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会背啊, 那就你背吧, 背错了可是要受罚的。”纪夫子竟真的同意了让席云斐来替楼西月背书,他朝楼西月点点头,让楼西月坐下。
楼西月这才抬眸, 望了席云斐一眼, 又才应声答道:“好。”
她坐下后,席云斐才开口背着《行论》第十一页第三段的内容。
他没多作迟疑,很快便将那一段背了出来, 语速流畅, 并未有任何迟钝。
背完后,席云斐又才问道:“夫子,我没背错吧?”
“不错。”
纪夫子竟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手中捏着书卷, 挥了挥手, 让席云斐坐下。
除却中间短暂休息的时间外,一上午的学识课, 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时, 上完女红课, 大家便可以各回各家, 在明日休息一日。
回家途中, 在马车内, 楼玉衡回想今日学识课上的情景,便问了句:“月月,你和世子和好了?”
楼西月手里正抓着几粒瓜子剥着, 听见楼玉衡这般问,神情略微怔愣了一瞬。
她也不知道她和小世子这样算是和好了吗?
昨夜送伤药来,今日学识课上又替她解了围,这算是和好了吗?
可她和小世子还是没说过一句话。
以往女红课下课之后,小世子都会来寻她的,可这一次并没有。
是生气了?
还是……放弃了呢?
楼西月神情平静,手中用了几分力道,捏开一粒瓜子,将瓜子仁剥了出来后,才轻声答道:“可能和好了?”
随即,她摊开掌心,将手中的瓜子仁递了过去,问道:“哥,吃瓜子吗?这可是我亲手剥的瓜子呢。”
楼玉衡见自家妹妹在转移着话题,明显不太想说的样子,便体贴地笑了笑,接过楼西月手中的瓜子仁,道:“好,那我就来尝尝我妹妹亲手剥的瓜子仁。”
傍晚时,用过晚膳后,楼西月同沈氏说了会儿话,才告辞,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又路过那面墙时,楼西月见微亮月色投落下来,又想起了除夕那日突然跃上墙头来的小世子。
正回忆时,楼西月眼前便落下了一朵粉嫩的花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接住,又才抬眸望去。
上一次,小世子爬着墙头来,点燃了手捧烟花送给她。
这一次,小世子坐在墙头上,手里丢了花来,却只强硬的喊她:“你出来。”
楼西月收了收手,握着掌心里的花,转眸让青叶先回去。
趁着四周无人,她借力跃上了墙头。
席云斐下意识伸手去接,担心楼西月摔着。见她站得稳稳当当的,才突然想起来他的小仙女可是轻功超绝的呢。
哪里需要他去扶?
思及此,他敛眸,平静自若的收回了手来,道:“走吧,去个地方。”
“好。”
两人跃下墙头,又往街道上行去。
夜色降临,长街上已经点亮了灯。月华与光影的相互映衬下,各处都透露出一种柔柔又梦幻的感觉。
两个人一路走去,中途并未说话,就像两个只是朝着同一条路走去的陌生人一般,神情平静又疏离。
楼西月也并未问席云斐要带她去哪里,只是走着走着,看见熟悉的小巷子,便知道自己心中那点儿猜测没错。
还是老地方——那个院子内。
席云斐推开院门后,自顾自的去挑亮了院子里各处的灯,又才看着静立在院门口的楼西月,喊道:“过来坐。”
楼西月便坐过去。
很快,便有人抱来了酒,又退下。
席云斐开口道:“我们今日得将话说清楚,解释清楚了,往后……才不会争吵。”
“怎么说?”楼西月垂眸注视着那酒,问道。
“会喝酒吗?”
明明上辈子都已经是成亲的夫妻了,席云斐却还是不知道楼西月究竟会不会喝酒,能够喝上几杯呢。
可笑吗?
他觉得有点儿可笑,又有些无奈。
“会。”楼西月坦然点头。
不会喝酒怎么行呢?
