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的休憩室里氲开了粥米香。
有人乍见一色的清汤光水,筷箸同眉心一凝,“有那什么嘛?”
“哪什么?”半偎沙发的傅言无心反问,鼻间埋入抱枕里,在嗅他桉树调的余香。
沈读良噎语间浮起眼睑,隔空与她交会视线,姑娘半张脸掖在抱枕后,只把双目光赤给他。像巢栖的衔泥燕,亭亭鲜活,一副未涉世的懵懂。
这人也有千百面,前脚英气无比地挤兑他前女友,后脚就顶多十五出点头了。
“开胃菜。”他正色。
“没有的,腌菜在袋子里闷久了我怕变味。回头矜贵的某人又要撒气,”傅言学他口吻,“不吃!要死了,这么难闻怎么吃啊?傅囡囡你真是好狠的心哪!”
入嘴的一勺粥经她打岔,燎了沈读良舌尖。
他佯作无妨落下汤匙,伸手到处找水喝,“打你了,我说话才没恁娇气。不要贼喊捉贼。”
“在找什么?”傅言松掉抱枕起身。
沈读良分神回答在找矿泉水,天杀的翟斯佑每次收东西都很古怪,该收的不收不该收的巴不得埋进地底。他着急上火地拿指尖叩叩桌案,下一秒就给一只凉手摁住了。
傅言指摘他,“昏头咯,胃痛还喝冷的。太不听话了,绝对是讨打。”
沈读良靠回椅背轻嗤一声,“不可以学我讲话,学一句咬你一口。”
傅言扬起下颌讨价还价,“那不学了,二叔也不要喝凉的。”
“我烫着了!”
姑娘闻言才上心,俯身挨近他验明话里虚实,没成想他反将一军,单臂一把拢住她后颈,四目和唇舌都胶到一起。沈读良的皮椅轮轴极顺滑,轻易随他旋了一圈,傅言也由他用托腋的方式捞坐到腿上,类似于小孩讨糖吃的姿势。
溽热蛮横地往她嘴里送,仿佛是说,你想深究我的话是真是假,那就用体感斟酌。
一来二去,傅言忌惮场合不宜地挣扎后,两人松脱开了。
她说假不假真真没尝出来,倒是我也麻了舌头,“二叔有没有吃过一种跳跳糖?进了嘴像千万只小球在舌体上欢蹦乱跳……,我刚刚有这个感觉。”
某人揶揄的形容,不仅说没吃过,还附耳同她dirty talk,
“我只知道跳……”
“册那!要死啦!”傅言赧颜在他腿上拱动。
不多时他喝止她,“再耸要出人命了!身上着火了还是怎的?”
那头,调研完券商小组辅导课的易叙折回休憩室,推开门又急急阖上门。跟后而来的沈读安好奇发问,“进去啊?”话完便贸贸然要进。
易叙迅疾勾住他后领,一面走一面通力拽拉,“不要进不要进,听我的听我的,保护视力真的人人有责。”
……
嫌归嫌,沈读良还是把粥吃得净光净。
期间翟斯佑过来说,被他拒之不见的匡小姐丢下口信和一瓶伏特加。“她要回日本去了,说在沪的房子不住了,酒放您这里寄存。”
姑娘警醒且吃味地接口,“沈先生业务挺广哦,还兼职帮人存酒。”
沈读良格外正经的颜色,同她捋顺了这瓶酒的前世今生。听话的人绵长“哦”一声,争斤论两地回,“那我也要搞这出。”
其实她也非真计较,就是嘴硬骨头酥那种。
之前屡次想拿问沈读良究竟轧过几位女朋友,又怕给自己添堵,就作罢了。注定在此事上,所谓的平起平坐得不到圆满。可是上回他说过,她是独立且成熟的个体。
至少在眼下,是她拥有他的人,一并拥有了他的尊重。
*
次日傍晚,着家的沈读良候到了傅言和她怀捧的一坛黄酒,以及两袋话梅。
进门间托特都跌到手腕了,她照应不及,分外宝贝怀里的酒。
见状他在玄关直笑,是笑她七手八脚的模样滑稽,没笑她带的酒不够牌面。姑娘误会了,直至灶上小火煨煮的腌笃鲜齐活,都不肯与他搭腔。
三小时前他们将将约好的,他制备腌笃鲜,她主管腊肉芋蒿小炒。此刻她却不守信了,前贴流理台背冲某人,碍手碍脚他的移动。
焖入味的食材于罐中静候,咸卤和春笋四溢浓香。沈读良特为揭盖馋她,再挨到她身后,“让,我要洗手。”
傅言不动,片刻后低声,“黄酒就不是酒了嘛?我们老祖宗遗下的珍宝不比伏特加跌份。”
“没说黄酒不是酒,”他双手穿过她胁下,拧开水流,带她的手一道搓洗,“姑娘是不是太敏感了?我笑都不给笑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我专程托同事在绍兴买的。”
“明白了,我不该笑,该打嘴。”
傅言是觉得自己骄矜太过,抿抿唇不作声了,由他洗好手擦干水,他忽而叫她抬头,“看月亮。”
很圆。
今夜明珠色,当随满月开。①
菜肴上桌,傅言切了细姜丝,捻了几颗话梅,洇泡进小火慢烹的黄酒中。趁这当口,沈读良往卧房去去就回,带了只拨浪鼓边摇边送她手里。
她纳罕地问什么意思。
“喝开坛的女儿红,拨浪鼓送某家女儿。”
姑娘一直记着这句戏弄话,后来没沾几口酒,酡了满脸女儿红。她在餐桌上问沈读良,之前易叙彩信说他胃痛时喊她名字一事,是真是假。
