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含暖, 朱火摇光。
床头端坐的女郎眉眼轻挑、半含笑意,朱红色的唇角微翘, 有些漫不经心,又似带了几分讥诮。
可架不住她姿容出众,嗔喜皆宜。就是看了,也让那旁观之人生不出一丝恶感。
桓崇叹了口气, 伸手揉了揉自己还有些酸疼得下颏。
小女郎记仇得很, 也狡猾得很,她这样笑眯眯地报复回去,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蒋山之时咬他的脖子, 吴郡游船上故意泼他水, 再加上这次用扇子不客气地招呼他的脸...
这么个三番四次,桓崇颇有些见怪不怪之感了。
他站起身来, 把那柄碍事的团扇放在了一旁的案上,可他的目光, 却流连在无忧的脸上身上,迟迟不转。
... ...
这人的身量似乎又长了不少, 他像根棍子似地杵在自己身前,压下来一大片沉沉的阴影。
起初的时候,无忧的脸上还含了将他奚落一番的洋洋笑意,但这人没有半点反应,就是这般直直地盯着自己,时间久了,将她看得极是别扭。
无忧不是示弱的人, 她微微嘟唇,将大大的眼珠一转,朝着那人的方向便斜睨过去。
好么,仔细一瞧,今日这人从头到脚,打扮得还算似模似样,看着也有些君子如玉的雅气...可,他那双眼睛却不闪不避,像个登徒子似地定定地落在她的额头上,望得几乎出了神。
无忧不自在极了,她咬了咬唇,含羞带怒地横过去一眼,道,“桓崇,你看什么?!你还要不要行礼了?!”
女郎的额发尽拢,露出了格外光洁细腻的额头。
他知道,只有在室的少女才能留额发,一旦出嫁做了妇人,便得将额发梳上头了。
而今,她细软的额发全部拢了起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
... ...
桓崇低低笑出一声,就势坐到她的身旁,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见他挨着她坐下,无忧赶忙往边上再挪了挪。挪的时候,她还不忘去瞪他一眼,“外头还有那么些宾客呢,赶快行完礼,你好出去陪客,不然...”
她一扭头,那洁白耳垂上挂着的长耳铛就跟着晃呀晃的,连他的心思也跟着晃得不大安分起来。
听她罕见的结巴了,桓崇接口逗趣道,“不然怎样?”
见她不语,他向她的那方凑得更近了些,接道,“不然...他们就会以为曹女郎是个可比妲己、褒姒的美人,勾得新郎一入了新房,便走不动步子了?!”
他的话音刚落,无忧便瞠大了眼睛,回望他的眼睛。
妲己?褒姒?!他到底把她想成什么了?!
无忧“呼”地一下站起身来,“你...桓崇,你好不要脸呀!!”
“谁是妲己?谁又是褒姒?你们天下男子都一个样儿,明明是纣王幽王舍不下人家绝色,非要把美人囚在宫中。只恨这些后人愚昧无知,不将亡国怪道君王沉迷声色上,反倒让这些无辜的女子背了‘祸水’的骂名...”
...就像这次一样,她曹灵萱自问,可曾加害过他桓崇分毫?!
反倒了最后,她这个无辜之人,却无端成了他和司马衍之间仇恨的牺牲品?!
而他们之间的□□,更加成了建康人口中的谈资!
... ...
女郎只给他留了个纤巧的背影,此刻她微微垂头,显得有些幽怨落寞。
桓崇忙站起身来,他上前两步,将无忧锁在怀里。
她似乎有些怔忪,桓崇一笑,方一偏头,待要去亲她的小脸,又怕弄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于是他将唇一压,却是落到了她那白生生的小耳朵上,低声道,“是我说错了...纣王是我,幽王也是我,是我被佳人容色所惑,是我走不动路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句走不动路...
无忧“哼”了一声,使劲掐了一把他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纣王、幽王,哪个名号好听?既然知道,那还不快些行礼?!”
桓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交拜,同牢,合卺,直到最后的结发。
待桓崇郑重地将两人的头发束在一处,整个婚仪才算是完成了。
无忧说不上来心底的感受,她只觉得这几个月以来的长久准备终于是结束了...
再偷眼去瞧了一下桓崇,却见他方才还板得紧紧的唇角在此刻翘起个不小的弧度,显得很是轻松。
见无忧瞧他,他的眼睛微弯,释出了少见的温柔,道,“我先去陪客,会尽快回来。”
刚走两步,他又回头补充道,“这里,往后就是我们的家了,不要拘束,自便即可。”
... ...
我们的“家”?!
无忧的脸色由白转红,她还没能好好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云娘便急吼吼地跨进屋来,“县主,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无忧忙摇了摇头,摇掉被那人扰得有些乱了的思绪,道,“没有。”
她略略定了定神,再抬眼笑道,“云娘,我饿了,也累了!”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顶了一脑袋的珠翠,“等一会儿吃过了东西,你帮我把头上这些零碎都给拆了,好不好?”
