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无忧?!”
无忧蓦地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睛,对着面前的女子笑道, “阿母...”
... ...
今天,是无忧婚后的第三日。按照规矩,婚后三日,女方回门。
一早起来, 坊市的大门刚解禁了不久, 无忧便和桓崇一道回了曹家。
到曹家的时候,曹统和临海公主才开始用早饭。
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
女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临海公主又惊又喜, 她忙迎上前去,一面去牵无忧的手, 一面吩咐侍女去给女儿取来碗筷。
无忧下意识地就向身畔的桓崇瞧去,而后她笑着摇摇头道, “阿母,我们都吃过了呢~”
临海公主本来都刻意忽略了无忧身后的桓崇, 见女儿连用饭都要瞧那人的脸色,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去。
无忧瞥来得那一眼,和她口中那声软软的“我们”,让桓崇很是受用。可妻母随之望来得视线,利得仿佛针刺,能在他的身上开出万千个洞来。
这下,气氛突然有些紧张了。
能让最是长袖善舞的妻子滞在当场, 可想而知,定是她那小心眼的护犊之心又上来了。
曹统轻笑一声,打破了室内短暂地沉寂。
挨过临海公主一记瞪视后,他出言解围,笑道,“来了就好。你阿母方才还和我念叨着呢,不想这么快就过来了!既是都用过饭了,那就先稍坐一会儿。”
说着,他向临海公主道,“阿奴,不是说今天特意准备了酪浆?快让她们端上来!”
接着他又转向桓崇道,“那酥酪滋味儿不错,子昂也过来尝尝鲜。”
... ...
同是不待见,临海公主面带怒容,曹统却是和颜悦色。
...不管怎样,也算是给自己解围了。
桓崇恭敬地回了一礼,随曹统上前,道,“自当从命。”
却听曹统道,“无忧,你也别和你阿母推托了,一道坐下。”
无忧笑着应了,她一扯裙子,刚要坐到桓崇身旁,却被阿母顺手一牵,坐到了他的对面。
... ...
南人饮茶,北人食酪。
食酪之风,于曹魏时便已盛行,但南方产茶不产酪,故南人多饮茶,而无食酪的习惯。饮酪的风气,还是王家这些士族南渡后,才带到江左来得。
故此,酪浆于江左,极为珍贵,非顶级的世家豪族,普通人根本没机会尝到那酪浆的滋味。
桓崇正是如此,桓家虽是北人南渡,但家徒四壁。酪浆一物,别说品尝了,他就是连见都没见过。
桓崇既是纳罕又是稀奇,才坐好没多久,便有侍女上前,分别在他和无忧的面前放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白色液体。
这...就是“酪浆”?!
那碗中的汁液似乎有些浓稠,嗅一嗅,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膻之气。
桓崇瞧了两眼,再不由自主地向对面的无忧望去。
神色之中,似有困窘。
... ...
酪浆是个稀罕物,对身体既有补益,又不像茶饮那般性寒,恰好对曹统的病症。因此曹家在外的庄园里多蓄养些牛羊牲畜,为得就是能常常喝到新鲜的酪浆。
无忧在家时固是常饮,但...她想了想,还是先向对面的桓崇瞧了过去。
果然,盖子掀开,那人先是小幅地皱了皱鼻子,整体的表情虽是控制得很好,可她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微妙。
难得他也会被一碗酪浆为难到...无忧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把那笑意憋回了嗓子眼。
然后,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灼灼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无忧心思一动,她微笑一下,再眨眨眼,示意一般拿起一旁的小勺,将那酪浆搅了搅。
对面的桓崇,立刻跟着依样葫芦,拿起那小勺搅了两下。
无忧再瞧他一眼,将酥酪碗旁那小碟里的三颗物事全都倒进了碗里。倒好后,她再用小勺将酪浆搅拌均匀。
桓崇见状,忙低下头向那碟子里瞧去,只见碟中那几颗东西圆圆白白,大小、形状好像一粒粒的白色棋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还是毫不犹豫,学着她的样子,把那一碟“白棋子”悉数倒进了酥酪的碗里。
然后,他也拿起勺子,跟着搅合了两下。
无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最后,她再瞧了桓崇一眼,却是把那小勺放下,直接把碗端起,放到嘴边饮了起来。
...这...也太粗豪了吧?!
