很是平静，“我没有生气。”
卫庄：“……”
这叫没有生气？
你都快冒黑气了好吗？
习惯了软软萌萌小卿卿的卫庄，对于最近时不时黑化的小师妹有些无奈。
对于别人，要是胆敢对他这样，鲨齿早就招呼上去了，让他好好做人。
可是，眼前这个，是他的小祖宗，还是自己心上的小姑娘，要是鲨齿有所动作，卫庄确定以及肯定，他这辈子，都别想抱到卿卿了。
那他就要注孤生了。
所以，怎么办？
卫庄脑中飞速的旋转，正在思索着如何将眼前这个小祖宗安抚下来，玖卿却是抬手，指尖流光凝聚，点了男子手背上的穴道。
手背一麻，卫庄手掌一松，少女便是收回了手，淡定的理了理衣袂，“我累了。”
我累了。
不是“我困了。”
不知为何，突然发现这个细微差别的卫庄不由得心底沉了沉，一股压抑感将自己淹没，他阴沉了面色，再次伸手，想要去拉住少女——
不知为何，他感觉，若是不拉住，便再也拉不到了。
剑光闪过，沉玉出鞘，卫庄微微睁大了双眼，视线落在抵在自己脖颈处的清冽剑刃上。
沉玉的剑刃是清清洌洌的，其上有着复杂的纹路，似是某种神秘的符文，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神秘矜贵之感。
如今，剑身之上，清晰的倒映出白发男人的面庞。
目光动了动，卫庄却是扯了扯唇角，极为细微的笑了，手上动作不停，握住了少女握剑的手。
“卿卿，听话。”
“听话？”
少女冷笑，指尖一弹，将卫庄的手弹出，抬手挥出一掌，将男子逼退少许，归剑入鞘，语气冰冷。
“我为什么要听话？卫庄，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
说着，卫庄却是蓦地停下来，眉头紧紧皱起。
他是谁？
他是她的小师哥。
少女在此间了无牵挂，来去潇洒，维系着他们之间联系的，不过这个简简单单的关系而已。
似乎，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卿卿就该跟着自己，就该乖乖的听自己的话，就该一直在自己身边撒娇。
但是，他从未给出任何的表达或是承诺，就连上次少女问这十年是否想念她，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他都不曾回答。
他习惯了少女在身边闹腾撒娇，因为他知道，不管如何，少女总是软萌的，总是乖巧的，总是体贴他的。
少女总会将温柔乖巧给自己，而他，只需要接受便好，就算是冷着一张脸，就算什么都不说，少女也是软萌可人的。
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二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他素来不是那种能说会道，善于表达的人，有些情义，从未说出口过，也不愿意说出口。他一直用实际行动表达一切，他觉得，这样，便足够了。
可是……
这位小祖宗显然不这么认为。
目光沉了沉，卫庄再度开口，“卿卿……”
“卫庄。”
玖卿打断了男子的话，伸手理了理脸侧的发丝，面色疏冷，“你需要冷静冷静。”
话落，少女便是转身离开，果断的很。
卫庄：“……”
需要冷静的，难道不是她吗？
郁闷的卫庄大人很是苦恼的转身，浑身散发着冷气，脸上很明显的写了“我不开心”几个大字，据点的人很是有眼色的避开，生怕自己一个存在感过强惹来血光之灾。
当张良过来时，便是看到了站的整整齐齐的众人。
张良：“？？？”
什么情况？
对于这个问题，墨家众人很是整齐的指了指不远处的卫庄，再指了指玖卿的房间。
似是猜到了什么，张良挑了挑眉，想了想，为了以后能够有好日子过，还是选择走上前。
“卫庄兄。”
卫庄没有回头，没有回答。
啧。
这么冷淡，活该妹子不理你！
当然，张良没有这么说，他站到栏杆边，眺望辽阔的海面，“卫庄兄与玖卿……闹矛盾了？”
卫庄回以一声冷笑。
张良：“……”
好吧，他突然不想说什么了，让玖卿好好折腾折腾你吧。
“卫庄兄。”
张良浅浅叹息，温声开口，语气笃定，“玖卿她，对你是情的，就像你对她一样。”
卫庄微微皱眉，终于给了张良一个眼神。
“卫庄兄，跨越时空隔阂，独自来到异世，不顾位面森严规定，是需要勇气的。”
张良眯了眯眼，声音带上了几分沉重，“良知道，卫庄兄素来不屑于用言语表达，但是，卫庄兄，玖卿是个女孩子。”
“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卫庄兄为何不能坦诚直接一点？表明自己的心意呢？毕竟……”
