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找到那篇《先古修真记》之后,蓝湛的心,就再也没静过。对于她的描述不过五字,字字诛心。于是,在惩罚刚过的第二天,他便不由自主的动身去了夷陵。
虽然去了夷陵也不一定能见得到,可是这样也好,想要离她,再近一些。
自打江澄和魏婴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打斗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挑事的人。在乱葬岗的日子变得越来越悠闲了起来,几乎就是标准的种田文了。
只不过据说魏婴的风评不论是在仙门之间,还是在普通百姓之间都变得非常的不好。连带着她似乎也变成了蛊惑人心的妖女。
世人向来对女性不公,哪怕是传得沸沸扬扬的魏婴到处掘坟偷尸炼傀儡的谣言,似乎也变成了听了她的教唆做的坏事。
更不公平的是,哪怕是魏婴已经变成了挖坟偷尸盗人陪葬,偷姑娘小衣,谁家丢了东西都是魏婴派傀儡偷的,谁的生活不顺都是魏婴咒的,这样手伸的巨长还无恶不作的败类,崇拜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是对于蓝阮的看法,就仅仅剩下了一些长得好看,气质出众,肤如凝脂这样既不正经又不公允的评价。
蓝阮对这些满天飞的谣传不以为意,倒是魏婴每次都皱着眉劝蓝阮不要再下山去了,担心那些污言秽语脏了她耳朵。可是难得有机会能离开乱葬岗,自然是能离开就离开咯,反正那些人的言论根本就影响不到她,反而下山还能买好吃的呢。
不过他们没钱啊。算了,不买看看也好,不买,闻闻香味儿也好。
一个月后,夷陵某茶馆中。
“要我说啊,这夷陵老祖他就是个祸害。”说书人在台上愤慨激昂,活像是夷陵老祖刨了他们家的祖坟还拉出来挫骨扬灰一样。
台下围着数十人,听到这政治正确的言论,纷纷激动的附和。
“谁说不是呢?我跟你们说啊,我隔壁邻居家的大表姨家的祖坟,最近被刨了。肯定就是他干的。”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凭空猜测呢。可是台上的人丝毫不考虑他的话可以影响多少人的判断,“听听!”
“听说他在用尸体炼制什么傀儡,真是太吓人了。”
“他在穷奇道啊,生生将一个人做成了傀儡!连杀十几个人啊!这傀儡,还是温氏余孽,自那之后,人们都称他是鬼将军!只是自穷奇道之后啊,这鬼将军的去向就没人知道了。”
“还能去哪儿?肯定是跟着夷陵老祖作恶呗!”
说书的人挥舞着扇子一副很懂的样子,“你们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夷陵老祖的可怕之处何止是炼傀儡?听说他身边有一女子,叛逃之前曾是姑苏蓝氏的小姐,她修炼的邪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一阵骇人听闻的话吓的围在台前的众人都向后退了一步。那说书人神神叨叨的往前走了几步,放低了声音道:“我跟你们说啊,据说那魏无羡挖那些尸体,是为了让那女子敲骨吸髓,助长妖术啊!”
他接着又感慨道:“要说这魏无羡和那女子简直是蛇鼠一窝。要不是云梦江氏和姑苏蓝氏收留他们栽培他们,这二人无父无母,这辈子不过就是混迹乡野市井的庸徒。他们竟然公然叛出师门,这种白眼儿狼,人人得而诛之。”
台下的人纷纷跟着愤慨激昂道:“是啊,这种人啊,就是该杀!”
“哈哈哈,一个女子修炼这等邪术,食人骨髓,难保不食人,睛气啊!啊?诸位可要小心了啊!”
一个茶馆,竟然有人能吐出这样的污言秽语,周围的人,男性露出了了然笑意,女性虽然嗔怪,却也不阻拦。
可见在他们眼中,他们说的那人是不值得他们尊重的,连带着,连自己的脸面都可以不顾了。
不远处坐着的一名蓝衣的男子,手中端着一杯茶,迟迟没有入口,听到这一句,茶杯重重的落下,杯中的茶水随之溅落。
这声音与人声有太大的差别,如同一声惊雷一般,众人皆停了讨论,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冷冷的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起身离开了茶馆。
说书的人当着那人的脸半个字都不敢说一声,那人一走,他便埋怨道:“奇怪了,这人是谁啊?怎么看我那眼神跟我欠他钱似得?”
魏婴和蓝阮又一次下山到了镇上。说来二人能下山的日子并不太多,毕竟乱葬岗上所有阴煞之物都靠二人镇着,阴虎符也得靠魏婴控制,所以他们两个不能走太久,也不能离得太远。
但是一来,魏无羡是个生性好动、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人。二来蓝阮十分厌恶待在山上闻那股令人厌恶的萝卜味儿。所以他们只好常常跑到最近的那个小镇上以采购之名东游西逛。再加上阿苑一个才三四岁的孩子,总是待在乱葬岗那种地方玩泥巴不太好,于是某日下山采购的时候便把他也捎上了。
这小镇二人来过太多次,虽然这镇中居住的人将魏婴和蓝阮骂的人人得而诛之,但是说到底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二人本人。自然不知道他二人就是传的沸沸扬扬的夷陵老祖魏无羡和妖女蓝阮,但是这附近摆摊的商贩可谓看见他们就恨不得退避三舍。
魏婴牵着蓝阮,阿苑则依旧固执的攀在魏婴的大腿上。魏婴轻车熟路的走到一个蔬菜摊子旁,完全不顾那摊主满脸麻烦降临的眼神,挑起了土豆。
土豆在他手里被翻来覆去的挑选着,那摊主也不知道是该心疼他的土豆被这狠心的男人这样□□,还是该庆幸幸好这人挑选的是土豆,若是他要看什么黄瓜,辣椒这样比较娇嫩的蔬菜,那岂不是都要被这个男人辣手摧花了?