云宫培养杀手时,每个杀手不仅得会喝酒,还必须很能喝才行。
起初的时候,大家都是以坛子为计量单位来计数的。
而且,地营杀手晋升天营,第一个考核就是对酒。
“那好,我们喝酒,为自己曾经对对方说过的谎买账。一个谎,一杯酒。”
这个玩法隐约有那么一些熟悉的感觉。
楼西月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这个念头,便没了。
她点点头,道:“好。”
楼西月应下后,垂眸看着席云斐倒了酒,便开口道:“第一个,上辈子你说过的,你喝酒一杯就倒,这个是骗我的吧?”
席云斐才倒了酒,听见楼西月的话,便率先喝下一杯酒,才道:“这下换我了,我倒要看看你骗过我多少事,小骗子。”
“明城里,你做了易容,就是那个叫‘武是’的对吧?”
楼西月不解的看向席云斐,问道:“这个哪里骗你了?”
“你骗我啊,你骗我说,小仙女还在别处。”席云斐开口道,“明明那时候你就在我面前啊,小骗子。”
楼西月语塞,这话是骗了。
那时候,她是因为暂时有事要做,但为了稳住楼玉衡,便编了个说法,说她暂时还在别处。
这也算说谎?
楼西月愣了愣,有些无言,伸手饮下一杯酒,解释道:“那时候我为了调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阴谋诡计,所以才易了容。”
说罢,她抬眸盯着席云斐,道:“那你不也易容了吗?那个叫……‘文非’的家伙?”
席云斐望着楼西月,轻笑起来,眼中带了笑意,道:“可我没骗过你啊?你问过我类似于‘席云斐怎么没来吗’、‘怎么你的小世子不来找你呢’这样的问题吗?”
“没有啊,那段时间,我根本没听你提起过‘席云斐’的名字。说到底,你就是没将我放在心上而已……”
“这情况哪里能相提并论?上辈子我没听你提起过你那时候会去明城,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也带着记忆重生,自然不会去问。”楼西月为自己辩解道。
她话语微顿,继而又道:“可你那时候来明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来找我吧?这样的情况下,你打听消息,问及我,才是正常的。”
“说到底,你还没把我放在心上。”席云斐开口道,“我重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寻你……”
楼西月神情微顿,又想伸手去拿一杯酒来喝,却被席云斐伸手捉住了手腕。
席云斐蹙眉盯着她,语气不大善:“这时候你喝酒?”
“?”楼西月抬眸望着席云斐,她没说得过他,自发一杯,没错啊?
席云斐快被眼前这个小骗子给气惨了,冷笑了声,才道:“你没听清我刚才说的是什么?”
“你若是真没把我放在心上,那这杯酒你就喝吧。”席云斐说罢,又放开了楼西月的手。
楼西月眨了眨眼,才似明白过来,默默收回了手来。
她沉默了一瞬,才继续问道:“你小时候被府里人虐待?这是骗我的吧。”
容王与容王妃疼席云斐得紧,怎么会容许府里下人虐待席云斐呢?
楼西月话音还未落,席云斐便伸手握了杯酒喝下。
“没有,我那都是骗你的,为了博你同情,让你心疼,好来更关心我的。”席云斐将这话说得坦然。
楼西月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戏精。
“你流落街头,挨打挨骂?”席云斐开口问道。
“曾流落街头是真的,没被打过也没被骂过。”
她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
谁打她骂她,她还不得打回去骂回去?
就算打不过,她还不能跑吗?
楼西月解释完,伸手便取了杯酒来喝。
“你吃不饱穿不暖?住在破旧的小房子里?”楼西月问道。
她抬眸盯着席云斐,看着他那一身锦衣华服,对于上辈子因沉迷于美色而傻傻相信的自己,暗自骂了句。
她真傻。
“吃得饱穿得暖,但我真住在破旧的房子里。”席云斐解释着,伸手喝了杯酒,继续道:“大冬天里,那房子还漏风呢,那床躺上去‘吱呀吱呀’地响。”
他解释完,见楼西月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便起身来去拉楼西月,道:“走走走,带你去看我的破房子。”
席云斐带着楼西月从后门溜进了容王府,又去了王府中唯一一个破旧的院子。
推门时,那院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
“你进来看看。”
楼西月抬眸望去,真觉得有些破。
再往里走,席云斐拉着楼西月的手,指了指头顶漏光的屋顶,又去指那破破旧旧的床,道:“要不要再躺上去试试?”
