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chapter79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本应是如此的。

    没有那些什么百物语组,什么来犯的羽衣狐,什么瞄着他妻子的狩猎者,只是平常如他那几百年的日子——或许会在哪个蠢笨的家伙哒哒脚步声里被吵醒,或者是给庭院里闹腾的小辈们的声音闹醒,更有可能的是在千那很轻很轻的声音里醒来。

    但是不是,他是被眼皮上的阳光烫醒的,这是第一点奇怪的。

    千喜欢安稳的睡眠,厚厚的窗帘和有淡淡香气的被褥是她的必须品,但就算是这样,每回他早晨先醒的时候,都能看到千像猫一样把脸埋在他胸口。

    还有就是气味,没有那种形容不出来的,味道,那种三四月在山间小路盛开的铃草。而且空气里还有股酒味,最后发现是他身上的味道,简直就像是他昨晚喝醉后倒头就睡——可这一定会让千抓狂,她一定会要滑瓢先醒酒,洗完澡漱完口再睡,不然被子上又沾了酒臭,沉甸甸的酒没有发出就睡对他身体也百利无一害。

    还有空旷。

    当然刚醒的他其实并没有真反应过来这些那些奇怪的地方,宿醉让他很难受,但,看来是没有解酒汤了,今天不是周末吗?

    ........

    奴良滑瓢拉开门出去的时候还看了眼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卧室,在一步一个脚印往厨房走的时候还路过家里的庭院,然后他居然看到了自己那总不着家的儿子,话说那茶团都吃了几碟了也不给他留点!

    「哟,老爹。」

    听到这声招呼滑瓢扯了下嘴角,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新冒得胡茬有些长他还没来得及刮。而转过头的鲤伴的头发就像海藻一样,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发型很遮挡视野和刺眼睛,不过千看着都替他们觉得难受,特别是黏腻容易出汗的夏日。

    而这个「他们」包括了同样头发很长的雪丽,还有两父子德行一模一样的滑瓢,于是他们获得了千婉转送出的各种夹子,或是直接上手夹,久而久之鲤伴就习惯了不那么——「邋遢」出现在自己那微笑的母亲面前。

    可不是么,总是喝酒染得一身酒味,衣服总是那个色调又不拉好衣襟,头发扎得随意眼睛挡了大半.....嗯。

    看来千确实不在家,可今儿是周六没错,也不记得她有留下什么出外的留言。奴良滑瓢搔了搔眉角,看雪丽和毛倡妓她们在晾衣服,噢,香姬那姑娘也不在,他随口问了她们一句千哪去了,其实心思也没怎么在自己的问话中,而是想着今早起来怎么总觉得哪都不得劲呢,宿醉带来的后遗症拉慢了他的神经反应,让他迟了几秒才真正听见自己儿子的那句。

    「嗯?老爹你说的是谁啊?」

    ........

    「....哈?」

    .

    .

    .

    这玩笑并不有趣。

    但是,没有菜园,没有柿树,茶亭积满落叶,那破水缸和竹子不见存在的踪影,没有溅起的水花,一排的风铃......

    毛倡妓和雪丽有些被他的模样惊到了,自己儿子那句「难道你要给我找后妈啦?」疑问被他抛之身后,与千息息相关的「树」所在的房间当然也没有——从未存在过,而且随着气血翻涌上来的还有另一份记忆,他也终于察觉到了这副躯体的异常——他的心脏是缺失的,糟糕的是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如果有器官,如今也像是也丢了心脏一般。

    好吧,他们撸一撸现在什么情况,他在问到清叶的时候鲤伴居然显露的疑问神情不是作假,他....成了鳏夫?妻子是璎姬那个人类小姑娘,现在显然人类寿命极限的一百年早过去了。

    而千....吉川千从未存在过一样,身体里的记忆告诉他京都从没有大苑,他也没有喝过大森的酒。

    自大森灭绝后,他们妖怪界的市面上再没人能提取深深沉入地脉深处的光酒。

    他的女儿也从未....存在过。

    这些「真实」让他心神大震。

    如果这是梦,那这份鲜明真实的让人无处可逃。可若不是梦.....

    那哪份记忆才是?

    ........

    .

    .

    总大将不是很对劲,这是谁都能察觉的事,一大早的那一句问话像是一柄刀切开了他们和总大将的空间一样。

    一切微妙而不同。

    据说总大将他是之前中了河豚妖的毒素,那影响神经,容易产生幻觉的余毒未清,或许这很好的解释了他的异常。

    但是......

    “喂千,你觉得——”

    奴良滑瓢愣了一下。

    身后满眼明晃晃的阳光。

    .......

    .

    .

    「总大将您要出行么?那妾身也一同——」

    「都不用跟来。」

    ......

    只要滑头鬼愿意,任何行人,妖怪,组员都发现不了他,很难形容如今他心底的平静感,就像是与周遭有一层厚厚的柔软的隔阂一样,他能露出笑意,人老了就是这样,不会愿意让小辈担心。而且他怎么也认同不了「幻觉」的说法,拒绝了鸩鸟一族的诊治。

    这时候江户已经有了两三间的咖啡馆,和那菓子店并排着,如果千要走过这条街的话,这里一定是她流连之处,还有放着桃山风格大红伞的团子店,杂货店,粗点心店.......

