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伯特的脸色很差,眼底布满血丝。即使五官和体型没有改变,也能感到他正处于兽化的边缘。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日头,还没到中午发生了什么他的状态为什么变得这么糟糕
可能因为兽化提前,他的控制欲变得极强。只是注意力有几秒钟没放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无法忍受般,用两根手指箍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对上他的目光,音量低得恐怖“回答我。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我摇摇头“我没想逃走,只是不小心迷路了等等,这些天”忽然反应过来,我诧异地说,“我送完奥菲莉亚,就在往回走,路上看见一个可疑的女人,追上去,在花田耽搁了一小会我发誓,只有一小会,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怎么会是这些天”
他一语不发,冷冷地审视着我的表情,像猎豹观察逃跑的羚羊般,带着浓烈的占有欲。好半晌,他松开我的下巴,抬起手臂,低头理了理袖扣,看样子已恢复冷静“那片花田附着着魔力,最好别去。”
你不早说。我在心里闷闷地回答。想了想感觉还是自己的错,不该贸然地追过去。我清了清喉咙,心虚地开口“那个蓝伯特。”
他的视线扫过来“怎么。”
“我离开了多久。”
他微垂下眼,喉结滚动着,却没有出声,好一会儿过后,才答道“三天。”
三天。怪不得他的情绪如此不稳定是否表明,我在他的心中其实很重要幻境中,他拿着十字弩瞄准自己母后的画面一闪而过,还能体会到他背叛人性时的挣扎,屈从理性时的痛苦。看到他的过去,我似乎更了解他了一些,又似乎离他的世界更远了一些。不知哪种感觉才是正确的。
从出生到大权在握,他一直活在周围人的监视当中,情感被禁锢在一个名为“理性”的模具里,被无数道期盼的目光冶炼成型。奥菲莉亚是他周围人的一个缩影。从她就能看出,他对于国家与民众而言,象征的意义远远超过个人。他看似高屋建瓴,却连释放本能的权力都没有。怪不得兽化只是放大了他的本能,就有洪水猛兽般的效果。
走进城堡范围的一瞬间,气温再度降低,寒冽的雪花飘来,乌云低垂压迫在塔顶。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姿,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里说起。犹豫几秒钟,我决定主动一些,跑过去,握住他的手“蓝伯特。”
他似乎已彻底恢复正常,看一眼我的手,平静地答道“嗯。”
“我在花田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本以为他会顺着我的话说下去,却久久没等到回音,正要开口询问,他突然反握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扯到高大的雕像背后,一根手指压在我的唇上“嘘,等会说。”
我一头雾水,却见他眼睛眯起,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前方,只好闭上嘴巴。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城堡前的雪地脚印杂乱肮脏,大门敞开一条狭窄的缝,内里灯火通明,时不时飘出碰杯声和谈笑声,甚至还有手风琴奏响的乐声。
有人在里面。
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都是老福特的功劳要不是他多了个心眼,边走边画地图,我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找到这个地方。大家都举起杯子,敬他一杯”
“嘿嘿,王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摆了一道”
“大家吃好喝好,吃完去把上次没拿走的东西通通搬走什么皇室的东西不能拿,我就不信那帮好吃懒做的贵族,能找到我们”说完,这人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引起一阵哄笑。
我看向蓝伯特。他的神色非常平淡,语调也无波无澜“我们走另一边。”
只是走另一边不去教训他们是因为恢复正常后,理性又回来了,还是因为统治者不仅需要严厉冷酷的手腕,还需要高尚宽容的胸怀我实在不懂他在想什么,要是野兽蓝伯特,肯定不会放纵那些人为所欲为。