“……”楼西月觉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真傻乎乎的躺上去试了试。
那床真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
席云斐也走过来躺着,楼西月觉着有些挤,便去推身边这人,嘀咕道:“那你还真可怜,我睡过冷冰冰的石台,感觉都没你这磕得慌。”
听见楼西月小声的嘀咕,席云斐神色怔了怔,又才侧过身来,伸手去抱住楼西月。
楼西月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伸手去推席云斐,故作凶神恶煞道:“我们还没和好呢?起来起来,回去那个院子,我们继续!”
她推开席云斐,又拉着席云斐往院门外跑去。
待到回了那处私宅的院子里,楼西月一挥手,继续道:“来,我们还没完呢,你继续说!”
席云斐收敛了神情,认真问道:“你小时候挨饿挨冻,是骗我的吧?”
楼西月闻言弯了弯唇,眼中带着细碎的光泽,高兴道:“你说错了!这个我没骗你……”
“但是,我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都没说过这种话!这局不作数的,重来重来。”楼西月伸手去按住席云斐欲拿酒杯的手。
“那你怕猫,是因为小时候被猫抓伤过,这是骗我的吧?”席云斐又问道。
楼西月沉默一瞬,伸手去拿酒。
喝完酒后,她才解释道:“这事儿,我骗你了。”
“我怕猫才不是因为猫抓伤过我。是有个坏家伙趁我出去做任务的时候,把我养的一只白猫给剥了皮,又丢回到我院门前。”
“那个人想吓我,可是我没被吓到,反而把他给杀了。”
席云斐看见楼西月放酒杯的手略微颤抖着,她仍是故作镇定的说着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家伙?那个家伙不过是丢个只被剥皮的猫在我面前而已,我就去杀了他……”
“我很小心眼的,很小气的。就算是救了别人,也要携恩求回报的。”
楼西月小声嘀咕着,见席云斐没作声,以为他真的讨厌她了。
她又起身,踢翻了那凳子,从凳子上卸下一块木头来,握在手里,又去摸腰间的刀片,大声道:“可我其他的没骗你啊。”
“我小时候流落街头是真的,后来我学会了各种手艺,雕木头知道吧?我可熟练了呢,我这就雕给你看。”
楼西月说着,又低头去看手中的木头和刀片,手里飞快地动了起来。
那些刻入记忆中的手法,她怎么会忘呢?
在没做杀手之前,她做过可多手艺活儿了呢。
一个木雕,能够卖多少钱呢?
两文?五文?
兴许是一两银子吧?
楼西月想了想,没琢磨透,又去雕那木头。
她力气大,耍起刀片来又灵活。
没几刻钟的时间,便雕好了一个简易的木兔子出来。
握着那木兔子,楼西月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又走到席云斐身边坐下,拉过席云斐的手,将那木兔子放在他手里,似炫耀般道:“看!我雕得快吧!”
楼西月炫耀完,没等席云斐回答,又皱着眉头道:“可是它太丑了,就跟我一样丑。”
席云斐开口道:“不丑。”
“丑!”
“不丑,我的小仙女怎么会丑呢?”席云斐伸手摸了摸楼西月的脑袋道。
“小仙女才不会杀人呢。”楼西月将脑袋靠在席云斐手边,又眼巴巴盯着那木兔子,眨眨眼道:“我的小世子他不喜欢会杀人的小仙女的,他讨厌我。”
“喜欢你。”席云斐哄着。
“你胡说!我的小世子都有五日没同我说过话了……”
“他不哄我,他只会哄那个没杀过人的小仙女,可是……”楼西月小声咕哝着,“我也想让人来哄哄我啊。”
她说完,又伸手抹了抹自己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珠子。
席云斐伸手将楼西月抱过来,替她将手中握着的刀片取出来,放在桌上,又看了看她掌心有没有被那刀片划破。
他倾身过去,吻去他的小仙女眼角溢出来的眼泪珠子,才轻声道——
“小骗子,我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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