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雎几乎是逃回去的。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 那些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会忍不住爆发出来,让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独自一人回到书房, 林雎关上门, 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可越是这样,脑海中那张温软恬静的睡颜反而越明晰, 仿佛近在眼前,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
林雎不知道自己对温悠悠是什么感觉,他不懂情爱之事,也从没有人教过他。
他只知道, 温悠悠是第一个带着如此鲜活的色彩闯入他生活的人。
从前他的每一天都是在机械地重复过去, 日复一日。
在温悠悠到来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期待,才开始有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
可她给自己带来的不仅是期待, 欢喜,还有自卑和怯懦,甚至让他生出了对命运的不甘心。
凭什么他生来就只能坐在轮椅上, 连站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林雎头一次体会到, 怨恨,嫉妒, 不甘。
这些情绪仿若恶鬼,拖拽着他去往更黑暗的地狱。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永远不可能跨越过去。
除非, 除非他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她不是喜欢来他这里,很相信他吗?
那如果他利用温悠悠对自己的信任,毁了她的清白呢。
既然选择来招惹他,不如就嫁给他,永远陪着他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永远留下,就不要来招惹他。
“公子,二姑娘已经离开了。方才二姑娘问我是不是公子您给她盖的被子,我按照您的吩咐回的话,二姑娘似乎有些失望。”门外传来安志恭敬的声音。
林雎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的疯狂如潮水般散去。
他自嘲地笑了。
方才自己是魔怔了吗,居然会有那么阴暗的想法。
不论温悠悠做得有多出格,她始终是他未来的大嫂。
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
“知道了,”林雎低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把园子的门锁上吧。”
这段不该存在的缘分,就断在这里吧。
安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应下,“是,我这就去锁上。”
*
这天,温悠悠去了自己大哥的院子。
“大哥,我有个事儿要问你。”温悠悠径直跑到了大哥的书房。
“什么事?”温和玉放下手里的书,笑着看向她。
温和玉人如其名,生得面如冠玉,眉目疏朗,身形挺拔俊秀。
其性格也温润和善,几乎从不与人争执,是长安城闺秀们公认的好郎君人选。
温悠悠不敢直说自己喜欢林雎的事情,怕大哥也会反对。
于是她决定拐弯抹角一下,先打探林承的消息。
“大哥,你知不知道林承哥喜欢什么啊?”
温和玉宠溺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早就跟你说林承其实很不错,你还不相信,现在知道了吧。他啊,让我想想,喜欢的无非是刀枪棍棒,武功兵法那些。吃食方面,之前我跟他一道读书的时候,听说他不能吃辣,一吃就会腹痛......”
温悠悠虽然跟林承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但他们的交往还真没亲密到,连林承的喜好都一清二楚的地步。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多打探出来一些消息,回去告诉若华表姐。
“还有一个事儿,林承还有个嫡亲的弟弟是吧?”温悠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刻意,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你问这个作甚?”温和玉奇怪地问道。
“我就是好奇他们家都有什么人。”
温和玉自动把她的理由给补齐了,“你是怕嫁过去以后,有人为难你?放心吧,林承的那个弟弟一直住在偏僻的小院里,轻易不会出来见人的,就算你以后嫁给了林承,估计也遇不到他几次。”
“毕竟是林承的弟弟,以后总免不了打交道吧。我听说他腿脚不便?”温悠悠假装自己对林雎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从自家哥哥口中套话。
“这你都不知道?他是先天不足,听说那双腿一辈子都治不好了。我以前曾见过他一次,长得很俊俏,可惜了。”
温悠悠心道,林雎可是她见过的所有公子哥里面,模样最好的那一个,当然俊俏了。
“那他性格如何?可好相处?”
温和玉摇了摇头,“他的性格似乎有些阴郁,怕是不太容易跟人亲近。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大不了你跟林承成亲以后,搬出将军府去住。”
温悠悠正发愁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温和玉忽然说了一句:“对了,说来也巧,我记得林承好像提过,他弟弟的生辰跟我的生辰是同一日。或许,这就是你跟林承的缘分吧。”
听完这句话,温悠悠眼眸顿时亮了。
大哥的生辰,那不就是下个月?
那她现在就要开始为他准备生辰礼了。
温悠悠附和道:“可能真的是缘分。”
不过不是和林承的,是和林雎的缘分。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温悠悠就没再继续打扰大哥处理事情,而是去了若华表姐的院子。
顾若华正坐在蒲团上刺绣。
温悠悠搬了个蒲团,盘腿坐在她对面,把刚才自己跟大哥的对话告诉了她。
“原来承哥不能吃辣啊,我记下了。”顾若华认真地把心上人的喜好记在心里。
温悠悠笑着打趣道:“表姐,你们两个独处那么多次了,你还没打听到他的喜好啊?”
