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六章·烟火神仙1

小说:飞女正传 作者:碎鸦
    马航MH370的无故失联,于傅言,是台里新闻组茶余饭后的又一条热点;

    而于沈读良,则是不可言宣的隐伤。

    早前四九城都风传,沈母弃子后到澳门摇摊上数筹码,巴结上某个鬼佬,枯木逢春拿到了移民证,只可惜迁徙时遭逢空难,乘客与机组人员无一生还。

    传是这么传的,真实度倒不可考。再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没听机骸里找见他娘的尸首。

    但众议成林,三人已够成虎。

    沈读良多少还是长了心头刺。

    出国没半年又跑回来,沈家派人愣没在机场接到本尊。他兀自跑航空公司核查去了,俨然有些疯癫的程度。

    陈宜室对此很不快活,话也就当面挑明了,“你要嫌我这个妈不够格,跟老沈家隔心,那趁早另谋高就呀。少你地球照样转,回头吃饭李妈还少洗一只碗。你成天暗戳戳地不满意我,巴巴地要找你那个傍家儿娘,以为我乐意养条白眼狼吗!”

    要搁平日听见这种话,沈读良只当耳朵漏了风,可终究节刻不同,他选择高声过人、恶讽回击。

    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沈家后代不定谁是白眼狼。

    闻言,陈宜室劈头回戗,“哦豁笑死人吧,你可真有倒贴的本事,跟你娘是一路货色。老祖宗还没发话呢,自封我们老沈家的后代了。你谁呀?我寻思你去翻翻家谱,看看里头有你没你!”

    “今儿老爷子不在,你也没了护身符。再讲他就是在又如何?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当初是怎么进的门呐,不着三不着两只是个冲喜的。老爷子现在一年好似一年了,换我呀,我都没脸搁这家待。”

    其实陈宜室自己清楚,她不过在逞口快。沈家从上到下都是拘面子的人,也无得正经理由把沈读良送走,回头抹不丢了,比一家子貌合神离地过还难堪。

    就此不上不下地闹了两天,沈读良不日要走,没成想老爷子突发小中风,起夜时被沈读良撞见,由他送医赶上了救治良机。

    老爷子到底喜欢抹光墙,病床上只言谢,不言替他出头。说以后爷爷万事都护着你,也不过是些场面话。

    沈读良就当听个响,随后一直守他到登机前再走。

    当天家里派送的车该是能够见证,他一人斜在后座窗边,托腮的手不停微颤。再往后,他便更为奉行“有忍乃有济”,抑或这是他必修的功德。

    毕竟他想要知足安命的生活。

    *

    两天后,易叙光临M&G。

    一来是送谈烟陪女上钢琴课,顺道突击;二来正好给沈万青作活体喉舌,传达他不许M&G与讯科合作的命令。

    笼统的意思是:

    你好歹把天鹅养肥了,让它跟家禽为伍不值当。

    沈读良唯二的闲暇消遣,抽烟与练字。

    且专注后者时不喜旁人来打岔。翟斯佑把人拦了一路都徒劳,易叙甫一直剌剌地推门迈入满室墨香,就被案前悬腕而立的人问候了一支笔。

    倒也扔得蛮有分寸。

    墨渍仅仅沾染了易的皮鞋。

    易叙虚惊一场,跨过笔开口,“我说老沈啊……”

    “你先给我捡起来。”

    “……”

    说话人不苟言笑,整一副你活该的形容,易某人只好乖乖就范。等他把着笔到案前,沈读良已经燃了根烟,成烬的烟丝往缸皿里去,烟雾则朝案上的宣纸走。

    易叙略瞄一眼,潦草望见上头骨气洞达的“上元节”三字。

    用的行体。

    外加边旁有个瘦金体的“地尽头”。

    总而言之,看得易叙是稀里糊涂。

    这也无妨,他得说正事。他知会沈,司长老先生有言在先,是A股还是境外他可以暂且按下不议,眼下这个讯科还是太不上档次了,无论前景还是风险都不乐观。况且公司近三年的利润成长稳定性一般,最好还是弃卒保车,稳字为上。