他想带我离开,我却不想跟他走。只是他的力道镣铐般牢固,挣扎不掉,我干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蓝伯特微愕地望着我,克制地压低声音“罗莎”
雪地又湿又冷,没坐多久,寒意便已侵入皮肤。我打了个哆嗦“殿下为什么不惩罚他们”
他似乎没有注意我称呼的改变,看一眼城堡的大门,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没必要。”
“我不相信殿下的本能也这么想。”
下巴突然被抬起,蓝伯特俯身下来,目光冷冷地对上我的双眼“本能你就那么喜欢那头野兽”
我并不是喜欢野兽,只是爱屋及乌。我动了动嘴唇,刚准备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城堡内忽然一静,一双打着补丁的树皮鞋出现在大门口“大家安静一下,外面好像有声音。”
我连忙闭上嘴,往里面坐了坐,把蓝伯特也拽到地上。他完全没领会我的好意,还在冷冷地注视着我。
“别扫了大家品尝美酒的兴致,小雨果这地方没地图根本找不到”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是啊,就算找到了,光是城堡前那些乱糟糟的荆棘,就够他们受的。大家还是喝酒,喝酒”
“把门关上,小雨果。这天怪冷的”
树皮鞋犹豫一会儿,听话地拉上了城堡沉重的大门。
碰杯声和谈笑声也一并消失,城堡重新被死气沉沉的风雪与阴影包围。
趁此机会,我张开嘴巴,想跟他说个明白,他却猛地拽我起来,拖着我往前走去。想要挣脱,但他的手掌就像是枷锁一样,步子也跨得很大,我整个人像放不起来的风筝般,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后面。
确定这个距离,即使大声喊叫也不会被那些人听见,我站住脚,试图一把甩开他的手。谁知甩了两下,都没甩掉。我恼羞成怒“蓝伯特”
他声线冷淡地回答“刚才不还叫我殿下么。”
“你别这样。”
“那你希望我怎样。”他转过身,眼神躁戾冰冷,一寸寸割在我的脸上,“像那头野兽一样,跟在你的身后,摇尾乞求你的爱意,被你用亲吻和抚摸控制。你希望看见我这样,对么。”
他的言语比风雪还要冻人,就算身处冰天雪地,我也感到浓烈的羞耻与委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扣着我的手腕,一步一步逼近我。我迫不得已把手肘撑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声快到疯狂,呼吸也急促炽热“回答我。”
我也想问,他是什么意思。真希望这时候诅咒能被解除,呼啸的风停止,寒冷的雪不见,他手背、颈后的黑鳞通通消失。然后,我就能自信地告诉他,我多么喜欢他。但是没有,诅咒并没有被解除,城堡外的风雪反而越来越大,很快就覆盖了他的头顶、睫毛和肩膀。
他的眼睛是如此美丽,和幻境中的王后一模一样,目光却比风雪还要凛冽冰冷“什么意思,告诉我。”
可能是想得太多,头脑太过混乱,身体忽然一阵疲惫。我低下头,轻轻地说“我不希望你克制本能和冲动。这些人并不是北国的百姓,你不需要像王一样对他们负责,他们犯了错,赶走他们是应该的。我是这个意思。”不知为什么,眼泪掉了下来。我抬手擦掉,却越擦越多。泪水很快凝结成薄薄的冰霜,如果诅咒已经破解,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原来他不爱我,不是我的错觉。
“我在玫瑰花田里看见了你的过去,知道你背负了很多,也知道你并不是一个理性到绝情的人。虽然野兽是诅咒的产物,我却能感受到他浓烈而炽热的情感。我相信,这样的情感也藏在你的心里。我并不喜欢野兽不对,其实,也有些喜欢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风声太大了,刮得脸颊耳朵生疼,我一边说一边斟酌到语言,斟酌到最后,苦笑了一下,直白地说道,“算了,告诉你吧。我喜欢野兽,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一瞬间,世界仿佛只剩下风与雪的声音。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并不爱我,也不喜欢我。我已经这么直白地表达了感情,诅咒还是没有解除。不应该抱有希望的。
“我喜欢你。是不是很可笑因为你并不喜欢我。”
眼泪越流越多,我正要抬起手擦一下,下巴突然被抬起,视野被一片阴影取代,两片冰冷的唇覆盖下来。
一瞬间,心跳声完全淹没风雪的咆哮。有那么几秒钟,我脸颊滚烫到不行,还以为风雪已经消失,天地间一片春暖花开诅咒,是不是已经被解除了
然而,一吻完毕,我撞上的却是一双猩红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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