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到孙掌柜送来的消息后,杜秋蔓曲指缓缓叩击着木桌,一声接一声,叩的孙掌柜如芒在背。
杜秋蔓笑呵呵道:“既然同行们这么给面子,那就让他们降价吧,最好跌到三百文。”
“这……”孙掌柜一头雾水,“纵然再怎么降价,那些商铺也不会降到这么多,这几乎等于白送了。”
“只要数量上去了,薄利多销嘛。”杜秋蔓毫不在意,“如今市面上的折扇太少了,所以才显得贵。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更美。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将折扇的制作方式告诉大家,只要有扇骨和纸,谁都能造。人一旦慌,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孙掌柜大惊:“那我们呢?”
杜秋蔓道:“我们的价格不变,但不再售卖中等扇,只卖一等扇,没有纸了就不卖了。”
“那怕是没有人会来买了。”孙掌柜几乎快以为大小姐不会做生意了。旁人都降价,她却不动如山,还将制作技艺宣传出去,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你以为就算有了制作之法,能够做得出折扇的能有几家?”杜秋蔓道,“首先纸就受到了限制,好的君子扇必须用中等及上等纸,而这两种纸现在只有瑞宝堂与浩瀚堂有,其他的小作坊们顶多造出一些廉价的君子扇。而且由于技艺受限,就算是廉价的君子扇恐怕也不牢固,毕竟开合之间,折扇很容易散架。”
“既然如此,您为何要把技艺宣传出去呢?”孙掌柜问道。
“如果只有瑞宝堂与浩瀚堂,昌平乃至金州的折扇价格是降不下来的。只有那些小作坊们也知道技巧,大量廉价且牢固的折扇面世,这价格才能彻底降下来。说到底,君子扇并不是值得高价去买的东西。而我们维持原价,是因为鲁家兄弟的烫花工艺,这一点您更清楚吧,就这份烫花手艺,整个金州没有人会,我们的折扇在工艺上是独一份的,值得这个价钱。”
在后世,老手艺人通过高温电笔在葫芦上作画,都不一定能掌握的了烫花的力度,鲁家兄弟是直接用烧到发烫的铁签在竹骨上雕刻。比起普通雕刻,烫花出来的图案更连贯,也更流畅。
“可这样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孙掌柜怎么也想不明白,“纵然有烫花技艺,但廉价的扇子多了,我们也会受影响啊。”
“孙掌柜,有些事不能单纯从好处来看的。”杜秋蔓道,“前期我们已经赚了一大笔,所以无论后面的折扇是否卖出,我们都是赚了。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呢?不断地降价,只会让他们亏下去。我们赚了,对方亏了,我们也是赢了。赢,比所谓的好处,更重要。”
如果孙掌柜看过后世某滴,某饿的市场竞争,就知道杜秋蔓的做法正是把路堵死,让竞争对手无路可走,直接破产,自己在无人挑战的情况下再次慢慢独霸市场,重新一枝独秀。
“孙掌柜你也不必太焦虑。”杜秋蔓笑说,“想想一个月前书坊还亏了五十两,如今不仅平了账,还赚了三百多两,放心回去吧,记得将基本的折扇技艺散出去。”
孙掌柜虽依旧不太明白杜秋蔓的做法,但还是一丝不苟的去执行了。书坊是大小姐,随她折腾吧。
随着中等君子扇从五两,降到三两,二两,最后终于突破一两大关直接滑到了八百文一柄,而一等君子也从八两降到了六两,背靠着黄刺吏这座大山的瑞宝堂新东家终于将自己书坊里的青瓷花瓶给砸了。
柳宝斌指着手底下的几个掌柜:“你们可真是好本事啊!都说了不许让造纸法流出去,浩瀚堂的扇面是怎么回事?!是哪个在吃里扒外!”
四个掌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年长的那位赶紧道:“小的的确是按照您的吩咐,一张纸都没有流出去啊!”
“扇面的纸,你当爷的眼睛是瞎的吗?!”
“小的不敢!浩瀚堂原本就会造下等纸,去年末从京城礼部侍郎那边买了秘方,偷摸改进了数月,这才弄出了这样的纸。”
“浩,瀚,堂!”柳宝斌咬牙切齿,三角眼此刻更显阴狠。
造纸之法,在上个朝代一直都是世家所垄断。改朝换代时,世家经过冲击,不少秘法流传了出去,但也只在贵族阶层里打转。这位礼部侍郎娶了一位落没世家的嫡女,可谓是大赚一笔!
