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 经过近三个月的调查, 总算将蔡京贪墨军饷案调查清楚了, 除了虚报禁军人数贪墨军饷之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十几项罪名,涉及人数多达百人,蔡党几乎被一网打尽。
垂拱殿内的气氛异常紧张, 三口散发着血腥气的铡刀就放置在大殿正中间,胆子稍微小一点儿的官员,一看到这三口曾属于包公的铡刀,便瑟瑟发抖起来。
在岁月侵蚀下, 这三口铡刀已经生了锈, 可即便如此,也无损它们的威名。狗头铡, 虎头铡,龙头铡,上到皇亲国戚, 下到贩夫走卒,当初的包公用它们斩杀了多少罪大恶极之人此次蔡京之案,道君皇帝将它们请了出来,其目的显而易见。
林禹州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大殿中央走, 随着他的靠近, 三口铡刀震动起来, 隐隐传来虎啸犬吠之声。
等林禹州站到三口铡刀面前时, 朝臣们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金龙腾飞的虚影。金龙过后,三口铡刀停止了震动,铡刀上的锈迹一块一块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凛冽阴森的气息从铡刀上透了出来,离的稍微近些的官员被这股恐怖的气息惊的连连后退,看向林禹州的目光也充满了骇然之色,心中想着这莫非就是真龙之气
林禹州扫了一眼满殿的朝臣,最后将目光放到季盛彦身上,“太尉,包公的遗泽可敢继承”
季盛彦出列,他一步一步走到林禹州面前,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与三口铡刀完全契合,好似他们本该就是一体的一样。在林禹州跟前站定,季盛彦道“臣敢。”
“好”林禹州笑了起来,他转身回到龙椅之上,朗声道“十恶人、杀人、官吏受脏者不原,此法令源自太宗皇帝,今后,此令永不得更改,大宋子民具要遵循”
“皇上圣明”
“蔡京一案已审结,一应人等需得按照大宋律法判决,胆敢徇私枉法者,同罪论处。”
“臣遵旨”
“今朕将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转赠予卢太尉,望你继承包公之志。铡刀在侧,如朕亲临,可先斩后奏”
“臣谢皇上”
日头渐渐升起,明媚的阳光照到了垂拱殿中,给阴沉的大殿增添了一份生气,似乎也预示着大宋沉珂已久的朝局即将迎来真正的清明。
蔡京连同党羽的判决出来之后,东京城轰动了,龙腾楼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抢着听说书人的最新作品。
判决出来之前,蔡党反扑,朝局动荡了一些时候。那些时日大宋百姓度日如年,日夜祈祷家国平安。
就在大家精神焦灼之际,道君皇帝一份罪己诏抚慰了众人的心,再之后,殿帅府太尉连夜出兵擒拿童贯,消弭了将蔡党反扑,这让大宋子民清楚地认识到禁军的实力,也了解到皇帝那颗激浊扬清涤荡朝局污秽的心。
为了听到最新的消息,陈三一早就出来了,再一次被人被人挤得东倒西歪后,他放弃了。原地跺了跺脚,陈三仰头看了一眼龙腾楼,这里是不用想了,五个宣讲台估计也没位置了。面对乌泱泱的人头,他只能闷闷不乐地往家走。
推开家门,陈三见自家弟弟在院里打拳,他叹了口气,推开房门,跑到床上躺了起来。
陈达打拳时就看见自家大哥那张闷闷不乐的脸,打完拳后,他推开陈三的房门,站在门口问道“大哥,你不是去看蔡京判决结果了吗这么丧气,可是那卢俊义贪赃枉法包庇了蔡京”
“你胡咧咧啥呢那些人都是按律判决的,无人徇私只今日龙腾楼人太多,听不到罗生的说书了,这几日都不一定能挤进去。”
“这点小事值得你躺床上这有何难啊明日我替你开道,保管让你大摇大摆地走进龙腾楼。”
陈三又叹了口气,他窝在床上看向陈达,“你不是说来京投靠好友吗你好友是谁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还有那两个跟你一起来的朋友呢我怎么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我那两兄弟去禁军报名了,今日有个考核,他们一早就去了,我也报了名,不过我的考核在明天。”说到这儿,陈达心生感慨,如今想进禁军,靠关系是不成了,没点儿本事,第一关都过不了。他还听说禁军增加了三百多条条例,人人都需遵守,不尊条例者赶出禁军事小,甚至还可能掉脑袋,可即便这样,来东京城报名的人还是不少。
陈三翻身坐了起来,道“你若真能进禁军,也是光宗耀祖了,进不去也没关系,听说太尉府招小厮,你可以去试试。”
陈达扯了扯嘴角,这要不是他亲哥,他能一拳揍死他。来东京之后,若不是他义兄朱武坚持要调查卢俊义一番,看他是否真是个好官,他们早就是禁军一员了,说不定还能去打童贯那阉贼。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建功的好机会。
想到这儿,陈达郁闷了,他刚准备出去找个地方喝酒,就听见他哥陈三喊道“对面搬来了一对夫妻,男的个子很矮,是个卖炊饼的,他家炊饼不错,你回来时帮我带两个。”
陈达喘口粗气,告诫自己这是亲哥,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念叨了好几句,才推门离开。