菜贩子皱着眉,眼看着就要赶人了,魏婴却突然停了动作,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可他非要佯装生气的样子,“你这土豆生芽了!”
菜贩子如临大敌:“你待怎地?!”
魏无羡道:“便宜点。”
那菜贩子蛮横的很,从魏婴手中夺过了那个土豆道:“不议价!你不会挑那些没长芽的啊?”
魏婴和那菜贩子理论道:“喂!我随便拿了一个都生芽了。可见你这里面也没几个好的。”
菜贩子凶道:“那是你倒霉!”
蓝阮目不斜视,因为她直接扭过了头看着隔壁卖干果的摊子眼睛发直。
“你就卖便宜一些,我还要带着我家娘子去买别的东西呢。”说道娘子两个字的时候,魏婴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蓝阮。
好险好险,她没有注意这边。
“真的不议价?”
菜贩子蛮横的肯定道:“不议价!”
这时魏婴被蓝阮牵着的手突然放开了,魏婴也不再纠结那一两文钱,焦急道:“不议价算了,本公子还不想买了呢,随便拿一个就发芽,说不定吃了还中毒呢!”
“阿阮。”他跟着蓝阮走到了旁边的摊子,拿着所剩无几的零钱帮她买付账。
“阿苑呢?”魏婴算着钱数,蓝阮却发现原本吊在魏婴腿上的那个小男孩不见了。
“什么?”魏婴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腿,对呀,什么时候感觉不到有人在拉着自己了?
温苑一开始还抱着他的腿,魏无羡走来走去地挑土豆讲价钱,温苑挂在他腿上,挂了一会儿便抱不住了,短短的手酸了,松开休息一会儿。谁知,就这一会儿,街上人流便把他冲得东倒西歪,失了方向。他视线很矮,走来走去,找不到魏无羡的长腿和黑靴子,满目都是一群灰扑扑、脏兮兮的泥腿黑裤,越来越茫然无措。正晕头转向间,忽然在一个人腿上撞了一下。
那人穿着一双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原本就走得很慢,被他一撞,立刻驻足了。
温苑战战兢兢仰起脸,先看到了悬在腰间的玉佩,再看到绣着卷云纹的腰带,然后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衣领,最后,才是一双色如琉璃、冷若冰霜的眸子。
这个陌生人正神色冷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温苑忽然一阵害怕。
二人大惊失色,满大街地找孩子,忽然听到一阵稚子的大哭之声,连忙冲了过去。不远处,一群好事路人围成一个攒动的圈,正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拨开人群,霎时眼睛一亮。
一身白衣、握着着避尘剑的蓝忘机僵直地站在人群的包围之中,竟然难得略显手足无措。再一看,魏无羡险些笑得打跌。只见一个小朋友跌坐在蓝忘机足前,正涕泪齐下,哇哇大哭。蓝忘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伸手也不是,说话也不是,面色严肃,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办。
旁边还有吃着瓜子儿的群众围了一圈正在看戏。
“这是怎么了?一丁点儿的一个小娃娃哭的这么厉害!”
“被他爹骂了吧?”
“这当爹的,真是。”
这种事实就放在眼前的事情,蓝湛是百口莫辩,更何况他就一张嘴,还不经常用几乎要生锈了。
只讷讷的说了一句,“我不是。”声音就被淹没在了围观者的议论声中。
“这当爹的,唉!”
“大伙都听听啊!你看是他爹,肯定是他爹。”他指着阿苑的小塌鼻子,肯定道:“你看着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魏婴笑着去拉蓝阮看她二哥吃瘪的场面,蓝阮却向后撤了一步,在躲在了两个摊子的空隙之处,防止那人一会儿发现了她。可是蓝湛这样被一群看戏的人围的手足无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蓝阮又看不过。
她一面想要招呼魏婴上去帮忙解围,一面又得盯着那些人担心他们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出来。忙的恨不得长出三个头来。
可是魏婴这个人,实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仅没空理会蓝阮的暗示,还在一旁抱着胳膊,从布袋里掏了刚给蓝阮买的花生吃了起来。那场面,再给他来一壶茶,似乎又能看一个时辰的戏。
那边正义的路人对蓝湛的批判还在继续着。
“这个男人也太狠心了!”
“你看哭的这么凶,是不是被他爹给骂了呀?”
“也不知道吧孩子抱起来哄哄,就这么坐地上哭。怎么当爹的?”
一吃瓜子的路人对不知所措的蓝湛起了一些同理心,“这么年轻,是第一次当爹吧?我当年呐,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懂。老婆多生几个,就全都懂了。教小孩儿啊,得慢慢学!”那架势恨不得把满腹的育儿经都传授给这个年轻的“父亲”。
又有哄孩子的:“乖不哭,你阿娘咧?”
“是啊,娘在哪里,爹不管事,他娘呢?”
在嘈杂的浪潮之中,蓝忘机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可怜他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一言一行皆是雅正中的雅正,楷模中的楷模,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千夫所指的状况,蓝阮跟着急的焦头烂额,再转头看一眼魏无羡,这厮笑的一颗花生呛在了嗓子眼儿上,这会儿都要背过气去了。根本指望不上。
蓝阮深吸了一口气,攥了攥手心,“阿苑,到这儿来。”
蓝湛猛的抬头,二人目光交错,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蓝阮瞬间收回了目光,蹲下身去拉阿苑起来,默默的拍着他身上沾上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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