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后，长夜挑灯之时，紫兰轩的后园里挂起了无数的宫灯，缀玉的轻纱随着夜风摇曳，一派温馨的模样。
看着那边亲自向树上挂宫灯的卫庄，韩非懒懒的靠在一旁，打了个哈哈，“卫庄兄亲力亲为，真是好师哥。”
明显察觉周围气压低了不少，张良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开口，“韩兄，你还是少说几句比较好。”
“怕什么？”
韩非极为淡定的摆摆手，“今日是玖卿的十六岁生辰，卫庄兄不会对我出手的。怎么着，也要在玖卿面前维持一个好形象不是？”
一旁安静布置的盖聂淡淡的瞥了韩非一眼，没有多言。
“话说。”
韩非撑着额头，帮紫女把点心放到桌案上，饶有兴致的看向在场的几人，“你们不想知道，小玖卿那些东西，是为谁写的吗？”
话落，在场的几人皆是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而后，又是继续，完完全全的无视了韩非的念叨。
“啧。”
韩非摇摇头，叹了口气，“无趣。”
耳畔响起清越的声响，韩非偏过头去，便是看到了到来的墨鸦与白凤，正将手中的风铃挂到树上与檐下。
“差不多了吧。”
韩非打量了一眼，方看向紫女，顺便结果她手中的碟子，“玖卿人呢？”
“与红莲玩去了。”
紫女理了理衣摆，舒了口气，“快出来了。”
“紫女姐姐，我可不是来玩的。”
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而后，两道身影走出雕花的门扉，层叠的裙袂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一身粉裙的红莲牵着玖卿，笑着走到园中。
玖卿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裙衫，露出白皙的肩头与精致的锁骨，腰间宫绦柔软缀玉，裙摆笼着轻纱。一头青丝被挽起，步摇轻晃，耳垂上玉珰折射出温柔的光晕。
若是平常的玖卿是一捧雪，那今日的她，便是盛开在岁月长河中最为轰轰烈烈的一朵花，带着灼灼而蓬勃的生命力。
玖卿显然对于这样的装扮有些扭捏，双手捏着裙衫，低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
墨鸦脱口而出，目光灼灼，“很美。”
玖卿抿了抿唇角，“真的？”
“真的。”
说着，墨鸦伸手推了推身侧已经愣住了的白凤，“不信你问问白凤。”
“真的……”
白凤面色绯红，下意识的避开少女投过来的视线，“瑶歌……最美了。”
“我就说嘛。”
红莲颇为得意的抬头，戳了戳玖卿的手臂，“本公主的眼光，怎么可能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嬴政靠近，微微俯身，将手中玉佩系到玖卿腰间，“阿卿，生辰快乐。”
玖卿歪了歪脑袋，有些腼腆，“多谢。”
盖聂不动声色的牵过少女的手，隔开玖卿与嬴政，面色很是淡定，“这里风大，我们去那里。”
玖卿乖巧点头，笑的眉眼弯弯，“好(*^▽^*)”
嬴政：“……”
盖聂，你不能睁眼说瞎话。
这里哪里风大了？
卫庄倒是少有的没有冷哼，而是走到少女另一侧，牵起她另一只手，颇为不自在。
作为少女的两位大家长，盖聂与卫庄自然是理所应当加理直气壮的坐在了玖卿两侧，为她夹点心夹菜，时不时地揉揉她的脑袋。
片刻后———
“师哥~~”
玖卿抱着盖聂的手臂，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亲昵的蹭了蹭，“卿儿很乖是不是？”
察觉到少女不同寻常的面色，盖聂一边将玖卿抱紧，一边将犀利的目光投向少女手边的小碗，“卿儿何时饮的酒？”
卫庄重重的放下玉箸，冷冷的看向一旁笑的灿烂的韩非，“你给卿卿吃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啊。”
韩非无辜摊手，“酒心圆子而已。”
说着，韩非还是自觉的挪了挪，远离了纵横二人，“我也没想到，小玖卿会这么不胜酒力啊。”