金州原本的造纸坊就是瑞宝堂与浩瀚堂平分秋色,背后一个靠着地方一把手,一个靠着京城高官,谁都无法吃掉对方,反而相处的十分平静。直到瑞宝堂先一步研究出了瑞宝纸,其韧性还有颜色都远超浩瀚堂的,这才将对方甩开了,一州独大。如今浩瀚堂得了世家的方子,听说世家造纸的成本要低许多,柳宝斌一瞬间就知道浩瀚堂中等君子扇可以定到八百文的原因了。
“跟爷拼价格?!”柳宝斌发狠道,“给爷降价,咱们瑞宝堂的君子扇六百文一柄!真当爷怕了他们不成!”
四个掌柜面面相觑,柳宝斌定下来的主意除了上面那位刺吏大人,无人能改。刺吏大人更不会来过问这种小事,掌柜的纷纷点头:“是。”
柳宝斌又问道:“那个知行书坊现在的折扇价格几何?”
昌平县的掌柜道:“还是原来的价格,一等君子扇八两,中等君子扇五两一柄。他们的一等扇到还有人买,但因咱们已经不再卖瑞宝纸了,小的已算出他们现在这批货出完后就无纸可用。而且自从我们开始卖中等扇后,知行书坊的中等扇一柄都没卖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柳宝斌这才开了怀:“除了浩瀚堂,其他都不值一提。现在嘛,咱们的中等纸也不必外供了,能让这种书坊赚这么久,是爷给他们面子!”
四个掌柜纷纷点头。
随着瑞宝堂的降价,浩瀚堂的东家紧蹙眉头:“我们的纸虽便宜些,但若再降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也罢,我们也六百文一柄。”
孙掌柜盯着君子扇的价格十来天,发现那两家不约而同将中等君子扇的价格停在六百文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不能再等下去。
酒馆里,一个知行书坊的伙计喝点酩酊大醉。一连几日都来打酒,酒馆的伙计早就与他混熟,好奇问:“大白天的,你不去上工,又来我们这儿喝酒,可不怕掌柜的骂你?”
伙计打了个酒嗝,大声嚷嚷:“老孙头都快自身难保了,还能管得了我?”
“怎么了?”酒馆伙计坐了下来,“你们书坊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伙计摇着酒碗,晃头晃脑,脾气也大了起来,显然是醉的厉害。“我们哪里比得过那些大坊,不过是运气好赚了点钱,现在人都跑到别处买扇子了,我们全赔了!妈了个巴子的,还不晓得下个月的月钱能不能发下来。老孙头只晓得一个劲的吼我们日夜赶工,这下好啦,扇子做出来了,一把也卖不出去,还怨我们做得差!”
听到是君子扇,几个有心人纷纷靠近了些。那酒馆伙计也是个好打听的,奇道:“你也造扇子?”
“怎么,你看不起爷?!”伙计显然是被刺激了,接着酒劲嘚瑟道,“那种扇子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拿着牛角钉把扇骨钉起来么。你把扇骨弄好了,拿纸多糊糊,也能行。”
原来是先做扇骨,再做扇面!钉子是牛角钉!
酒馆里几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还想再听几句,那伙计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直接倒在桌上,装醉过去。
君子扇工艺的确很简单,但想要仿制,首先得买一柄。如今一扇难求,降价后,那些学子们抢的更凶了。就算买了一柄回家,将折扇拆开很容易,可要知道它的组装顺序,又得实验一番。
醉酒伙计的话很快就传了出去,几个小作坊的工匠听到组装的顺序,哪怕手里没有样品的,也有着蠢蠢欲动的趋势。终于,小作坊们见君子扇价格稳在了六百文不动了,当即拍板——价格稳了,还有的赚,冲!
新一轮混战,开始了。
柳宝斌看见手下送来的劣等折扇,气笑了:“就这种东西也敢做出来卖?!也有人买?!”
底下人硬着头皮道:“因为摇着不会散架,学子们虽然不屑买,但一些小商户们倒是很喜欢,而且这种君子扇只要三百文就能买到。”
“三百文!”柳宝斌吼道,“这玩意一文钱都不值!金州的地界上,还有人敢与我瑞宝堂作对不成!去,找个由头都给爷掀了!”
底下人十分为难:“爷,那君子扇的制作法子被传的沸沸扬扬,许多人都在试,实在是……”
“知行书坊的掌柜是吃白饭的吗!”柳宝斌当然也知道这个原因,气的浑身发抖。可这君子扇本就是知行书坊第一个研究出来的,后来是被他的瑞宝堂逼得没了买卖,还断了他们的供纸,让他们不仅造不出扇子,连书也印不出,最后发不出月钱,所以才导致的伙计心生怨愤,醉后瞎嚷嚷。
现在君子扇降到三百文一柄,这能怪谁呢?
此时此刻,柳宝斌心情十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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