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

    .......

    很难说明妖怪的梦和人类的梦有什么区别,毕竟人类是如此富于想象力的生物。

    要说有一点最大区别的话,那就是妖怪的梦或许是「流动」的。

    就是说你要是妖怪的话,在梦里不小心就能跑到人家的梦里做客去了。

    「....是缔结缘分了缘故吗?真让人头疼。」

    在发现闯进来了的来客后,房间所有者想。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房间。

    一间很是巨大,铺满榻榻米的地面正中挖了个足够栽种巨树的深池,有着粗粝树干的大树树根悉数浸泡在那荡漾斑斓,如朝阳般温润金光的水中,而那水面比房间铺着的其他榻榻米要矮上那么几分。

    挺拔

    茂盛

    比女人的柔软腰肢要粗上好几圈的坚硬树干蔓延着皲裂的纹路,还有细润的绿苔,生机也在细小的纹路里游走。树冠像是展开的巨扇,那些斑驳长条的,与泥土颜色相近的树枝舒缓伸展着,霸占了整个房间的上面空间,发出轻轻的声响,偶尔几条倾斜的厉害的,枝尖点在水面上,做出亲密纯洁的亲吻。

    枝叶丛丛闪耀着像是翡翠般的光,无数细碎的光粒像是阳光下闪耀的灰尘,汇聚在那枝叶间游荡,落到倒映着浓厚绿意的水面上。

    接着,就发现原来房间的明亮都是来源于那中心的树与水,被那过分美丽的树长久吸引的注意力终于分给了周围,才看到那砌的整齐的四壁放满了书卷。

    黑发被沾染了相似的温柔光辉,双足浸在那荡漾斑斓金光的水里,同是在水里泡着的几颗泛着白光的圆球挨着那色泽相近的小腿肌肤,垂着一双与那游离在和室里的颜色极为相近的眼眸,千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卷,看向那不请自来的来客。

    「这棵树可真不错啊!」

    来人很是赞叹这棵树的美丽与生机,虽然他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梦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似乎挺想上去那树冠上找条枝干躺一躺,看起来非常舒适不是吗?

    「...来都来了,您随意吧。」

    千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在树也不讨厌来客,抖了抖树冠表示一下它的心情,然后被千所接收。

    ...过于礼貌这一点真是让人挫败啊,妖怪的那些种种放肆好像都在她身上看不见,奴良滑瓢想。

    「嘿,那我就不客气啦,一起吧。」

    「咦等等——」

    千难得惊讶地瞪大眼睛,话音未落奴良滑瓢便一把把坐着的千抱起,足间便渐起水花,水珠复又落回了水面。

    大妖怪力气很足,还能在单手抱住人的时候抽出一只手来把那因主人突然被惊吓而要跌进水中的书卷捞个正着。

    他足尖使力一跃,便跃到那看中的最为舒适的一条枝干,然后半躺了上去,怀里牢牢禁锢着刚从水边抱起的人。

    树冠抖嗦一下表示欢迎,以及你们的动作弄得它有些痒,但还能接受。

    千并没有打架伤了奴良的意思,光比力气又比不过,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给人吃了豆腐的吉川千难得有些拿捏不定。

    「真漂亮啊。」

    奴良滑瓢感叹了一句。

    黑发上尽是碎光的倒影,那一圈圈围着树转的光粒也落入眼眸深处。

    「这是当然,它可是非常臭美的树,总是要催促我要给它修理枝冠,补足营养,还要给树干涂油.....」

    被奴良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千果然开始说着类似抱怨,但又使人发笑的有趣的话,而从她那闪着光的眼底又能看出她是对这棵树有多喜爱,能让人想象那树与人间和谐沉静的气氛。

    不过.....

    「不是,本大爷说的可不是不解风情的树啊。」

    .........

    「咚!」

    水花飞溅。

    .

    .

    .

    八百比丘尼曾是人类,即使在食下人鱼肉后,她的人类所有都为人鱼毒所侵袭转化,但依旧......

    和人类很相像。

    走在走廊上的八百比丘尼端着一份稍微特殊些的膳食,倘若无人提醒,人们肯定以为她只是修行禁欲的女僧,头巾与大片的黑遮住了除了脸外她的所有苍白肌肤,血管里流淌着剧毒。

    从课堂下课的一大波妖怪幼崽都扭着屁股在偷看某间房间里的情况,那正是八百比丘尼要把膳食送去的地方。

    这群小鬼真是记吃不记打,还嫌障刀姬修理它们修理的不够哇。要是真吓到了人家小心回头千也来一起收拾它们。

    “璎姬殿下,您还好么?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请和我提。”

    赶走那些对传言中的美丽公主过分好奇的幼崽们,八百比丘尼拉开了拉门,一边放下食盘一边轻声询问那坐在里面璎姬,千可是在外出前耳提面命过都收敛点,可别吓到这位小公主。

    “没有了呢,谢谢你。”

    勉强挂起笑容的璎姬敛起眉眼中的忧郁,实在是.....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知道其身亡后这份沉重与悲伤是不会打折扣的。

