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就是竹林，望山村长大的人基本上都会用竹子编东西，柳爷爷有一双巧手，编出来的东西总比别人家的要精巧耐用，柳生也继承了这门手艺。
把竹子削成大小合适的竹篾，柳巧儿都没看清他的手是怎么动的，一个紧实的筐底就成了形。
“巧儿小心，不要靠太近了。”柳巧儿抬头，这才发现她为了看清柳生的手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到了筐底边上。
“爸爸给你编个小篮子玩。”见女儿感兴趣，柳生把手上的竹子放到一旁，削了更细的竹篾，给她编起了小篮子。
柳巧儿也想动手，但是竹篾太过锋利，大人掌握不好都容易被割伤手，更何况小孩，柳生说什么也不让她碰。
“来，拿去帮奶奶捡鸡蛋。”新鲜出笼的小篮子还带着竹子的青碧色，就是容积小了点，最多能放六个鸡蛋。
行吧。柳巧儿也看够了，提着小篮子就往鸡窝跑，刚下完蛋的芦花鸡正咯咯哒地叫着。
“奶奶，鸡蛋。”窝里有三个蛋，柳巧儿捡了两个，剩下一个给家里的母鸡们做念想，否则下次它们就要换地方。
“巧儿真能干。”柳大娘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孙女做点什么在她眼里都值得被大肆夸奖，“奶奶帮你把篮子的提手缠一下，免得把我们巧儿的手划破了。”
针线篮里有不少碎布头，柳大娘挑了一块上面是小碎花的缝上去，针脚细密。完工的时候，柳巧儿觉得自己简直是把一件工艺品握在了手里，顿时有些爱不释手。
给她缠完小篮子，柳大娘又把买回来的大棒骨炖上，等到晚上吃饭盛出来的时候，汤汁已经变成了奶白色，上面漂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花，十分诱人。
大骨汤柳巧儿不是没喝过，像这么香的还是头一回，连晚上做梦都是在啃猪骨头。
有了这副拐杖，柳生走路方便了不少。正好村里广播明天一早要召开抢收大会，他便跟着一块去了。
“腿没事吧？”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柳家那个部队里的儿子退伍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望山村。见他过来，纷纷开口打招呼，柳巧儿被他牵着，喊了一箩筐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
除开瘦了些，人看上去倒是很精神。
“没事。”柳生跟人寒暄了一番，在孙贵身边站定。
“大生，你腿还没好，今年的晚稻抢收能参加吗？”晚稻抢收定在一个星期后开始，越到后面好天气越少，不能再拖了。面对柳生这么个特殊情况，村长先问了一句。
“能，我负责割稻吧。”割稻、打谷、搬运、晾晒，整个流程里面最轻松的自然是晾晒，但这种活计一般都是分给体弱的老人和小孩的，柳生肯定不能跟他们抢。
割稻虽然也不轻松，但是对于打谷和搬运来说还是要好一些。虽然这活一般都是妇女来做，但柳生选这个也不会惹人笑话。
见他不逞强，柳大娘松了一口气。和早稻不同的是，在抢收晚稻以前，田里的水会提前放干，不会陷脚这一点就能省不少劲。
村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又说了详细的分工。
“都明白了吧？”都是做惯了的事，哪会有不明白的。
柳大娘果然分到了晒稻谷的活，在这之前，需要和其他人一起把村里的晒坝整理出来。
换了孙大伯的药之后，柳生的腿简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他本来就年轻，身强力壮，再加上柳大娘鸡汤骨头汤不间断，等到收稻之前，他已经彻底拜托了拐杖。
柳巧儿除了这些，每天还能独享一个鸡蛋，肉乎乎的小脸那叫一个红润有光泽。
这才多久，父女俩身上已经丝毫看不出之前回来时的可怜样了。
“我去给爸爸送水。”第一批稻子还没送回来，偌大的晒坝已经被来回扫了三次，柳巧儿有些无聊，准备去田间看看。
“把帽子戴上。”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但日头已经开始晒人了。望山村的屋舍都集中在在一块，所有农田都在村子背后，柳巧儿还没去过。
左右现在没有事，柳大娘决定亲自带着她走一遭，等后面她也忙起来，柳巧儿便能一个人去送水了。
马上就能见到久违的原生稻，柳巧儿有些迫不及待。
连续几天的晴朗天气，稻叶和稻穗都变成了一片金黄，连空气中都是丰收的味道。
在培育吃不饱66号的时候，柳巧儿专门研究过水稻的种植历史。看到眼前的一幕，她不禁愣在了原地。
不对，这完全不对，资料上不是这么写的。
农田因为地势的原因被分割成了大小不均的块状，全村的劳动力都集中在这里，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已经收割了不少，露出干涸的土地和枯黄的稻桩。