    漫不经心地瞧着,看着,那来往的行人,蹁跹的西洋裙摆,中规中矩的西服裤脚,大红的褶子裙,格子细纹的和服衣尾.......

    直到那踊子草的花纹图案闯入视野,才惊起他所有的心神。瞪大眼睛的滑瓢看着前方的与人同行的身影。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去他的幻觉,去他的毒素,哪个一夜幻觉能让他养成那些本能反应,能缔造如此多的细节,他的想象力还没好到这地步。

    瞳孔紧缩,撇开所有的无关人员紧紧盯着那个女人,看到她伸手拍了拍旁边黑色的人衣肩,做了个顺直衣襟的动作,他甚至立刻就能想起她低头的发旋,还有阳光在头发上留下的光泽。

    来往的行人夹杂妖怪,像是突然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样,发现他那奇怪的样子而转头看他。

    此时奴良滑瓢的眼角像是墨水蔓延一样泛起黑气,周身的妖气,尖锐的眼神,让人精神紧绷的敌意怎么可能不引起前头的黑衣人的注意,他一看就是警惕心极强,要有人站他身后一定第一反应攻击的家伙,虽然距离隔了那么远,但奴良滑瓢的妖气与那缠绕恶意的敌意实在太过强烈。

    恶意——

    没错,本性里的恶意。

    见同行者突然转过头气势更是一变,千也转过头来,发现了紧紧盯着她们的....陌生人?

    而她那陌生的眼神当然被盯着她的滑瓢收入眼底。

    「——————」

    「——!!」

    .........

    .

    .

    .

    「.......喂等——」

    奴良滑瓢突然睁开眼睛,瞪得很大 ,可瞳孔却缩成黑色一点,无边无际的黑色从眼角蔓延上来,妖力在小小的房间中震荡,旋转割裂,奴良组本家的组员那弱上一些的妖怪们都不由瑟瑟发抖,还有以奴良本家为中心扩散,这四里八方的妖怪不由停顿惊讶于这可怕凛冽的妖气。

    被惊吓到的毛倡妓手里握着刚准备要洗的豆角都被不小心掰断了,香姬凝眉,可往那去的步伐又给人拦了下来,盘亘江户上空的空气甚至因此而扭曲了一瞬,不过好歹给现在在压着他的千给压回去了。

    “啊啊真是,我的桌子!书!还有被子!”

    千有点抓狂地低喊了一句,但还死死压着那「起床气」有点可怕,且未免强烈过头的奴良滑瓢,她两只脚都屈膝暗暗用劲压着他的腿,然后扇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突然这样是怎么样啦?!这房间快给他的妖力激荡弄报废了,你是五六岁的魔力动荡发作的小巫师吗?

    最先是气息,泛着甜味的柔软气息,在凛冽的妖气里明显了起来,它唤醒了鼻子。

    然后是映入眼帘的绿色。

    然后才是肌肤接触的温度。

    那是,他的.....

    奴良滑瓢伸手握住了千的手腕,死死抱住了她,呼吸悉数落在颈窝中。

    “...啊啊——”

    他意义难明感叹了一句,似乎如行者于沙漠中终于抓住了海市蜃楼的绿洲一样,而还抓狂的千拍着滑瓢的肩膀,再不松些力气她就要因抱杀而窒息了,等他似乎恢复过来,明显感觉手开始不安分时没好气地问他:

    “请问这位先生,你突然是怎么了嘛?”

    这做噩梦的反应也忒大发了,想必明天开始陆陆续续肯定一波又一波战战兢兢的,觉得那突然爆发的妖气是要他们归顺地头蛇「奴良组」的意思的妖怪上门拜访——提着一大堆祭品的那种拜访。

    而且她的书!她刚买的小台灯!还有团叶被子!也全给报废了。

    “......”

    是噩梦吗?他不记得了.....

    随着醒来的时间越长,梦里的碎片就开始消失,只是醒来那一刻激荡的心情依旧久久残留在体内,只是暂且被熟悉的气息安抚下去了。

    他现在更想感受,感受什么,感受存在。

    “!”

    你在想什么啊?!闹出这么大动静大家怎么可能不被吸引过来!你个精.虫上脑的笨蛋!满脸晕红的千连忙拉住自己被扯开的衣襟,还有那伸进来的手,一脚踢向其小腹,然后被抓住了。而看到抬起脸的奴良滑瓢的沉郁眼神,她直觉不妙。

    想跑。

    .

    .

    第二天一瞧,神清气爽的奴良滑瓢确实是没事的模样,他本人还奇怪怎么奴良组突然这么热闹,来了这么多来拜访他的来客。

    而真要说还有什么后遗症的话,那就是千深刻体会到自己丈夫那又更加严重了的隐性控制狂属性,到底,什么又把他给激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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