    璎姬家的结界在连番抵御几次妖怪的袭击后,终于给那被她名气招惹来的大妖怪破了,它们本是带来了丰厚钱财想以丰臣家名义想带走璎姬,中途还砸死了璎姬父亲,杀了不少花开院家的弟子,而在差点掳走璎姬前,在她的房间扑了个空。

    而实际上,璎姬是给她闺房里自纸扇门伸出的手轻轻抱住并拉了进去,那双柔软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没让她发出打草惊蛇的惊叫——就这样璎姬被手的主人吉川千直接带到了这人间夹缝中的妖怪大本营。

    完好无损。

    只是受到一些惊吓还在平复。

    偏偏现今她最熟悉也最依赖的吉川千还不在。

    似乎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态发生了而要千处理的样子,善解人意的璎姬当然不会多言,甚至努力在不熟悉的八百比丘尼面前掩饰自己的脆弱,力求不让人担心。

    人类的纤细性往往会吸引妖怪,这是无解的事。

    会选择八百比丘尼,请她陪着璎姬也是考虑到她是非常了解人类的存在,毕竟曾经身为人类。

    千最近很是忙碌,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之前抚子一事伴随硝烟火石刚刚落下帷幕——抚子被袭击一事牵引出了想要袭击千她们的一股势力,他们早就对京都之主所掌握的宝物和版图垂涎已久,于是趁着妖怪售屋阁这个能通往京都之内的间隙,成功踏足京都势力区,想要破开笼罩在京都的防御结界——以结晶块制造的武器。

    妖怪售屋阁也被牵连破坏的很是惨烈,到处都是碎木裂砖。不过千那些驻守京都的妖怪也不是吃素的。

    形势在赶回来了的吉川千和那没有纳入敌方计划中的奴良组的加入下彻底逆转,最后多多少少厮杀里受了伤的奴良他们总算获得进入传言中京都之主的大苑里治疗伤情和接受款待。

    因此他们终于得以参观这如桃源乡般的大苑,里面甚至有生机勃勃的幼崽学堂——培育秩序的温床,传达着想要保护妖怪,规束妖怪的意愿,这便是为吉川千的野望所吸引达成的成果。而这存在在人间夹缝,不为人类所探知,隐蔽性极强的大苑结界正是靠那最深处房间中的大树支撑起来的。

    现在在这养伤,养着养着就是不走的奴良滑瓢是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而走了过来。

    这京都有名的璎姬的有关传言是最为坊间大众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要知道吉川千去找璎姬的习惯怎么说也有些年月了,虽然人类无法察知其来往,但妖怪间的消息是很难讲明如何流通的——很可能是屋子下方藏着的地缚说出去的,渐渐就传出一些关于夜探香闺的流言事迹。

    还有佐证这传言的「证据」的话,就是那京都之主的宣告,谁要是敢动受其庇佑,拥有治愈能力的璎姬,谁就做好与此派势力为敌的准备,确实让好些垂涎着那拥有特殊能力的公主内脏的妖怪暂时打消了注意——这更是曾让奴良动过要不把人姑娘掳来吸引京都之主出现的主意。

    而已经对千那招惹女孩子的功力有了不浅认知的奴良滑瓢,看见人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不是金发的也不像千最喜欢的类型咳...

    ——谁说的,乖巧懂事温柔的孩子谁不喜欢

    “奴良大人!”

    八百比丘尼伸手挡住了璎姬的身姿,她是不赞成千小姐和奴良组深交的一派,在她看来「只要大小姐意思就全然听从的乌丸是脑子给那关东煮塞满流油了」(万宗纲语)倒有几分正确。

    八百比丘尼神情冷淡,似乎人鱼毒素已经连同她面部肌肉与神情一起封锁在远去的时光里了。

    “也不必这么提防本大爷吧。”

    披着羽织的奴良滑瓢摸着下巴说道,他本来是想问千的去向,不过现在似乎一日都没找到她人影。

    在这大苑里溜达来去就发现这可意外的大,是不是也使用了和那妖怪售屋阁相似的术式呢。可惜能为他解释两句的人不在,这里个个都是一副提防他的样子,也根本不让他们接近幼崽区。

    不过滑头鬼的自带隐藏技能确实很好用,让他接二连三顺利溜来了里廊(就是你这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在她们的底线前跳舞的态度,才会那么招八百比她们敌视的哦)虽然不知为何吉川千每次都能敏锐察觉滑头鬼的存在,说起来大森里也是一下子就说破藏在暗处气息几近无的他来着,大概这是千的某种感知技能吧。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关心这一日了都没见到的身影,着实是无聊透了,毕竟这儿连烟也不给多抽。

    “关于这一点恕我——”

    八百比丘尼的话被突然传来的一声震动打断了,那是感觉像整个大苑都震了震的动静,感觉有点....糟糕。

    在八百比丘尼有些惊疑的时候,奴良滑瓢侧了下头,注意到那藏在八百比旁边的璎姬眼神突然像是凝滞了一样,瞳孔放大。明明三人站立的此处应该氧气十分充足,但她的脸上却渐渐出现缺氧的症状,眉宇拢上一层青色,捂着胸口心脏处开始咳嗽起来。