    同时,易叙还有一事保留。沈万青让他劝诱沈读良将老二安插进公司,许个闲职便可,关键是要兄友弟恭地带他学习。

    反正易叙瞧着某人的神情,暗自打定靠后再提。

    沈读良听完揿了烟,缓缓落座敲起二郎腿,十指交叉默了片刻,再就抬眸望他,“讯科很好。虽然规模小但游戏做得不错,精专领域,做强而不做大。我不打无准备的仗,洽谈前必然摸过底,他们这个产品的类型国内目前少有,挺有创新精神。”

    “再创新,蝇头小利不足道。”

    “你还甭说,我们交涉过三次,后两次对方给价并不低。而且M&G到底不比巨头,有乘风破浪的机会就应该把握。再说他们也十分珍惜我们的青睐。一好变两好,互利共赢。”

    易叙仍旧坚持生意好做,伙计难搭。“人筒子楼混出来的小企业,不定能懂规矩,回头小心摆你一道。”

    沈读良鼻间轻笑,“你看不起中小企业啊?人可是GDP的主力军。还有,请你出门前把记性带好,势利眼留下。合计房子卖多了,怎么养一身欺小怕大的本事。”

    说重了,易叙不爱听,起身抓住镇尺磕了磕,“总之话我是带到了,以后那边再有些七七八八的不关我事。”

    “那正合我意。”

    给易叙气得,“老沈你现在真的很古怪!夹在你们这对父子中间,难做的人是我好嘛?我一不能得罪他,二要顾你的情面。你好歹折中一下,弃了这块奶酪又不是没有更好的。”

    案前人朝他一觑,不明说自己的逆父心理,只打发他,“没大事,你就用劝不动我来复命他。他清楚我的脾气,不会让你背人情债。”

    服了。易叙瞧他一脸风流云散的态度,真有想干架的冲动。

    浇灭他火光的是接下来,沈读良一通吊儿郎当且没要紧的散话。

    问他那天喝酒回家跪搓衣板了嘛,又问有个亲娘兼任丈母娘的滋味是否轻巧。

    易叙:“……”

    他不要再同某人费口舌了,即刻抹身便走,走一半,又回头diss对方,“关于婚后生活的话题,我只能回敬你,风水轮流转,你早晚也有头大的时候。还有啊,我妈是我丈母娘的这种伦理梗可以不要再玩了嘛?小心轮到你头上!”

    快意发泄完,易叙扬长而去。

    节点掐得将将好,他刚把车泊到琴行门口,长女易之然也下课了。

    易叙推门进,适巧会上谈烟游来的目光。注意,是“游”,因为二人正因他流连酒局的事情冷战。他人一挨到易之然身边,谈烟便漠然移开,晾晒他。

    场面难免窘迫。

    易叙形影相吊,母女俩和老师聊得热络。

    他的直觉告诉他,出琴行之前他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然而这次不太准。

    不多时,身旁有人轻声关照,“您好,您是那天那个……叔叔。”

    易叙迷茫侧眼,就望见来给小提琴做保养的傅言。他简直怀疑人生,叔叔?喊我嘛?怎么这姑娘看着模样不错,脑回路还挺清奇!

    他肃穆口吻,“你好,的确是我,但我长得很着急嘛?关于‘叔叔’这个称呼,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傅言还真考虑过了,非常谨慎细致那种。他既与她二叔平辈,又已娶妻生子,喊叔叔不失毫厘呀。她想想后改口,“对不起,先生您看着其实蛮年轻。”

    他要真跟她计较这顿口误,那就去迁怒某人罢!