... ...
新妇新房,外人毕竟不可久留。
云娘把无忧服侍得服服贴贴,在临走之前,她又耳提面命似地对着无忧的耳朵说了许久的悄悄话,“那桓郎君的脸色,看上去比往日里好上那么一些。他心情好,自是最好...”
“...一会儿等他回来...若是他想要以力迫你,县主只管多撒撒娇,多顺着他一些,万万别为难了自己。”
这般叮咛了好久,见无忧点头如捣蒜,云娘这才不舍地出了房门。
... ...
吃饱了,喝足了,卸了脂粉钗环,再换了庄重的吉服。
昨天晚上睡得早,今日又折腾了一整天,无忧在床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她摸了摸铺在床上的两床被子,缎子的被面滑溜溜、软绵绵的,躺上去一定舒服极了!
摸着摸着,她忽然怨愤起来,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外头和朋友们喝酒吃肉、聊天嬉戏,她一个女子就只能独坐新房,满脸苦兮兮地等着他归来?!
而且...一想到他与她成婚的卑劣目的,无忧心中便再无顾虑,她将床边的烛火吹熄,只留下门旁的一盏小灯。
再放下纱帐,她一股脑地便钻进了被窝。
那被子如她所想一般,软乎乎的,真的很好睡...
头刚一着枕头,无忧双眼一闭,便香甜地睡了过去。
... ...
后面的新房静悄悄,前院的婚宴却是炸开了锅。
桓家的婚宴,正经的高门名士来了没几个,多得是军中的同袍弟兄。
桓崇在军中,有个“千杯不醉”的称号,平日里众人就没见他喝醉过。刚好今日婚宴,娶得新妇又是那般的美人,这些粗犷的汉子们顿生促狭之心,等桓崇一进了前院,便被他们绊住灌酒。
今日桓崇心情大好,再一想到稍后要和心爱的女郎行周公之礼,他浑身的血脉更是偾张。
是以,无论是因心情好而喝酒,还是为稍后的壮胆而喝酒,桓崇今日来者不拒,就是有周光的帮衬,他还是一气吃了好几坛子的酒。
虽是未醉,却也微醺,就连一向白白的面皮也显出些淡淡的酡晕。
... ...
好不容易到了散席。
送走宾客,桓崇几乎是拔腿就往后院疾行。等到了静谧的新房前,他刚要推门,再一嗅到身上那浓重的酒气,不由皱起了眉头。
等到清理过,再回房,夜已经深了。
...她等了这许久,一定着急了。
桓崇面带柔情,“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而后却是愣在了当场。
只见整个屋子里透着乌漆之色,只有门边左手的位置,残留了一盏昏暗的小灯。
门一推,那火苗便被带起的门风吹了一吹,险些就此灭了去。
桓崇执起那盏小灯,绕过屏风,边走边向床上照去,却见薄薄的纱帐下,那小女郎将被子裹成一个卷,睡得正酣。
... ...
桓崇哭笑不得。
他让她自便?她还真够无拘无束的...
甚至,连一点身为新妇的自觉都没有。
他把小灯放在床边的案上,脱了带钩,去了衣袍,最后将鞋履一踢,从床沿上挤了上去。
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按照她这个拧歪的睡法,今晚他怕是根本上不了床。
... ...
无忧睡得稀里糊涂,忽然觉得身上一凉。
她“哼唧”两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被子,摸了半天,她终于摸到了那方热热的滑滑的被角。
无忧将小脸往那被子上一蹭,紧紧搂着便再不撒手了。
可是那被子并不听话,它动来动去的,那被角一会儿蹭过她的胸前,一会儿缠过她的两条腿,甚至一会儿更往她身上那处不可明说的地方滑去。
被子怎么会来回乱动?被子又怎么会专往她身上刁钻的地方碰?
她都被弄得有些疼了...
无忧嘟了嘟唇,终于睁开了眼睛。
... ...
昏黄的灯光,暗暗淡淡,却也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无忧的魂都骇得快飞了!
桓崇的上身裸露,正正地伏在她的上面,而她睡前系得好好的衣裳也大敞四开,与他滚烫的身子紧紧相贴。
更让她羞惭得是,她的双臂就紧紧地环在那人的背上,好像...是她要他这么做得似的!
见她醒了,他似是越发兴奋了,底下那条毛毛的腿更是不老实,蹭得她难过极了。
四目相对,无忧的眼睛越瞪越大,她的小嘴动了动,方要提起力气张口呼喊,“你...”
那人却龇着牙,露出个难以言说的笑容。
再一低头,他便将无忧的红唇衔在了他的唇瓣之中,将她那未尽之语全部吞进了自己的喉咙去。
作者有话要说:...洞房待续...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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