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华如银纱,洒铺了一地。
席云斐姿态闲适,缓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连恒跟在其身后,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不忍心打破自家世子的好心情,谨慎开口道:“世子爷,你忘记了吗?”
席云斐挑眉,奇怪道:“忘记了什么?”
“你还在被罚中。”连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你走错了方向,该往这边走。”
席云斐脚步微顿,慢慢回头看了连恒一眼,问道:“我被罚了什么?”
时间太久远了,他早就忘记了这个时间的许多细节。
“世子爷你因为同侯府小公子打了一架,把人家小公子打得到现在都还没敢下床,你忘记了吗?”
“王爷罚你去小屋子里睡觉,不许回大院子的。”连恒回答道。
他还有这年少意气的时候?
席云斐怔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小屋子方向走去。
远远地,席云斐看见了那座小屋子,记忆又复苏了些许。
整座王府中,最破旧的屋子就是他眼前这座了。
他年少时,为了不让圣上忌惮容王府,故意装成了纨绔混世小魔王的模样,不学无术,是京中一霸。
上京城中,朝中多少官员家的公子们都被他欺负了一回。
这回被他揍过的侯府那位小公子,估计也是其中一员吧。
席云斐抬眸望了一眼小屋子,迈步走了进去。
这小屋子不仅简陋,还破。屋顶漏了个大洞,月光从洞里偷偷钻了进来。
前世他向楼西月所言,也并非是胡说八道。
连恒跟在席云斐身后,谨慎又小心道:“世子爷,那我先离开了?”
席云斐挥了挥手,准备让连恒离去。
不过。很快他又叫住了连恒,问道:“你身上还剩多少银子?都给我。”
连恒连忙将自己怀中的银子拿了出来,递给席云斐。
席云斐一掂量,继续道:“还有吗?平日里我也没亏待你吧?”
连恒有些傻眼,犹犹豫豫的问道:“世子爷,你是要做什么啊?”
“去找我媳妇儿的时候,得用钱啊。”席云斐感叹道。
连恒闻言,略一咬牙,为了支持自家世子的事业,他把自己藏着的银子也取了出来。
那钱到了席云斐手中,连恒仍是移不开目光,犹犹豫豫道:“世子,这是属下存来做讨媳妇的本钱啊,你可得小心保管着,能别用就尽量别用完了。”
席云斐收起了钱,笑骂道:“小气!本世子平日里亏待你了吗?等我回来,还你钱,另外再给你赏赐。”
等到连恒离开之后,席云斐也不管讲不讲究,半躺在破旧的床上。
当他一躺上去时,那张半破半旧的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
席云斐听了,微蹙眉头想着:自家老爹从哪里找出来的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也了让当今那位圣上放下心来,还真是费心费力啊。
自家老爹怎么不也时常来这破旧的床上躺上一躺呢?
只知道委屈了他。
席云斐望着屋顶那个洞外,一轮弯月浮现在夜幕之下。
不知道他的小仙女此刻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没有吃饱穿得暖?
又或者,他的小仙女,也像他现在这样,住在破旧的小屋子里,感受着凛冽的寒风?
席云斐想着,翻了个身,床“吱呀”的响了几下。
他得快些把楼西月找回来了。
第二日,没等连恒来,席云斐早早的起来了,到王府后院牵了马,便赶着出了上京城。
他那大舅哥得了消息,肯定连夜就出了京城,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上京城中,无人不知席云斐随心所欲惯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他要出城,谁敢阻拦?
而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的霸道,才更让那位放心才是。
……
楼西月并不知道自家小世子也重生回来了,正心心念念的想着快点找到她。
此刻,她正快马加鞭赶往云宫对外而设定的云阁。
云宫对外的主业是搞暗杀行动,而在其云阁旗下开发了一系列的产业。
无论是青楼酒楼客栈,还是各种店铺,但凡是有的产业,云宫都会插上一手。
楼西月此次前去的地方,是南方一座小城,名为明城。
近日,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各地江湖人士汇聚在这座小城之中,正好是云宫杀手清任务的最好时机。
进了明城,街道上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商贩叫卖着自家的东西。
楼西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便看到了背着刀剑武器的江湖人士。
前世,这一段时间里,楼西月受伤养了半个月,因此便错过了这一场武林大会期间发生的大事。
要是上一世来了明城,或许楼西月会提前见到楼玉衡。
只是就算楼西月提前见到了楼玉衡,那时候她不认识这人会是自己将来的哥哥。
凭当年她那种“老子天下第一,谁敢称第二”的中二想法,她会不会救当时还是个陌生人的楼玉衡,还很难说。
楼西月轻吸了口气,目光微闪着,暗自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得把自家哥哥救下来。
随即,她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这家酒楼。
酒楼名为浮云楼。
云阁所属产业中,最好认的标志就是但凡带云字的店,都是云阁开的。
要是有别家用了这“云”字,云宫中人认错了该怎么办?
笑话,云宫中人那么霸道嚣张的,无论是胁迫还是威逼利诱,大家都能有一百种方法让那家店改名。
这个认势力的标识方法,最开始还是由楼西月提出来的。
那时候的她,中二又嚣张,又还没受到过什么挫折教训,狂妄到了极致,便提出了这个标识方法。
至于会不会让别人察觉到这些产业是云宫所属的实力……
当整条街道上的店铺,都是“云”字系列时,楼西月相信,没有人会怀疑这一整条街都是属于云宫的。
一经提出,很快便被整个云宫上下集体赞同。
云宫中人出手,向来嚣张,无所畏惧。
还好,她遇见自家小世子时,已经金盆洗手有几年了,曾经身为杀手时的嚣张跋扈早就收敛起来了。
要不然,吓着自家小世子,该怎么办?
