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夏星沉家里的这个晚上, 上半夜秦霂久久不能入眠。
房间角落留了扇窗户没有拉上窗帘, 银白的月光泄了窗前一地。
在黑暗中, 秦霂睁着眼睛盯着那道光芒, 有一种莫名被囚困的错觉。
等她回过神来一想, 这个感觉倒不是全然的错觉。
她跟夏星沉正是被囚困在那段对外宣称的恋人关系中, 让她如今想走而不能, 留下来却也不再有了当初的希望。只剩下毫无意义的伪装与冲突, 她们已经完全回不到从前了。
回不去了。
秦霂认真地咀嚼这句话,把它带来的苦味毫厘不差地咽下去,再翻了个身拥住被子, 将眼角的微热与凉意都埋进枕头里。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没有一天不在后退,她想要忍下自己的那份恋慕,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们就公开宣布恋情结束。把这段由她亲手牵系起来的关系斩断,然后还给夏星沉一个没有她的生活。
可是她终归还是无法心如止水, 她很难不对夏星沉流露的关心产生期盼。
她有意保持距离, 夏星沉却把这段关系的指针拨回到她表白之前。
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呢?
破琴重鸣,奏出的声调与从前纵使听起来没有不同, 那细微处的相异却怎么都不能跟从前一致。
及时断了, 往后还能摒弃今天的隔阂, 还能够相视而笑。也许还能够笑谈起她们当初那个装成恋人的约定,回忆起她带着夏星沉回秦家,她的家人们对夏星沉的满意, 对她们成家的期盼。
大概会有些惆怅,可那是再好不过的模样。
窗外的月色被寒冬渗入了冷意,秦霂别开眼,刚才臆想到的画面比这月色更冷,不留丝毫空隙地侵占了她整颗心。
她不知道夏星沉怎么样了,她不想去探究夏星沉能不能明白她那些话的意思。
她只想让她们之间保持一定距离,夏星沉只要能听懂这一句就好。
这样,她们再过不久就能够完全离开彼此了。
秦霂的眼角又湿了些,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保持着半张脸埋进枕头的睡姿。等到她意识模糊,一直在被窝里紧揪着被套的手才无意识地松开。
她下半夜半睡半醒,始终无法彻底沉入安心的睡眠,意识在清醒与沉睡之间游走不定。当房里的月色逐渐稀薄,窗外浓墨似的夜空也开始褪去墨色。
迷糊的状态像是仅仅有几分钟一样,前一天晚上的画面在秦霂模糊的意识里挣扎,让她陡然间清醒过来,再也不能睡下。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夏星沉家里安静得能够将许多细小的动静放大。
秦霂轻轻关上客房门,昨晚急切想要离开的脚步变得轻缓。
在开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被熹微的晨光充满的客厅,眼底的些微不舍随着残余的夜色褪去。
偌大的房子里,关上大门的声响极轻。
整夜都没有放松的夏星沉靠在窗边,晨光勾勒出她疲惫的面庞。
她的目光像是注视着窗外,又像是出神了一样停滞,直到落叶被轻轻踩到的脚步声触碰到她的听觉,她的睫羽才轻颤了一下。
秦霂走了,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
她没有料想到她们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从跟秦霂相识以来,就把她们之间的距离计算好了。
从一开始,她都只想要做一个安静的,能够被信赖的朋友,尽她所能地在秦霂的人生道路上帮助秦霂。
然后看着秦霂无忧无虑地过好这一生,等到这短暂的时光过去,她会回到原点,再次出现在秦霂的下一段生命中。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宁景笙那随心所欲的想法,可她把太多世人的模样看在眼里。有多少人承受不住压力而自暴自弃,太过伤感而伤害自己,甚至因为负面情绪积累得太多而放弃生命。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跟妖在一起,人类的生命会形成另一种形式的无限延长。仍旧以人类的血肉之躯承受着生老病死,生生世世的记忆都会容纳在这副身体里。
夏星沉不愿意让这样的可能性发生,所以她始终站在她应该在的位置,忍耐着不上前一步。
她从来没有想过,秦霂会让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
她不能暴露出自己的情感,不愿意回头,却得到了秦霂宽容的谅解。
在海滩时真诚的倾诉,在她家附近温柔又体贴的表白,没有哪一次是勉强她去接受。甚至把态度放得低到了尘埃里,只想要让她知道,不需要她回应。
连表白都在为她考虑,她却几次三番地以伤害作为回应。
就连现在改变了初衷,想要把未来的权利交给秦霂,都是在给秦霂带来伤害。
可她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
夏星沉眼眶酸胀起来,心间因为想到她们互相喜欢而有暖流,她松松握起的手动了动,紧紧地握了起来。
在准备进《心跳》剧组之前,她们默契地没有联系。
夏星沉没有荒废这些时间,她用来了解该怎么追求心上人。
打开电脑,点开网页,她一字一句地输入那些可能会是年轻人类才会想要搜索的问题。
“惹喜欢的人生气了怎么办?”