卫庄皱眉，语气冰冷，“卿卿从未饮过酒，你让她碰兰花酿？”
“没事的，就一点点，而且……”
韩非淡定的放下酒樽，自袖中取出几只竹刻，摊在桌案上，“你们纠结了那么多天，就不想知道，小玖卿心悦的人，是谁吗？”
话落，原本杀气腾腾的几人皆是收敛了自身的气息，将目光投向那腻在盖聂怀里撒娇的少女。
喝醉了的少女，面上泛着红晕，精致的面容明艳至极，配上那一身艳色的裙衫，整个人透露出几分妩媚。
盖聂强自淡定的揽着少女，任由其在自己怀里撒娇，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韩非轻笑，伸手在玖卿眼前挥了挥，“小玖卿~”
“嗯？”
玖卿看过去，视线有些迷离，“小哥哥？”
韩非拿起一只竹刻，“还记得这个吗？”
玖卿歪着脑袋，很是茫然，“这是什么？”
“是你写的。”
韩非放缓了语气，像一个诱拐孩童的怪大叔，“告诉哥哥，你是写给谁的，好不好？”
“写给谁的？”
玖卿当真是歪着脑袋想了想，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下，很是苦恼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好吧。”
韩非放下竹刻，换了种问法，“那小玖卿告诉哥哥，你心悦谁，好不好？”
“心悦？”
玖卿皱起一张小脸，再次茫然，“是……什么意思啊？”
韩非淡定解释，“就是喜欢的意思。”
“喜欢……我喜欢……”
玖卿咧唇一笑，笑的娇憨，“我喜欢桃花糕！”
韩非：“……”
您可真厉害咧。
“我问的是人……算了，换一个。”
韩非放弃了挣扎，又换了个问法，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墨鸦，“玖卿喜欢这个人吗？”
“嗯……”
玖卿双手捧着脑袋，乖巧的坐在盖聂怀里，“喜欢啊。”
韩非睁大了双眼，顶着纵横二人那极大的气压，后退少许，“看来，我猜的不错啊。”
倒是一直安静的嬴政开口了，伸手指着自己，“那阿卿，喜欢我吗？”
玖卿眯了眯眼，点头，“喜欢啊。”
嬴政给了韩非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目光。
韩非：“……”
好吧，他错了。
韩非咳了咳，伸手指向对面的盖聂，“那玖卿，喜欢盖聂先生吗？”
“喜欢啊。”
玖卿点头，双手揽紧了盖聂的脖颈，亲昵的蹭了蹭，“师哥最好了。”
韩非缩了缩，顶着卫庄冰冷的视线，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黑衫少年，“那玖卿，喜欢卫庄兄吗？”
“唔……小师哥最讨厌了，脾气又差，还老是嫌弃我，欺负我。”
玖卿掰着手指头，软着声音缓缓道来，在卫庄沉下脸来时，又是可爱一笑，“不过，小师哥对我也是挺好的，我也喜欢小师哥的。”
然后，卫庄周身的气息明显好了很多。
韩非：“……”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唔……我还喜欢师父，喜欢紫女姐姐，喜欢弄玉姐姐……还喜欢松子糖，喜欢莲子汤，喜欢梨花糕……”
似是提到了感兴趣的话题，玖卿继续掰手指，将一些人和物提了一圈，而后，便是去蹭盖聂的颈窝，“师哥，卿儿是不是很乖啊？”
“自然。”
盖聂很是淡定的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毫不犹豫的点头，“卿儿最乖。”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玖卿显然很是高兴，笑靥如花。
耳畔响起一阵冷笑，玖卿偏过头，视线里出现面色冰冷的白发少年。
“小师哥？”
玖卿歪了歪脑袋，而后，便是笑起来，“小师哥真好看。”
卫庄红了耳垂，却还是冷着一张脸，毫不动容。
未等到少年的回应，玖卿姑娘不乐意了，转头钻到盖聂怀里，可怜兮兮的开口，“师哥，小师哥凶我~”
卫庄：“……”
天地良心，他没有。
伸手捏了捏玖卿的面颊，盖聂看向卫庄，微微皱眉，“小庄，不要吓到卿儿。”