    像是被抽走养分的嫩绿藤萝,隐隐闪现枯萎的征兆。

    当然璎姬的异常也立刻被时刻关注着她的八百比丘尼察觉了,她有些惊疑不定地接收里廊传来的消息——她们的「树」,支撑大苑结界的命脉,与吉川千体征息息相关的存在就在刚才出现了异常,而刚刚一瞬的异动正是由此引发。

    难道说行动出现什么情况了么?八百比丘尼蹩着眉头查看璎姬如今的情况。

    缺氧,失血征兆,无伤口。

    接着凑的极近的八百比就听到那从璎姬柔软唇瓣传来的低语,是对着八百比丘尼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难以分辨,只是现今她似乎陷入奇怪的状态,眼底映照着一番不属于此处对峙之景。

    “...千殿下——”

    她....好像是受伤了....

    璎姬「看到」了泛着黑色光泽的刀刃和遍地的血液,还有那些倒在四处的陌生女人尸体,还有....那落下的似乎凝结了无数哀愁的泪珠。

    身体确认无事反应给了神经,可是伤口的痛感又在神经四处蔓延扩散,这之外还有里廊处「树」的茫然失措压迫着心神,似乎在焦急中吸引着璎姬的心神要游离出体外,这些让毫无准备的璎姬陷入了知觉混乱。

    八百比丘尼立刻想到了璎姬的能力和吉川千曾经说过的话——她当初对璎姬感兴趣不仅是因为那份治愈能力,还有本身璎姬可以和树(千)产生关联的可能性。

    “....璎姬大人,难道说你和大小姐连结了感知吗?”

    .........

    .

    .

    .

    ——————

    ........

    时间线先往前拨,这是那场朝着京都之主而来的动乱结束后发生的小片段。

    放眼望去,此时跟在千后面的个个都多多少少挂了些彩,奴良组首领滑瓢他胸膛处横贯的伤势还只做了点应急处理,此时暗红发黑的裂口处露出的断裂肌腱和隐约森白看起来很是可怖,他被牛鬼扶着走在千身旁,偶尔笑一笑还会牵扯到那伤口,顿时歪了下嘴。

    而千现在看起来也是有些狼狈,虽然衣冠还算整洁,但脸上也有几道擦灰,像是宣纸被墨染后的的痕迹一样。

    严格说来不算战斗类型的香姬无奈地把乱了的头发先随意扎着,此时她身边还多了个据说是先来迎接她们的小姑娘,看着年龄小不过却很是靠谱,连香姬都要听她话。

    香姬知晓千的性子,千的决定和意志从来都是不受更改的,因为她足够顽固,又足够清醒,明白自己的想法。

    所以即使香姬心里并不赞同把那些挂着奴良组的混混妖怪请进大苑的决定,她也......

    “轻松点吧香姬,你现在看着就像是看到怪兽满是泥泞的大腿要踩进你心爱的后花园一样。”

    娇小的件眨了眨眼,倒是语调轻快地揶揄着香姬,她倒觉得事情没香姬想得那么悲观呢。

    “连件你也——”

    “我们不是一直都是有恩必还的么,不给那些帮我们解决了危机的功臣们治疗和款待未免太失妖怪礼数了。”

    “而且,我个人也觉得结交此番势力于我们而言绝对利大于弊。”

    说着她点了点自己的眼角,露出了心有灵犀般的笑,是言她似乎已经看到什么足以支撑她的话语的东西。

    香姬叹了口气,既然千这么说,件也这么说,那她也没什么再反对的立场了。

    而走在最前面的千右手往侧一挥,一把长刃就出现在她手里,那是一把泛着凛冽刀意的长太刀,薄薄的刀刃上波纹起伏如连绵的山谷山峰,此时若有人注意到的话,就会发现刚才一直还在的万宗纲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

    千转了下手腕,横着往前方虚空一划,接着她面前的空气像有实体一般被切开,于是上下分离,波纹渐渐在本应无一物的前方荡漾开来。

    奴良组里稍微识货一点的牛鬼和鸦天狗对视了一眼,确认他们此时所想的大概一样——大型结界。

    若是她一直支撑着这样大型的隐蔽结界,还能在之前一战里展现那样的实力,那实在是难以摸清这京都之主的真正实力,难怪能与大阪城的千年羽衣狐保持制衡之态。

    只是,也不知这样的平衡又还能维持多久。

    “...嗯,总之先欢迎各位吧。”

    她一手缔造的理想乡,野望之地,桃源大苑,妖怪的栖息之所。

    收回刀的千转身笑着对后面的大家说道,她歪着头笑得一如既往,此时随着结界的打开,里面的真正景象终于能被大家所看见一些了。

    而此时吉川千也全身像是卸去了某种伪装,她现在露出的像是把某种礼俗融解一样的笑容,发丝间散发着作为真正京都之主隐藏的气势。

    不过原本,奴良滑瓢就从没被那温和的笑意骗到。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那双松绿色的眼睛所注视的不仅仅是京都,她看起来是那么生机(野望)勃勃。

    毕竟会引发他共鸣的家伙,又有哪个是真正温吞可人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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