“我们,我们没怎么说过话。”
顾若华面颊微红,声音细如蚊喃。
她每次跟林承独处都会很开心,可还是羞于开口,林承也不是善言辞的人,所以他们基本上不会说太多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对视。
这在外人眼里可能很奇怪,不过他们两个倒是都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这个先不提,表姐你觉着,我该给林雎送什么生辰礼物?”温悠悠不知道他的喜好,所以也想不到要送什么。
顾若华把花绷子和绣线放到一边,拿起茶盏抿了口水,说道:“承哥生辰的时候,我送了他一个香囊,现在想来这个礼物太寒酸了,或许该送点更好的东西。”
温悠悠和她坐在一块想,什么东西更好。
想到了日落,也没想出来。
晚上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温悠悠还在想。
侯夫人还以为她最近学刺绣太累了,心疼得不行,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说道:“吃饭的时候就别想那些事情了,吃完饭再说。”
“嗯。”温悠悠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晚饭。
吃过饭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她在想送什么礼物。
晚上沐浴的时候,她还在想,想到水都凉了才出来。
躺床上休息,温悠悠闭上眼睛继续想。
最后终于让她想到了。
*
一个月后,终于到了大哥和林雎生辰这一天。
温悠悠给大哥准备的生辰礼是一方砚台,是她特意去书肆挑选了好久的。
“怪不得这阵子总觉得你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在给我挑礼物,这个砚台不错,我很喜欢。”温和玉俊逸的面容上写满了满意和开心,把砚台拿在手里反复摩挲,都不舍得丢下了。
他有这么好的妹妹,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呢。
等下次跟朋友参加诗会,一定要带上这方砚台,在其他人面前炫耀一番。
温悠悠眼神游移,心虚地笑了笑,“大哥你喜欢就好。”
给大哥的礼物确实是精挑细选过的,不过论起耗费的心思,还是她给林雎准备的礼物耗费得更多一些。
送完礼物,温悠悠跟着表姐一道去了林府。
路上,若华表姐问她准备了什么生辰礼,温悠悠都神秘地没说。
往日觉得侯府跟林府的距离算不得远,今天才发现,两座府邸之间,居然隔着那么多条街。
温悠悠心焦不已,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林府。
偏偏今日出游的人多,她们坐的马车被挤在路上,耽误了好一阵子。
好不容易才等到马车重新动起来,绕过几条巷子,最后终于停在了林府门口。
迈过门槛的时候,温悠悠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面颊也因为期待而泛起了一层绯色。
一遇到林承,温悠悠留下句话,就迫不及待地朝着西边小院走去了。
可等看到上了锁的园子,她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滚烫的心顿时冷却了不少。
不过,或许不是特意为了防备她吧。
说不定是有其他的什么事情。
“安志?你在里面吗?”温悠悠推了推门,并没有推开,是从里面锁上的。
她怕引来其他人,所以并不敢太高声。
安志下意识看向林雎,后者坐在竹林的阴影中,神色阴郁。
园子锁上了,二姑娘再也不会来打扰公子了,可公子怎么看上去并不开心?
安志走到园子的漏窗附近,对外面说道:“二姑娘请回吧,我们家公子要静养。”
“我有东西要给他。”温悠悠也跑到了漏窗附近。
只是这里的漏窗安得高,她没办法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形。
“二姑娘,这不合规矩,您还是回去吧。”安志语气恭敬,态度却很强硬,看样子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外面很久都没有传来回应。
应当是心凉走了吧。
林雎心里蓦地一空,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了她的打扰,他可以继续以前平静的生活,他应当高兴的,不是吗?
或许只是不习惯吧,过两日就会好了。
“公子,要回去吗?”安志问道。
“你先退下吧。”
林雎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安志给他拿了条薄毯,盖在他腿上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卧房休息。
静谧的园子里只剩下林雎一个人。
他目光落在唯一的那株小白花上面,片刻之后,林雎忍不住弯下腰,想要触碰那朵花,却在刚要碰到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最后他还是没有去碰它。
林雎坐在园子里发呆,脑海中不停浮现出温悠悠的一颦一笑。
她就好似拥有无限的热情一般,不管他如何冷待,她都能坦然面对,下次还会继续过来。
他想,如果他没有这双腿的拖累,无论如何都要争上一争的。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就在林雎一个人自怨自艾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园子外面传来一阵响动,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很快,他就知道了。
因为有一双莹白的小手,抓住漏窗的缝隙,正在带着身子慢慢往上爬。
林雎瞳孔骤缩,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想喊安志过来,让她从墙上下去,免得摔到,可偏偏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温悠悠灵活地爬上墙头,坐在墙边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一低头,就对上了林雎幽深隐忍的目光,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是在等我吗?”温悠悠眼睛瞬间被点亮,比缀满了繁星的夜空还要亮。
作者有话要说:悠悠:略略略,挡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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