顿了顿，张良意味深长道，“行动是一回事，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
女孩子是要哄的！尤其是玖卿这样的女孩子！
让那样软软萌萌的小姑娘，整天对着一个什么都不说的黑冰块撒娇，他都觉得可惜好吗？
“卫庄兄，你要知道，玖卿在你面前所展现的模样，并不是她本来的性格。”
张良能够看得出来，玖卿姑娘骨子里，其实是个疏冷的姑娘，但是，在卫庄面前，素来是软萌乖巧的，笑起来，都似乎带着日光的温度。
那是只属于卫庄的温度。
所以，人家小姑娘都那么软萌了，你就不能收敛收敛你那冰块脸？
“我知道。”
卫庄蓦地开口，转身将目光投向少女的房间，冷峻的眉眼间罕见的带上了几分茫然，“但是，她好像已经放弃我了。”
张良颇为意外，“卫庄兄为何这么认为？”
卫庄眯眼，手掌缓缓收紧，“她说，她累了。”
张良嘴角抽了抽，悄悄的翻了个白眼，斟酌了一下措辞，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卫庄兄，女孩子，是需要哄的，若是有她喜欢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妹子说累了，你就懵了？
照你这样，别想追到人家妹子！
“她喜欢的？”
卫庄微微凝眉，露出思索的神色，“卿卿喜欢点心。”
张良：“……”
他好累。
无声叹息一声，张良将手负于身后，“卫庄兄，你现在，是打算与玖卿正面说清楚了？”
卫庄点头，“我之前一直不想勉强她，现在，既然我们都有这个心思，为何要犹豫？”
“等等。”
张良突然开口打断，“卫庄兄，你是何时知晓玖卿对你的心意的？”
卫庄淡定回答，“几天前。”
张良：“……”
你好棒棒哦。
他一个外人，都早早地看出来了好吗？
“卫庄兄。”
张良忍下心里的吐槽，微笑着建议，“古来有男女月下定情一说，信物必不可少。”
目光动了动，卫庄倏地转身，大步离开。
张良舒展了眉眼，倒也没有跟上去。
这个死傲娇，终于知道要做什么了。
但是……
张良微微一笑，淡定拂袖，缓步走回小圣贤庄。
玖卿之于卫庄，是所有的柔软了，张良知道，早在新郑的时候，那个孤冷的黑衣少年，便是有了少年慕艾。
可是，少年一直不说，只用自己的行动，无条件的宠溺纵容着少女，十年匆匆而过，那份心动，早已是深入骨血。
十年后重逢，卫庄也是一直压抑着，担心少女对自己无意，担心影响少女的修炼之途。
如今，少女的情义已经很明显了。
想到这里，张良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卫庄兄没有太过纠结推辞，能够清醒的知道少女最需要的是他的承认和回应，他也愿意打破二人之间最后一层隔阂。
卫庄就是如此，素来果断冷静，对待感情，亦是如此。
孤冷淡漠的剑客，世人眼中无情冷血的剑客，对待感情，其实最为认真而固执。
张良知道，从今以后，卫庄与玖卿，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
如此，正好。
卫庄这一出去，便是一下午，一直到夜色染上了窗棂，才踏着夜露回到据点。
视线触及没有灯火的房间，卫庄微微皱眉，脚步顿了顿，还是伸手推开门走进，抬手将烛火点上。
摇曳的灯火照亮了一片，在这样空旷的房间显得极为萧索，这样一来，桌上的一个锦袋便是极为的显眼。
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卫庄快步上前，拿起锦袋，取出里面的丝绢。
玖卿的字是鬼谷子亲自教导的，于疏狂之中带着一股淋漓的隽秀之气，卫庄是极为熟悉的。
然而，如今这封信，却是让卫庄黑了脸。
什么去探望故人？什么不要去找她？什么尤其是卫庄？
很好，现在，连一声“小师哥”都不愿意叫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熟悉的声音，沉稳中带着安宁，“小庄。”
卫庄转身，握紧了手中的丝绢，“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嗯。”
盖聂点头，一身白衣被风吹起，收敛了大半的锋利，“卿儿走之前交代过。”
目光沉了沉，卫庄面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握着手中的丝绢淡定离去，一身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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