对面人不无承认地回,“是哦,痛到没救了,以为喊你能镇痛。”
傅言借酒壮胆,“那我希望,以后所有的日子里,二叔胃痛时都有我陪伴。”
-
残羹冷炙剩了一堆,酒也一样。
沈读良坐到沙发开电视时,直言感叹“铺张浪费不可取”,于是把余下的酒挟到茶几上,边饮边办公。
电视是连通网络的,傅言在里头随挑了一部电影,躺在他腿上看。沈读良通身寡色家居服,睡裤是棉麻制的,很薄,一时辨不清是她的脸颊焐了他的腿,还是反过来他感染了她。
总之不出几分钟,触及处像拱了一炉火。
电影是九八年侯孝贤导演的《海上花》,翻拍自《海上花列传》,梁生和刘嘉玲情侣双档。
某人俨然对电影兴致乏乏,办公时着实沉浸其中。傅言找他搭话,他一味用点头和语气词搪塞了。恼得她一咕噜起身,跪坐在他手边抬高音量,“腼腆慢热的梁生只有一个,请二叔不要妄想效仿他。”
闻言人轻飘侧眼,“噢,那你去喜欢他好了。”
傅言见他话完就沉默了,整张脸浮一层冷色,即刻朝他怀里钻,恁要给他讲梁刘二人的佳话。
“刘嘉玲说梁生是‘很难照顾的小朋友’,还说他们家那个,不讲理到了最高境界。不说话,只用很忧郁封闭的眼神看着她,你猜他要怎么哄?后来刘嘉玲给他煮了碗面,就好了。再有一回,麦庄导演问梁生,伟仔大热天穿毛线袜不热嘛?他说,是热哦但是很酷。”
嘉玲给什么,他就穿什么。
她兀自噜苏一箩筐,得不到回应,于是咕啜,“其实本质还是臭男人。”
话未完,有人弃了电脑来投奔她,“奇绝了,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小嘴跟机.关.枪似的不停突突。说谁臭男人?”
“没说您。倒是感觉有人今朝的话不仅有听觉还有嗅觉。”傅言在他胸口顿默几秒,“是那种十年老陈醋的酸味。”
沈读良远了嘴边的酒盏,即刻混了话与酒递向她口中,“那你尝尝,梅子的确是酸的。”
滞涩的呼吸催发醉意,傅言迷糊间一个劲索取他的体温。
甘醇的残酒于相叠勾缠中汩流,溢出几缕挂于她唇角,她像整个人浓缩成一枚核,被他裹玩含化在口中。
见底的酒盏咣啷堕地,姑娘由他捞起,反位在上。
一直吞占她气息的人,忽而扬手来找她耳珠,问,“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打耳洞?”
傅言失神且失声,簌簌的嗓音答他,“我听人家说的,打了耳洞的话,下辈子还得做女人。”
“囡囡不喜欢做女人?”
“也不是……”她感受他的手描过她肩胛线,所到之处,布缕随指尖退离,“有时候喜欢,有时候觉得,做女人处处都受限。”
唇角欲干的酒渍由他吻尽,“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
一腔赤忱的姑娘颤巍巍作答,“打比方,遇见二叔之后。”
“再打比方,是现在。”
沈读良闻得答案,被悸出一团心火,扽掉她通身的丝帛,近乎粗戾的态度。扣稳了她,要她朝自己降落。傅言对破天荒的事极其畏缩,她不懂其中门道。
有人尤为社会且轻佻地指引她。
她难为情,直觉皮下的热火就要破壳而出,藕断丝连的气声同他做最后央求,至少别在这处,换到更隐蔽的地方也好。
沈读良史无前例听了话,却在揽她浮起时,不提防推埋入里,用步伐掣动了其他,一径带她到卫浴。
那样的凶悍,颠得她每一秒都有濒死感。
且她每每嗲声抗拒,他都要十倍忤逆回来。终其在落到浴缸沿时,她受不了地怪他,“我真的要死了!”
央他饶了她,或者最起码放轻些,惜当可怜的她。
沈读良箍住她下颌,吃掉败兴的怨声。
“囡囡,我做不到的,做到了死的就是我。”她真真用什么磁石禁锢住他了,非要他锚定在深里。
客室中,歌后甄妮在唱《海上花》:
缠绵像海里每一个无名的浪花,
在你的身上睡梦成真,
转身浪影汹涌成红尘。
……
纵使缸内干涸,傅言仍觉得自己孵在水中。
他扑热的醉息随浮沉律.动在她眉心,送一场浩劫进她体腔内吹刮搅旋。
中途于云端处停滞,松了出去。
姑娘难耐一瞬的踏空感,又探身撒娇找他。
沈读良抹身在柜屉里翻出一个小方袋,拿嘴去咬开它。傅言躲掉视线,下意识,抑或真情实感地说:“其实不用也可以。”
已然备妥的人重新进,颠沛里用掌贴靠她的平坦,说这是以防万一,
“毕竟一时半会,多个女儿养不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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