桓崇皱了皱眉,但见周围众人都是熟视无睹,他便也放下小勺,端起碗来,将那碗白色的酪浆向嘴巴里灌去。
... ...
无忧虽是端着碗,眼光却一直留意在桓崇的身上。
他刚端起碗挨到嘴边,她便缓缓地将碗放下了。
只见那人喝茶似地牛饮了一口,随后他那端碗的动作瞬间便滞住了。
无忧咬着唇,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方才她往酥酪里加得,是交趾出产的石蜜。
交趾位于南越,那里天气炎热、阳光充足,生得甘蔗最甜。那石蜜,便是用交趾的顶级甘蔗榨出汁后,煎而暴晒,再凝结成块的产物。
酥酪本味不甜,越是新鲜的酪浆越是带些牛羊身上的腥膻气,加了石蜜之后,方能凸显出醇厚的滋味。
但是加什么都有量,不爱吃甜的人,按这一小碗的酥酪,加一枚石蜜便是有余了。
可...谁让他事事学她?!甚至如她那般一口气加了三枚?!
想也知道,此刻那酪浆入口,定是甜得要化了。
... ...
桓崇的眉毛跳了跳。
那酪浆顺着喉咙,刚滑进去了一口,他就险些吐了出来。
无他,实在是甜得有些过分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口咽下去,再朝对面那小女子望去,却见她早就把碗放下来了,此刻只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模样斯文。
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密密的长睫一掀,嘴角一弯,便向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
那双眼睛黑亮亮的,看起来无辜极了,眼睫毛扑闪扑闪两下,又瞧了一眼他面前案上的酪浆,好像在问,怎么光顾着瞧她,而不去喝面前那酪浆呢?!
桓崇的头筋有点跳。
... ...
曹家用餐很有规矩,几人从一开始便是不言不语。
桓崇方才将碗放回食案,发出了一声轻响。旁边的曹统注意到他的举动,向他微笑道,“酪浆乃北地之饮,子昂可饮得习惯?”
桓崇愣了愣,道,“崇虽北人,却还是头一次识得酪浆滋味...这风味,确是独特。”
曹统笑道,“子昂可喜欢?”
桓崇再瞥无忧一眼,唇角翘起,脸上露出一副真心实意的笑容,诚挚道,“喜欢,喜欢极了!”
... ...
用过饭后,无忧便被临海公主带走了,而桓崇则跟着曹统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他后来,眼睛一眨不眨,居然喝药似的,也把那碗酪浆咽了下去。
临走之时,二人对视,她还特意朝他笑了一下,又贤淑又关切。
桓崇的脸都绿了。
... ...
临海公主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女儿,道,“无忧,你怎么还发起呆来?”
无忧嘻嘻一笑,坐到阿母身边,抱了抱她的胳膊,“没有啊...我只是在想,终于回到家了,我好想阿父阿母啊。”
嫁都嫁了,女儿身上的孩子气却不减,临海公主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笑道,“这才三天,想什么想?!既然嫁人了,就不要总是想家。”
“还有,不许避重就轻。我方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快告诉阿母,那桓崇...他待你如何?”
见女儿垂下面容,临海公主顿时皱起眉头,急道,“他有没有对你用强?”
阿母的话,好露骨!
可这要让她怎么回答呢...
要知道,这三天以来,他们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从新婚夜之后,那人每夜都是规规矩矩的,连碰都没有碰过她分毫。
难道她要对阿母说,因为她不许,所以两人现在还没同房吗?
无忧转转眼睛,最后她只是埋首在阿母的肩上,撒娇道,“阿母,你别问了~~~”
临海公主原本还有些别的话要对无忧说,但女儿神情娇羞,看来并没受过什么苦。
而且今天早饭时,他们二人你瞧我、我瞧你,甚至无忧捉弄他,他也甘之如饴。两人之间那柔情蜜意的模样,临海公主全部看在了心里。
既然如此...临海公主想了想,还是住了嘴,转而和无忧聊了些宅院打理,以及管家之道。
... ...
