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的树枝在风中摇动,抖落满地的霜雪。
即便气候寒冷,琥城正街每日都是热闹的,人来人往,为着迎接岁首作准备。
李家绸缎铺,每当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便见有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托腮望着门口,面色发愁,没精打采。
店里的伙计见小东家总是唉声叹气,不由得好奇:“您在愁何事?”
何事?
李玉揉着眉心,有些气不顺:“还不就是那孙知宜!”
孙知宜的碧螺庄同李玉家经营的首饰铺子合作,出了新款式的翡翠镶金头面。
凡是在首饰铺子购买这几套头面的,去碧螺庄买茶会便宜些;在碧螺庄买了茶,到这儿买首饰也同样会少些银子。
她家同碧螺庄只是粗略达成一致意见,具体要如何实施,如何争取更多的利益,这是李家家主给女儿们的一次考验。
李玉忙完了绸缎铺的事,便得同大姐一起料理这项新生意,难免同孙知宜打交道。从那人嘴里抢食可不容易,她每日都得打起精神,时刻注意对方话语中的陷阱。弄得一身精疲力尽。
待到阿涂来接她,李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只觉脚步沉重。
路过东巷的点心铺,想起卿书近日好像总让文意买一种软糯的糕点,她掏出一张银票:“阿涂,去买一斤……罢了,我自己去。”
她担心丫鬟买错,下马车快步走进店内,迅速扫视那些粉粉白白的点心。望着那些吃食,李玉发现自己忘记了那糕点长的什么模样。这里的点心品类太多,让人无从选择。
她当即对掌柜的说:“店里的点心每样来一包。”
阿涂紧跟在后,听到这话汗都要冒出来了,赶紧阻止自家小姐:“不行不行,使不得。”
点心铺的掌柜原本心花怒放,见状也不好多说,咳嗽一声,暗道可惜。
“小姐啊,您买这么多回去,主夫也吃不完呐。”
阿涂在小姐将主夫接回家,表现出从未见过的耐心时,便明白了主夫的地位。她阻止不是因为怕浪费,而是怕这件事影响小姐同主夫的感情。
李玉只是由于劳累,大脑昏沉沉,有些迟钝。被丫鬟提醒,她恍然:“也对,卿书若见我买这般多,定要说我花钱如流水。”
往日李玉的确如此:听书听曲儿高兴了,挥手便赏出去大笔银子,东西想买便买,从不顾忌。
娶了夫郎便要节制,她正努力改掉自己的不足。
“你可有经常见一个圆脸的小厮过来采买?他平日买的那种白色糕点是何物?”李玉比划着,终于清醒了,询问掌柜的。
所幸掌柜记性好,加之文意来的次数多,再三描述后,她最终买到了雪花糕。
阿涂想要接过,李玉却拒绝了。
她乐颠颠儿地往回走,将糕点用纸包着塞进怀中,好像抱着什么稀世宝贝。
完了,小姐日后怕不是个夫管严吧?曾经小姐可是说过“绝对不会让夫郎爬到自己头上,一定会大振妻纲”的话。
望着李玉的背影,阿涂心情复杂。
嘴里说着大振妻纲的小姐,最后变成了一个宠夫狂。
——
李玉回府后先去和她娘汇报生意上的事。
在她的小院儿里,听说妻主归来,白卿书推迟了用膳时间,想着同她一起吃。
听文意和阿涂在门口嘀嘀咕咕,他描花样子的手不自觉停下。
那二人不是互相不对付么,他看着可不像。
坐了半天,描了半天,眼睛略微酸疼。
等阿涂离开,白卿书直起腰,把文意叫过来,见他仍神神秘秘地捂嘴笑,被这笑意感染,低落的心情好了很多。
“你究竟在笑什么?”一直不停,弄得自己增添三分好奇。
文意不肯说:“您让小姐自个儿说嘛。”
阿涂还没走远呢。他若是提前告诉了公子,日后便听不到这类有趣的事。左右公子不会因此罚自己。
眼尖地瞄到李玉进了院门,他转过头望着白卿书收在篮子里的打底花样:“您干嘛收起来呢。”摆出来让小姐看看嘛。
文意撇嘴:“往日在京城,咱们可没有描什么花样,绣什么荷包,嫁人可真麻烦。”
白卿书的父母因为只得他一个儿子,原是打算招上门儿媳的。一般闺中男儿要会的绣活儿、规矩,白家家主和正君通通不拘着他学,因此他并不擅长这些。
家中千宠万惯的公子,如今居然要拿起针线。由于从小便伺候白卿书,文意有些心酸。