    这厢两人浅谈,只囫囵交换了姓名。

    易叙实则和年克俭一样误会了沈与她的关系,以为所谓“二叔”只是他当晚想吃独食的借口。所以于他们的关系层面,易叙不置一辞。

    那厢,谈烟不动声色地吃味。

    即便她生性软骨头,也无法在吃醋上免俗。何况她与易叙多年来的感情,她更感性,他却趋于理智。她不能不去计较前嫌,也怙惙色衰而拢不住爱人心的不幸会找上自己。

    原是脸上一堆向着女儿的浓笑,当下这笑便在嘴角眼底结冰。

    她知会易之然,“我们先走,让你爸自生自灭。”

    说到傅言这头,她是得空来的,保养琴主要为傅净,她自己已然许久不碰琴。傅净的大学师夷长技采用小学期制,寒暑假短但回家次数多。老太太生怕她窝里不安分,寻思有把琴当玩具也好。

    傅言笑她老古董,“您信不信,琴保养完还是积灰的命。”

    这家琴行是陪伴傅言考级的故交。

    从而许久未见她来的老板便客套,“一直记得你的生日是正月十五,这会儿再讲生日快乐未免太迟,所以送你两块松香补偿。”

    那头易叙方要转身追妻女,闻言一顿,侧首问傅言,“哦,你就是那个‘上元节’嘛?”

    他才不想直说某人悬笔写这三字的事,他的直觉再度告诉他,说了就是奶妈辅助。

    没等傅言给反应,易叙就去了。

    一路开慢车找妻女的行踪,忽然想起沈读良生母风闻的生辰,好像也是上元节,假如他没记错的话。

    *

    M&G与讯科的合作,八字基本已定下。

    两边礼尚往来约了几顿酒茶,也就近乎是媳妇抬上花轿了。没成想,半路杀出个抢亲的程咬金。

    正是代表辰东的匡薇安。

    匡薇安在东瀛羽化了一年,大和民族的礼教是半点没学着。蛮横得很,说抢就抢,这头沈读良前脚刚走,她后脚拦住讯科的人。左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也不忌惮挖人墙脚。

    一句话,你们卖M&G多少,我们半价要。

    于公,是辰东看上了讯科的游戏,外加闻得M&G行将上市,就有些屁股长刺坐不住;

    于私,她深谙某人的行事风格,这一搅和本尊势必要出场。是,她需要体统的理由见他,再勉力诱他回头是岸。

    所有酬酢留下善后的都是不担事的喽啰,却正迎匡薇安的算盘。

    那讯科的小员工由她一通招安、一顿糖衣炮弹,毫不犹豫就通告了上级。总之匡成功得见了公司里的大拿,也成功让对方心动。

    随后,她便给沈读良去电,一五一十告知此事。

    算是一种成算在心的炫耀。

    沈读良接到电话时,适巧在武康路门面监工茶馆的进展。

    最原本当是酒后来散步的,况且今晚上海的灯火格外绮丽。他手抄着兜,醉眸掠一眼不远处的弄堂口,不动气地回她,“匡小姐,我且不说‘笑到最后才是最好’这种场面话,你要是手边有镜子可以照一下……”

    那头人伶牙俐齿应得极快,“是,我手边是有镜子,因为我正驱车来见你。你在哪?隔着电话炫耀好没意思。”

    “你该听我说完,”沈读良混不吝口吻,“照一下,领略所谓‘小人得志’的嘴脸。”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是稳坐钓鱼台。又或者你告诉我你在哪,我们当面谈也许你还有机会。”

    沈读良刚想冷言回绝,又蓦地转念。他侧首望望280弄堂口,抬表扫了一眼,然后报给她所在坐标。

    撂了电话,同时就有“非礼之言”兜上心来。

    他夹烟的手拿起手机,不多时,让这句非礼之言俱实到某人的收件箱里:

    “如果已下班,来楼下门面,我想见你。”

    这还不够,他又妄打诳语,“那天淋雨,我不幸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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