无忧从昨夜起就惦记着今天的归家之事,她起得很早,所以午饭时间还未到,便打起了瞌睡。
女儿困成这样,临海公主赶忙心疼得把她送回了房中休息。
曹统那边,正问着桓崇接下来的打算,刚好临海公主过来寻他。夫妻俩说了几句,他便和桓崇道,“你们起得太早了,都累了吧,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到了午时再来用午饭。”
说着,他带他出了书房,用手一指,“顺着这条廊,再拐个弯,就是无忧住得院子了。”
... ...
无忧的院子,以她一个女郎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太阔绰了。
刚过了那个弯,眼前的风物就变了。
只见此处院边庭中,种了各色花树,现下晚春,树上一朵朵粉白色、粉红色的花团,其中还有蝴蝶翩飞,很是好看。
廊下的云娘见他来了,忙小步上前,小声道,“郎君来了,县主正在屋中休息...”
桓崇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他就拂开了背后门上挂着得那幅帘幔,走了进去。
... ...
屋中陈设,很是文雅。
...这就是她未出嫁前,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窗口处挂了薄薄的纱帐,阻隔了外面那大盛的阳光,此时春风拂过,纱帐轻飘,显得很是温柔。
屋内有一架大大的雕花屏风。屏风外,有几只装衣服的大笼箱,靠墙的一侧置了一柄盖了布幔的琴。琴台上的墙上,还挂了一柄小剑,仔细一瞧,正是那年初遇时,她学男子别在腰上的那把。
再绕过屏风,却见梳妆台旁的案上除了笔墨砚台,还放了好几本诗书,其中一本许是常看,那书页的侧边都翻得皱皱巴巴的。
书案边上的一角,还有些描好的绣样和针线,只可惜里面没一幅绣品是完整的,粗粗看去,不过是信手绣了几下便被人丢到一旁。
桓崇笑了,目光也不禁向书案对面的大床看去。
曹家无忧,哪是一般的女郎?!
她怎么可能耐得下性子,坐在窗前静静地做女红?!
... ...
毕竟是大白天,就是睡着了,也不比夜间安稳。
无忧迷迷糊糊地,忽然感觉身边坐了个人。
她哼哼两声,揉揉眼睛,再一回头看去,就见桓崇坐在外侧定定地瞧着她。
偏她那促狭的性子不改,一瞧见他,她就想起方才他被她捉弄之后,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无忧翻了个身,“郎君来了?”
而后,她眨眨眼,笑道,“方才,那酪浆可还入得口?”
... ...
女郎的脸上,还带着些惺忪的睡意。
她的声音有点勾人的哑,眼睛里还残着泪花,星星点点地闪着光。
可她那笑容,满是揶揄,一开口,更是揶揄。
那股子的嚣张劲儿,就仿佛他拿她全无办法似的。
他确实拿她没有办法,不过...
桓崇笑了笑,俯下身去,低声道,“好喝不好喝,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 ...
一语做毕,无忧的脑子还稀里糊涂的,便被那人对准了小嘴,深深地亲了下去。
...自打他学会啃人后,每次吻她时,他就越发深了些。
...甚至,他还学会了与她唇舌交缠,要与她一同起舞。
那酪浆浓郁,因为放了许多的石蜜,他的唇上、嘴里似乎到了现在还留有甜甜的余味。
一吻后,那人的唇瓣恋恋不舍地和她分开。
然后,他将眉毛向上挑了挑,道,“怎样?好喝不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简直太倒霉了。码字软件崩了,辛辛苦苦又写又修忙了一下午的稿子全没了...
怎么找都找不回来,欲哭无泪之下,只好从头再写,到现在才发出来(...还不是发出来全部,因为修文太费时间,后续还要重写再改)
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感谢在2020-03-13 02:42:04~2020-03-14 20: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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