他鼓起脸,不高兴道:“若是那两位不来就好了。”
那两位,指的是李玉的姐夫,李梅氏和李张氏。白卿书嫁到李家后,他们偶尔会过来聊天。
今日闲聊中,得知白卿书的日常竟然是逗兔子看书,二人拉着他的手推心置腹说了好长的话。
二姐夫李张氏家境不好,能嫁进李府全靠他的嘴。甜的时候把妻主李容迷得非要娶他回家,时不时去公爹那儿献殷勤。
酸的时候也很厉害。
“妹夫你这样可不行,咱家三妹可是家里的宝贝。若是被公爹知晓,你这夫郎无所事事,连衣服荷包都不会做,会说你是个吃白食的。”
李张氏摸着白卿书的手,“哎哟,瞧瞧,又白又嫩。我知道你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别怪姐夫说话难听哈,倘若你连妻主的荷包都做不出,别人会笑话的。”
他还碰碰大姐夫李梅氏的肩,李梅氏立刻点头,“是啊,妻主的衣服都是我制的。”
白卿书见两位姐夫都如此说,开始审视自身。晌午他便吩咐文意去买针线和花样子,一个人坐在屋内穿针引线。
听得文意这番话,白卿书起身,严肃地敲了敲小厮的脑袋:“不得无礼。”
他不是傻瓜,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心里有数。学针线也只是因为二姐夫那句“给妻主做荷包”,想起李玉罢了。
恰好这时李玉推门。
见文意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她笑道:“你又惹卿书生气了?”
什么叫“又”?文意更委屈了,对着李玉屈身行礼,接着便告状。
“小姐,您看主夫的手被针扎了好些洞呢。”
真的?李玉赶紧将白卿书的手牵起来,放在眼前端详。纤细白嫩,宛如玉琢……等等,针眼怎么这般多?
她一脸紧张:“哪里来的针,我记得咱们院子没有针。”
待夫郎解释后,李玉心里有些不舒服。
大姐夫便罢了,他本就没有主见,也确确实实贤惠持家。可二姐夫说卿书“无所事事”,就有些好笑。
二姐在书院读书,很少回来。吃穿用,家里都有安排,不需要二姐夫操心,他不也没什么事做么。怎么就管起卿书了?
“咱家不缺钱。想穿什么用什么,每年都专门定做,哪里需要李府的男人辛苦?”李玉心疼地看着那几个红眼,不知夫郎流了多少滴血。
白卿书的手指被她吹了又吹,热乎乎的。他难为情地咬了一下唇,将手缩回去。
文意悄悄退下。
“我知道的。”白卿书用布将放针线的篮子盖好,想将这事揭过。
想起文意方才的笑容,为了调节气氛,他道:“你半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阿涂告诉了文意,把这小子乐得不行。”
啊……李玉这才发现怀中还有雪花糕。她估摸着阿涂这丫头定是说了自己坏话,心里记着,先不提。
拎到夫郎面前:“闻闻这是何物?”
压根不用闻,桌上便有一盘呢。他知晓这是妻主给自己买的,刚想接过,发现纸包被李玉攥着不放。
“叫我一声亲亲妻主便给你?”这人竟然无赖起来。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白卿书放手,“罢了,妻主吃吧。”
内心其实是纠结的,他还做不到像李玉这般,表明喜欢。
软的还是李玉。她将糕点放到桌上,迅速打开,“卿书尝尝,掌柜的说今日的雪花糕增添了一些味道。”
“怎么样?”见夫郎顺从地咬了一口,李玉眼里亮晶晶的。
“一样。白卿书语气淡淡的。
“一样?怎么会?”李玉失望了,怀疑掌柜的在骗她,竟没想过自己尝。
“噗嗤。”
妻主这傻样。白卿书忍俊不禁,薄唇微弯,“今日的更甜。”
甜的不止是点心。
李玉没想到夫郎也会开玩笑。对方正仔细地将糕点包好。他包了多久,李玉便看了多久。
卿书是这样灵动的少年,前世的他却别扭又冰冷。是经历了多少委屈和冷漠造成的呢?
重生回来,也有几月了,她只想着待夫郎更好些,却忘了探寻卿书死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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