季盛彦上任之后,一边整顿禁军,一边调查蔡京,待蔡京之案尘埃落定,禁军也已经整顿完毕。
现役三十多万禁军,经过三个多月的筛选,又裁撤了近五万人。这五万多数是身体跟不上训练的,还有少数是劣迹斑斑的。因为身体原因被裁撤的禁军,都领到了一笔不错的退役补偿金,而那些劣迹斑斑的禁军,全都被关入了大牢,迎接他们的也必然是严惩。
为了补充这五万缺口,季盛彦写了一份招兵简章,对象是整个大宋子民,因此这段时间东京城变得异常热闹。
陈达溜溜达达往龙腾楼的方向走,他还以为陈三的话夸张了,等他亲眼见到龙腾楼外的情形时,才发现陈三说的还是很中肯的。就这架势,不动用武力,他开不了道,动了武力,他可能会被开瓢。
“哎,陈”
肩膀突然被人搭住,陈达条件反射,一个顶肩就想将对方摔出去。
“陈二哥,你做什么呢”史进搭在陈达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没让他摔人的计划达成。
“史进兄弟”陈达转身,看到史进后笑了起来,他锤了锤史进的胸口“你不是待在禁军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史进看了一眼龙腾楼的方向,扯着陈达的手臂道“走,这儿人太多了,换个地方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找了个人不多的酒馆,史进点了五斤牛肉,陈达点了好几坛酒。
陈达抱着酒坛猛灌几口之后,疑惑道“兄弟你怎么不喝酒啊”
史进夹了两口牛肉吃,听到陈达的问话后,他答道“当值期间不能喝酒,否则军法处置。”
陈达放下酒坛,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当兵不能喝酒的。
看出他的疑虑,史进说道“陈二哥莫要心焦,只当值期间不得喝酒,训练期间不得喝酒,但其他时间随意。”
陈达稍稍放心,问道“你这是什么状况不训练了”
史进一脸傲气“前开封府府尹楼琼被抓后,新任的这位府尹是曾纡曾大人。禁军招人,各地好手都汇聚而来,就开封府那点子人怎能是这些人的对手曾大人就求到官家那里,官家让我们出人,暂时帮开封府维持东京城秩序。”
陈达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现在东京能人多,我听说开封府正在招衙役,曾大人还准备招个王朝马汉,赵龙赵虎的班底出来。”史进的话语带着点蔑视的感觉,对他来说如今的禁军才是英雄好汉的最佳去处,到府衙当个小吏,那有何前途可言
陈达听到这话,心中却是一动,开封府的门楣不比禁军低啊。
被史进“蔑视”的开封府正迎来了大宋最有权力的人。
林禹州带着赵桓走进这座东京城顶顶有名的府衙之后,顿时感受到了历史的厚重感。
“你这是借着禁军的势招人呢”走到府衙后书房,林禹州笑着问曾纡。
曾纡苦笑“楼琼被抓后,他在开封府里的爪牙也被抓了,当下着实缺人,臣也不跟卢太尉争,只给那些无法通过禁军选拔的人一个机会而已。”
林禹州挑眉,曾纡这话说的不老实,他可不是个爱吃残羹冷炙的人。不过他也不会干涉对方的手段,能从季盛彦手底下抢到人,那也是本事。
“曾老先生身体可好”林禹州换了个话题,他说的是曾纡的父亲曾布。
曾纡笑答“官家特意派了御医给父亲看病,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再休养些时日便能来京了。”
林禹州点头“还是身体要紧,不用折腾。六月朕会加开恩科,曾家可有人下场”
曾纡实话实答“臣子侄颇多,今科下场的不少。”
听到这话,林禹州满意地点了点头,曾家是个能人倍出的家族,历史上的南丰七曾可不是浪得虚名。七曾之首曾巩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可惜他逝世多年,要不然林禹州真想去拜见一下这位散文大家。
见林禹州在书房坐定之后,曾纡肃了脸色,躬身问道“官家日前提出让臣等分析新法的利弊,明日朝廷论述。微臣斗胆问询,官家可是要全面推行新法”
见曾纡将话题转到政事上了,林禹州便说道“你觉得新法可以全面推行”
这话让曾纡怎么回答神宗年间,启用新法后的确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也造成了很多混乱。神宗之后,新法与旧番交错,新法党和旧法党相互攻讦,很多新法党想的根本不是用法度改变大宋局面,而是像蔡京一样,打着绍述新法的旗号,巩固地位,捞取利益。
曾纡跟他的父亲曾布不同,他不是新法的支持者,当然他也不反对改变,可改变往往伴随着更多的不可预测的风险,所以面对林禹州的问题,他非常犹豫。
“不用急,先把新法利弊分析出来之后再说。”林禹州眼中透着莫名的神色。关于大宋的变革,他跟季盛彦讨论了很长时间总算有了大致的计划,可一股脑的将他们的想法强加给朝臣,只引起对方反弹,不如慢慢引导对方做出自己的希望得到的结果。
林禹州现在做的事情便是引导,虽然会花费一些时间,但这样做才是最平和也最保险的。
大宋不是一个人的大宋,引导着官员们全面了解大宋国情,再引导着他们做出最合理的计划,让新法成为他们共同的最骄傲的杰作。以后任何变法举措,都会是整个朝廷商讨后的结果,林禹州需要朝堂凝聚力,需要大宋子民对新法的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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