她停下动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分开的那种生气”。
回车键进去以后,没有完全符合她问题的答复,全都是一些肤浅的答案,比如送礼物、约会等等。可是她们闹到了这个地步,这样的目的一旦提起,秦霂恐怕会转身就走。
或许连赴约都不会。
夏星沉连着翻了好几页,越往后人气越低,她越发不对网上查到的内容抱以期望。她们之间的前因后果,又哪里能够跟别人的情感问题一概而论。
她失望地准备关掉网页,要给宁景笙打电话聊一聊。
正当她要这么做的时候,一句并不出彩但却将主旨点明得通透的答案跃进眼底。
“任何行为的出发点都是用心程度,重点应该在用心与否,而不是在形式几何。”
夏星沉唇角终于扬起来,不再坚持想要搜索到具体的方式了。
她想起来自己的微信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一条状态还是为了跟秦霂打破僵持才发的熊猫图片。
那张图片现在失去了作用,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没有删掉。
只不过再之后,她随手拍了一张办公室的照片。
阳光让这严谨肃然的地方多了几分视觉可见的暖意,她的办公桌上摆着文件。
没有配任何文字,夏星沉直接把图发了出去。
她舒了口气,首先学会分享自己的生活,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太难以猜测。
这个习惯需要保持。
距离进《心跳》剧组仅剩几天的日子里,夏星沉每天都会这么发一张照片。有时候是办公室,有时候是家里的书房,也有从窗前向外望的天空。
秦霂还有没动静,宁景笙就先被这番大动作给招来了。
“哎你怎么回事?”
书房里,宁景笙双手环胸,在桌前左右地踱步,脸上写满了不解。
“多少年没见你发过一次朋友圈,最近怎么跟上了瘾一样,天天发天天发。”
第一天的时候,她本来以为夏星沉就是发着好玩,几千年的老东西了,难得对高科技感兴趣,她也没什么意见。谁知道这发得,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变着花样地把家跟公司都拍下来发。
炫富?也不至于。
活这么老长时间了,人类没见过的也都见过了,炫点什么都不至于炫富。
宁景笙在胡乱猜测着,各种可能性都猜了一遍。
比如想记录缤纷多彩的跟人类融入在一起的生活,等到将来腻了这些日子,就找个平静地方生活,再把这些照片翻出来回味。
但是,她们像是会回味往事的人么?
人类的年岁在她们的漫长岁月中,不过是微砾般渺小的存在,她跟夏星沉都从未追忆过往昔。
如果不是要给自己看,那就是……给别人看?
宁景笙的脑袋顷刻间就像通了电一样,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尾音悠长。
“嗯?”夏星沉坐在桌后,《心跳》的剧本摊开在桌上,她指尖夹着页脚,头也不抬。
宁景笙双手撑在桌面,身体下压,跟夏星沉的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然后挑着眉道:“小熊猫,你是不是开窍了?要一鼓作气去追你的秦老板了?”
夏星沉微微抬眼,不置可否,默声地继续看起了剧本。
这反常的态度,让宁景笙登时就往夏星沉桌上的一叠文件拍去,“啪”的一声闷响后是宁景笙大惊小怪的语气:“我就说你那个小助理说的话靠谱吧?这孩子不管怎么说你得给人加工资啊,要不是她啊,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你!”
反应一惊一乍,夏星沉的关注点被迫从剧本挪到了宁景笙身上。
她眯了眯眼,一抹打量的意味在眼底浮现。
宁景笙没发现她的端详,自言自语地皱眉道:“不过你这样发朋友圈没用啊,也不带点文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炫富呢。你得发点有用的……”她想了想,撅了一下嘴跟夏星沉煞有介事地说:“这样,我改天给你搜集一个情话语录,一说就灵的那种,保管秦老板听了立马就能给你投怀送抱的那种。”
她说完,邀功似的连续挑了好几次眉,等着夏星沉夸她。
夏星沉放下文件靠进椅背里,一只手的手肘顶着扶手,掌心撑着侧脸,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语意不明地问:“你跟唐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次我问你热搜的情况,你没有回答我。”
那天她看到热搜就给宁景笙发了微信询问,可是宁景笙没有回复她。后来这么多天里,宁景笙给她发微信也没有提到这件事。
“这个……”宁景笙一听就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下意识地握在一起,“就是在酒吧里碰到了,感觉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没跟你解释。”
“在酒吧里碰到?”夏星沉语调沉缓地重复着,满不相信的模样,“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去酒吧的爱好?你一向喜欢有家世背景,学历高样貌好,没有不良嗜好的人,夜店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是你最不喜欢去的。”
她对宁景笙的私生活不感兴趣,只是唐懿这个人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
她跟宁景笙关系亲近,唐懿又对秦霂纠缠不休,这样的背景下,唐懿跟宁景笙突然搅和在了一起,她怎么都不能不多问几句。
宁景笙眼神闪烁了一下,有种被扒光了衣服丢到太阳底下暴晒的危险。
“我就是闲着去玩玩。”宁景笙心下忐忑,佯装随意地笑道:“刚好碰到她在喝酒,我看她要被一个男的调戏了,赶紧把她带出来。别的不说,她演技还不错,我挺欣赏的,所以就帮帮她。”
她说到后面,底气足了些。
对夏星沉这种喜欢戳死角的人,不如光明正大表示自己对唐懿的确有所欣赏,反而不会引起夏星沉的怀疑。
果然,夏星沉盯了她两秒,点了一下头。
还没等宁景笙放松,夏星沉拿起剧本的时候顿了顿,添了一句:“自己多考虑跟她的关系远近,我不希望哪天出了什么事情,里面还有你的参与。”
宁景笙怔住,趁着夏星沉低下头,紧张地按了一下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小熊猫像个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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