只见这些稻桩密集地挨在一起，每格大概一米的位置有二十厘米左右的空隙。还未收割的地方，稻谷之间相互纠缠，风一吹便往下伏。
柳巧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记忆中，这个年代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古老的种植方式。
“奶奶，稻谷是怎么种的呀？”柳巧儿故作好奇，希望从柳大娘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稻谷呀，你看到这一块一块的了吗？”柳大娘指着空隙两边，长着稻谷的地方要稍微高处一些，“春天的时候把谷子撒上去，它们就慢慢长大了。”
果然，和自己的猜想完全一致。他们直接将谷子撒下去，一直到长成水稻，中间只进行除草施肥的工作。
没有了最重要的育苗和移植这两步，生长出来的稻谷产量低不说，还非常容易倒伏。
柳巧儿向前跑了几步，抓起还未收割的稻穗，虽然已经黄了，但谷粒稀疏，还有许多空壳，拿在手里分量轻得让人发慌。
普通水稻一穗约有两百粒，柳巧儿培育的吃不饱66号最好成绩是三百九十粒。而此刻她手中那穗，绝对不超过一百粒。
田里的村民们大多弯着腰，透过单衣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们凸起的脊梁。
瘦，这是柳巧儿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她不是没见过饥饿人群的照片，但那薄薄的一张纸，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柳巧儿突然觉得肩头沉重，她已经找到自己来这个时代的意义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能让大家吃饱饭，也算对得起自己的毕生所学！
“大生，来喝口水。”柳大娘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一抬头，柳生已经拿着镰刀朝这边走了过来。
稻田里每个人负责一垄地，柳生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将两边的人远远甩在了身后。腿上的伤对他割稻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这个成绩，也让那些抱有微词的人彻底闭上了嘴。
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掉脸上的汗水，柳生一口气就让军绿水壶见了底，可见他这会有多渴。
其他人至少都已经歇了一轮了，只有他，从开始闷头干到现在。
“快回去吧，跟着奶奶，不要乱跑。”柳生拿了两根稻草，在手里给她编出一朵金黄的花来。
“等会我再来给你送水。”柳巧儿接过稻草花，晃荡着空水壶跟着柳大娘走了。
很快第一批稻谷就出斗被男人们用箩筐挑到了晒坝上，柳大娘瞬间忙了起来，一直等到中午，才稍微歇口气。
收稻是最累人的活，这段时间再穷的人家都不会短了吃食。不求吃得好，但绝对要让人吃饱。
地里的男人不用回家，自有人送饭过来，这会端着碗，聚在一起互相比较起菜色来。
柳生站在一旁，两手空空地望着前方。
“柳大娘还没送饭过来吗？来，先吃我的。”孙贵递过来一个二合面烙的饼子，柳生没接。
这年头粮食金贵，每个人的分量有限，他要是接了，孙贵今天肯定吃不饱。
“我再等等，你先吃。”柳大娘肯定不会让自己儿子饿肚子，柳生话音刚落，柳巧儿就提着一个小篮子一摇一摆地过来了。
“怎么是你过来的，奶奶呢？你们吃了吗？”柳生急忙跑过去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又把她歪掉的草帽扶正。
“我们吃过啦，奶奶去晒坝了。”柳巧儿甩了甩发酸的胳膊，她一路上紧张死了，生怕把手里的东西摔了。
柳大娘本来想让她用背篓给背过来，可是家里没有那么小的，只能换成篮子。
“偷偷摸摸吃什么好的呢？”吴二端着个碗到处走，看见谁有好菜就舔着脸夹一筷子，别人也不好为这点小事跟他计较。
“没什么。”柳生把扣着的碗翻开，正大光明的让他看。反正好东西肯定在饭底下，这样看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你这还不如我呢。”吴二一天游手好闲，就连抢收的时候也只琢磨着怎么才能偷懒，娶个媳妇也是如此。就两人这德行，生活条件能好到哪去。
他碗里是卖相奇差的杂菜拌饭，也不知道哪来的脸好意思嫌弃柳生的伙食比他差。
柳大娘虽然做的是苞米饭，但也是大米占多数，吃起来并不会觉得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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