楼西月心思转了转,随即迈步走进了浮云楼中。
有小厮迎上来,楼西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入座之后,她点了些菜,在等待上菜期间,楼西月听着酒楼里每桌上人之间的交谈,收集着信息。
待吃饱喝足之后,夜色将临。
楼西月转身就去了隔壁一家制衣铺,再出来时,就是一纨绔公子模样。
就连容貌都变了变,楼西月所学的易容之术是行走江湖必备的技能之一。
真是无往而不利。
随即,楼西月迈步走进了明城中最大的那家青楼飘云阁中。
此刻,飘云阁中正灯火通明,顶上有纱幔垂落下来,将一座一座的位置隔开来,却并不会阻挡了客人看向正中央大舞台的视线。
楼西月一身玄衣,腰间系上约二指宽的镀金革带,身形更显颀长,唇角微微勾起,带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她手中执白玉扇,那扇骨更衬得执扇那只手修长,如白玉般精致好看。
姿态闲适,将一翩翩佳公子扮演到了极致。
女扮男装,楼西月从来就没怕过。
她前世行走在外时,常年以男装示人,还从来就没被认出过身份来,以至于外界皆传云宫天榜小七,性别为男,容貌神秘。
一走进飘云阁,便有姑娘见了楼西月,倾身欲凑上来。
只是,楼西月抬了抬手中白玉扇,轻轻一挑那位姑娘的下颌,声音清朗,轻声道:“抱歉,我今日来,只为肆娘。”
那位姑娘闻言,眼中闪烁过一丝沮丧,却不伤心,微垂眸道:“公子既为肆姐姐而来,那便请入座那方。”
“多谢。”
楼西月点头致谢,随即走向所指的方向入座。
望着楼西月的背影,那位姑娘轻咬了下唇,心里虽然遗憾于这么一位佳公子又是为肆娘而来,但她也并未嫉妒于心。
肆娘,是飘云阁中一块活招牌,艳名闻名天下,多少公子为博美人一笑而费劲了心思。
没有肆娘,哪里来得飘云阁如今这般好的生意呢?
今夜飘云阁中,绝大多数人前来,都是为了肆娘一人。
美人琴艺双绝,却只每逢末时,才会出来与众客一见。
待到夜色更深时,飘云阁中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
忽的一声清弦轻拨的声音响起在大厅中,周遭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正中央的方向,清悦的琴声渐起,初如玉珠砸落玉盘时的清脆,再细细一听,又别有一番感受。
楼西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了听肆娘这一曲,只觉得让她想起了前前世上学时所学的一篇古文,《琵琶行》。
都快过去二十多年了,再一次闻这琴声,她依旧能够回想起那一篇《琵琶行》中所描绘的场景。
肆娘所弹,的确妙极。
正当大厅中众人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之中时,那琴弦被急急拨转之后,便戛然而止。
众人再抬眸看向台上时,便有人将一层又一层的纱幔撩起,动作轻而缓,赚足了那神秘感。
等到最后一层纱幔被撩开时,众人皆是呼吸一屏,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来。
美人虽多,风格各有所不同,可要是有这么一位美人能够将所有风格都给轻松驾驭了,每一次相见的风情都各异。
混迹风月场所的人,谁能不爱?谁能不为之倾心动情了?
肆娘,便是这样一位女子。
无论是清纯如白莲,还是是妩媚如妖精,亦或是清冷如不染凡尘世俗的仙子,她能够将其风格驾驭了来。
若是将这样一位美人藏在家中,日日是不同的风情,谁能不肖想万分呢?
可惜,美人不爱财,不爱世俗之物,能够与美人共度之人少之又少。
曾有一文弱书生,携一卷赞美之词而来,才得以与美人相处片刻。
也曾有富家公子携千金而来,却无功而返。
美人的心思难猜啊……
大厅之中,安静了一瞬,随即便有人高声大喊道:“肆娘,今日我携当代书法宗师之作品前来,只为博美人一笑!”
随着那人一开口之后,大厅上各个方向皆是传来了声音。
大家都各显神通,欲博得与美人相处的机会。
然而,台上的肆娘却无动于衷。
“我出千金,让美人陪我一夜。”
清朗的声音一响起时,周遭座位上的人听了,皆是怒目而视。
美人是那种为千金钱财而折服的人吗?不可能的,美人千金万金都换不来的。
随着声音落下时,从纱幔中伸出一只手来,将一金丢在外面小厮手中捧着的托盘上。
真的是轻轻一丢,姿势随意闲适。
随即,纱幔中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今日来得匆忙,就先付定金便好。”
此言一出,大厅中其他人更是怒目而视,盯着隔着那家伙的纱幔,仿佛要将其盯出个洞来,瞪死掩在纱幔中的那个家伙一般。
美人不可辱!
用钱财侮辱美人也就罢了,还没准备好千金,还妄想先付一金的定金。
穷鬼!
穷鬼还来飘云阁??!
正当众人情绪被调动起时,台上原本无动于衷的肆娘转了眼眸,朝那个方向遥遥一望。
随即,她开口轻声道:“好,那就依了这位公子所言。”
情绪高涨的众人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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