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疏玄宫宫主扶淞的寿辰，因着极高的江湖地位，也是来了不少的人，包括四大帝国的皇族之人。
玖卿作为疏玄宫尊上之一，自然是需要到场的。
宴席结束后，众人零零散散的聚在一起聊天，玖卿没有多逗留，稍稍应付了一下，便是避开众人离去。
却是在拐角处，遇到了嬴政。
“尊上。”
“殿下。”
嬴政侧身，跟在少女身侧，“听二弟说，尊上琴艺极高，我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望尊上莫怪。”
知道冒昧打扰还这么多废话？
玖卿蹙眉，压下心头的古怪感觉，微微颔首，“无妨。”
当琴声响起的时候，嬴政闭了闭眼，浅浅的舒了口气，眼前是熟悉的精致面容，耳畔琴声袅袅，比当年多了几分出尘与疏冷。
院中的梨树在摇曳着簌簌枝影，似是挂了一汪的水汽，枝上似是纯净白雪，清新剔透。
有梨花随风落下来，点缀在少女的雪发间，为疏冷孑然的少女添了几分尘世气息。
恍惚间，嬴政眸间竟是滟潋了清澈的湖水。
一段曲结束后，玖卿指尖微动，就要进入下一段，手背却是被嬴政握住。
玖卿蹙眉，抬首间，却是发现嬴政不知何时已经倾身过来，投下一片阴影，吐息温热。
“殿下？”
嬴政顿了顿，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小手，轻轻的笑，“可以了，手指会疼的。”
玖卿歪了歪脑袋，刚想要说些什么，却是鼻尖一酸。
嬴政抬手，将掌心的落花簪到少女鬓边，将琴放到一边，靠着少女坐下来，靠着身后的廊柱。
“尊上的琴，自带一股天地道法。”
嬴政浅浅喟叹，带着明显的笑意，“此次，我算是不虚此行了。”
玖卿微微侧目，看着男子锋利的侧脸，眸底泛过沉思。
听闻这位东朝的大殿下，数十年前入凡间渡劫，算是前几年才渡劫醒来，修为大涨，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勤政多思，年少有为，可柔克刚，人中之龙。
这是众人对嬴政的评价。
玖卿自从受封尊者后，便很少活跃，除了待在疏玄宫便是待在君族，对这位为众人称赞的东朝太子，倒是不怎么熟悉了。
“我要走了。”
嬴政偏首，正好对上少女注视自己的目光，先是愣了愣，唇边笑意便是加深了几分，“有些舍不得。”
玖卿移开视线，强行忽略心头的异样，“殿下政务繁忙，自当早日归去。”
嬴政却是笑了，声音笃定，“我会再来的。”
玖卿皱眉，唇边动了动，没有多言。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玖卿的世界里，就多了一个嬴政。
小巧的玉雕，精致的宫灯，矜贵的裙衫，甜腻的糖果，嬴政会时不时地让人送来一些小东西，恰到好处的体现自己的存在，却不会太过让人厌烦。
玖卿拒绝了，他也不恼，下次再找些其他东西送过来。
有的时候，嬴政会亲自过来，拉着玖卿去走一走，被拒绝了，也不恼，也不离开，就这么站在玖卿的院子里，很是平静的看着少女，直到看到少女没了脾气。
玖卿发现，嬴政很喜欢凝玉草，送她的玉石或是发带上，多多少少都有着凝玉草的痕迹。
嬴政出现在视线里的频率太高，玖卿不得不去郑重的思考他的意图，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下逐客令，然而，嬴政锲而不舍显然比玖卿要强。
久而久之，玖卿便也习惯了。
而且，不知为何，那嬴政送来的东西，确实都能合着玖卿的喜好，契合的让玖卿觉得，他们此前，是相识许久。
深冬飘雪时节，是玖卿的生辰。
玖卿在前一天在疏玄宫与诸位师兄师姐一起用膳，简单的庆祝了一番，第二日便是回到君族，与君怀修一起过生辰。
玖卿喜净，不喜大办，所以素来是君怀修为自家妹妹做饭，简单的过个生辰。
当夜色泼满了窗棂，玖卿坐在房顶，感受夜风拂过面颊，伸手接住一片落雪，看着它在掌心缓缓消融。
熟悉的气息靠近，玖卿偏首看过去，便是看到了胜雪的白色衣角，嬴政撑着玉竹伞，遮住了漫漫的飞雪，在少女身侧坐下来。
“殿下？”
“是我。”
将小巧的手炉塞入少女手中，嬴政眉眼温和，细细嘱咐着，“夜里雪寒，莫要着凉了。”
有温度自指尖蔓延，玖卿眉睫微颤，摩挲着手炉上凝玉草的雕花，微微颔首，“多谢。”
“无妨。”
嬴政看向夜空，伸手指了指，“看。”
“嗯？”
玖卿看过去，却是只能看到星辰黯淡的夜空，下一瞬，便是有温暖的手掌遮住了双眼，耳畔是男子温热的吐息。
“别动。”
嬴政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安抚，不动声色的将人往臂弯里拉了拉，“稍等。”
片刻后，嬴政方撤去手掌，淡定拂袖，含笑开口，“看吧。”
玖卿睁开双眼，不明所以的看过去，下一瞬，瞳孔微缩。
漫漫飞雪中，缓缓升起无数的明灯，在夜风中摇晃着，恍若人间的满天星辰，照亮了那苍白的雪花。
“做了数月，总算是赶上了你的生辰。”
嬴政微笑，视线始终落在少女精致的侧脸上，疏朗的声音似是穿过了千万年，带着隔世的霜雪，颤抖着沉重的情义。
“阿卿，生辰快乐。”
玖卿倏地偏首，猝不及防撞入嬴政深邃的眸。
此时，玖卿才蓦地发现，嬴政的眸，竟是比这漫天明灯，还要明亮，其间细碎的晶亮，几乎要将她眩晕。
“殿……”
嬴政伸手，抵住少女柔软的唇，眨了眨双眼，“你应当唤我阿政。”
玖卿蹙眉，视线里男子锋利的面容，却是泛着无声的温柔，身后是漫天的明灯，照亮了黑夜白雪。
顿了顿，玖卿才动了动薄唇，声音清冽如玉，“阿政。”
而后，玖卿明显的感觉到，嬴政的眸间汪开了温热的月色，周身气息似乎都温和下来。
似乎，这般呼唤，他已经等了多年。
玖卿眨了眨双眸，歪着脑袋，剔透的银眸中，白衣胜雪的男子颤抖着伸出双臂，向着自己靠过来。
风雪渐小，玉竹伞放于一边，无数明灯渐次升起，照亮了片片飞雪，和那同样白衣如雪的二人。
有手臂环过自己的腰，微微用力，玖卿便是进入温热的怀抱，男子紊乱却有力的心跳响彻耳畔。
温热的吐息洒在脖颈处，嬴政低低的笑，下巴抵在少女肩头，附在玖卿耳畔，缓缓开口。
“疏月初逢时，风雪故人归。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似是月光穿过了千年，照在记忆的回廊，投下温柔的一剪侧影，模糊不清，却是来势汹汹，容不得玖卿去推拒。
玖卿眉睫微颤，不知为何，本想推开男子的手，却是缓缓的环上嬴政的腰，缓缓的收紧。
嬴政垂眸，收紧了双臂，将怀中的柔软郑重抱紧，如释负重。
有明灯飞过二人头顶，乘着夜风缓缓远去，细细看过去，其上竟是系着一条柔软的缎带，墨迹淋漓，带着玖卿莫名的熟悉———
“玖辞君侧岁月长，
卿似月光不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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