卫庄嘴角抽了抽，“我没有。”
“你就有！”
玖卿扁嘴，眨了眨双眼，便是蓦地红了眼眶，“小师哥最讨厌了，老是欺负我。”
而后，晶莹的泪便是蓦地滑下。
卫庄：“！！！”
盖聂伸手，替玖卿擦拭眼角的泪，语气微沉，“小庄。”
卫庄揉了揉额角，无奈叹息，“我做了什么……”
“我说黑冰块。”
墨鸦挑了挑眉，眼角的纹路透露着邪魅，“这么好看的姑娘，你不喜欢就算了，不要欺负她啊。”
白凤紧接着跟上，语气闷闷的，带着明显的不满，“瑶歌这么好，你不能欺负她。”
嬴政放下茶盏，语气淡定，“卫庄先生，阿卿还小，你作为长辈，还是要多担待些。”
卫庄：“……”
一群不要脸的。
谁不喜欢卿卿了，谁欺负卿卿了，谁是卿卿的长辈了。
真是信口雌黄。
眼看着少女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自家那好脾气的师哥一直安慰着，卫庄心底就是一窝的火，却是在看到少女委屈兮兮的面容时，又是莫名的灭了。
大概，他方才……真的挺凶的？
“不要哭了。”
伸手拭去少女眼角的泪，卫庄浅浅叹息，张开双臂，温和了眉眼，“过来。”
“我不要。”
玖卿当即偏过头去，紧紧的搂着盖聂的腰，像是面对着什么可怕的猛兽，“小师哥最讨厌了。”
卫庄：“……”
熊孩子。
眼看着和这个醉鬼说不通，卫庄便是直接上手，将少女从盖聂身上扒拉下来，不顾玖卿的拒绝，将其扣在自己怀里，“仅此一次。”
韩非：“……”
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真香。
“师哥~”
玖卿扁了扁嘴，委屈兮兮，“小师哥欺负我~”
“小庄。”
盖聂沉了目光，“不要吓到卿儿了。”
卫庄嘴角抽了抽，揉了揉怀里少女的脑袋，罕见的温柔了声音，“听话，卿卿。”
玖卿扁嘴，“哼”了一声，视线移到一旁的墨鸦身上，便是对着他伸出了手，“我要他抱抱！”
墨鸦站起来，笑着应下，“好啊。”
卫庄冷下脸来，将怀里乱动的少女按住，冷冷的看向墨鸦，“不行。”
墨鸦倒是毫不畏惧，直直的迎上少年逼人的目光。
二人对峙间，似是有着刀剑光剑，气氛极为压抑。
片刻后，少女的一声婴咛拉回了二人的思绪，卫庄偏首看过去，便是发现，那本来待在自己怀里的少女，不知何时被盖聂抱了过去。
玖卿乖巧的窝在盖聂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身，绯红的脸尽是依赖，娇软着声音撒着娇，“就知道，师哥最好了(*^▽^*)”
在卫庄火大的目光下，盖聂淡定的将玖卿揽紧，温声安抚着，“乖，睡吧。”
“好啊。”
玖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盖聂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是沉沉睡去。
待到少女的呼吸换的徐缓平稳，众人才放松下来，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只感觉喝醉了的少女极为有活力。
漾漾的月辉洒下，落在少女面上，似是镀上了一层淋漓的水汽，澄澈而美好。
韩非把玩着手中的竹刻，笑的意味不明。
墨鸦与白凤将带来的生辰贺礼放到桌上，便是踏着夜色离去，避开了将军府的眼线。
嬴政倒是极为淡定的坐在一旁，深邃的眸敛了莫名的思绪，目光似远似近，始终落在玖卿面上。
盖聂接过紫女递来的毛毯，为玖卿裹好，轻轻拍着时不时说梦话的少女的脊背，耐心的哄着她入睡。
当弄玉的琴声换了声调，卫庄才看向盖聂， “师哥。”
“何事？”
卫庄伸手，冷硬的声音很是理直气壮，“卿卿给我，我也要抱。”
盖聂沉默几息后，收紧了双臂，语气淡定，“不给。”
于是，现在成了盖聂与卫庄的对峙。
韩非靠在不远处的树下，指尖拂过竹刻上的字迹，若有所思，桃花眼滟潋一片。
玖卿心底的那个人，是谁呢？
（终番：愿逐月华流照君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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