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茶香缓缓满溢于整个会客室, 这茶是福南进贡的上好贡茶,一年也就产个十斤左右, 再从中挑选出能够上贡的部分,实际上也就只有三斤,非极得盛宠之人, 是不会得此物作为赏赐的。

    对于爱茶成痴之人来说,若是能有机会尝上一口这金毫玉露,怕不是连命都能舍给那个赐茶之人。

    但是苏语冰并不是那种爱茶如命的茶痴, 事实上他现在很紧张。

    他紧张的缘由倒也让人很好理解, 毕竟很多老臣在朝多年, 都没有机会被这位主请过来一起品茶,听琴。而他刚一手握实权职位, 就被福王殿下请过来喝茶这种事情, 要是被其他政敌知道了, 也不知道会编排写什么出来。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苏侍郎会走捷径, 先把哥哥送去讨昭庆公主欢心, 再在前朝立足”这样不足以为意的传言, 但是当昭庆真的把他叫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为自己的官声真情实感地忧虑了起来。

    “苏侍郎不必如此紧张,你瞧你,手指都发白了。”昭庆叹了口气,对着这位“早就和兄长闹翻了”, 却无时无刻不在关心兄长安危的弟弟道, “今日请苏侍郎来, 不为别的,小王又事相问,还望苏侍郎如实相告。”

    苏沐寒擦了擦额角的汗“下官自然当知无不言。”

    “你生辰八字有没有”昭庆也不见外,直接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苏沐寒差点没呛到,他咳嗽了两声,将自己手上的茶杯放下,默默地做了个和他哥一样的动作双手抱胸,身体后仰“殿下何出此言。”

    苏语冰苏侍郎弱小,无辜,而且无助。

    昭庆面无表情,大概是因为她双标,苏沐春这么做的时候,她觉得对方甚是可爱,超想欺负。苏侍郎做的时候,她就想把这人打一顿。

    “嗯,苏侍郎不是聪明人么聪明人会不知道小王为何要这么问”昭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沐寒,后者倒也是个激灵人,知道昭庆来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苏沐春从来不过寿辰,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药童也不知道他生辰八字,而他自己也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所以,昭庆公主想要知道苏沐春的生辰八字,恐怕只有到自己这里来要了。

    “殿下想知道家兄的生辰八字,这倒是不难,只是可否让下臣问一句,殿下为何要家兄的生辰八字”这要生辰八字可不是随便要的,虽然他一开始撺掇端王推荐苏沐春,为的是让哥哥有机会进入太医院接触到更多的医案,并且同时也给哥哥找一个强大的靠山他这个哥哥他清楚的很,哪怕是表面说是闹翻了,其实到最后还是会荫蔽他的。

    只是最后这一条,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做这种什么会累及兄长的蠢事罢了。

    当然,当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苏沐寒还是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亲手把哥推进了火坑。

    当然他哥也很有可能已经在火坑里翩翩起舞,把火坑当成火炕了。

    “我不甚了解苏医,总在他面前说错话,还请苏侍郎指教,你说融风他,到底愿不愿意过生辰”昭庆知道他有先天不足之症,但是又不知如何才能让他开心些,不要每天都这么看上去有些阴郁的模样。

    “还好殿下先来问了问我,不然这事情怕不是要弄巧成拙。”苏沐寒也不客气,只是自顾自的叹息道,“兄长他最不喜过生辰,王老神医曾经说他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他却已经二十有三了,每过一次生辰,对他来说都像是在通往黄泉路的小道上多走一步。”

    昭庆听他这般说,不由得低头沉吟“是吗”

    “臣斗胆问一句,殿下如此抬爱兄长是不是”苏沐寒欲言又止,眼神微妙。

    昭庆看着他那微妙的神情,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作死的,便大大方方笑道“是,本王馋你兄长身子。”

    苏沐寒

    哥,我对不起你。

    昭庆的脸上露出一个纨绔又淘气的坏笑“小舅子你放心,我肯定对你哥好。”

    会客室的大门“吱呀”一下就被推开了,昭庆忙不迭地回头,却看见面色铁青的苏沐春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里头密谈的两个人。

    苏沐寒原本是捂着脸的,抬起头恰对上来自他哥的死亡凝视,整个人都懵了,半晌才道“不是,哥”哥你怎么回事哥王爷在这里和我密谈,你门不敲你就进来了这王府是你家不成

    先不说别的,这行为就是大不敬啊

    这样想着,苏沐寒连忙将目光落在昭庆的身上,后者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瞅着似乎有些心虚,也没多少公主的架子。

    只见她站起来,伸手十分熟练的揪住了苏沐春的袖子道“融风怎么来了,也不敲敲门,今个我请苏侍郎品茶,另外问些事情”

    “想知我生辰,直接问我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苏沐春来客房前也没多久,他原本来找昭庆是想问她告假,回一趟青鸾巷的医馆去取些东西,谁知道刚来到客房门口,就听见自家弟弟在那边说什么生辰不生辰的。

    苏沐春原本是个聪明人,从这一鳞半爪之中便能推断出昭庆召苏沐寒来为的是什么,只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有些小小的生气也不知道是在心口哪个地方,人的经脉五脏里,又是哪个部分主司这部分的调和调动,他觉得有些酸,又有些涩,心里堵着什么说不出口,又觉得不应该说。

    他是个不知何时会一命归西的人,而昭庆金尊玉贵,身体康健,定能活得比他久,活的比他好,活得比他快活。

    “那什么你肯说,我也不必问苏侍郎呀。”昭庆挠了挠后脑勺,却见苏沐春叹了口气,“我是来向福王殿下告假的。”

    “嗯”昭庆瞪大了眼,“不是,融风,我没”

    “融风谢过福王殿下好意,只是我当真不习惯过生辰。”他低头,微笑着看着昭庆。

    他极少这样笑,大约是身子不好的关系,他总是给人一种有阴郁,又没有精神的感觉,美则美矣,却就像是放在玻璃瓶子里的干吊花一样。

    可是他这样一笑,却又让人心头流起了淙淙的泉水。

    他苏沐春是怕死,只是

    “若是有一日,融风找到了彻底治愈自己顽疾的方子,定然会大肆操办一番自己的生辰寿宴,到时候,还请福王上座。”

    他没放弃过。

    在苏沐春这般说的时候,昭庆也知道了。

    这个人从来没有放弃过活下去。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就会牢牢地抓住,打不垮,压不塌,虽然体弱多病,又伶牙俐齿,可这个人,就是风中的劲草,门前的磐石。

    她牢牢地抓住了苏沐春的手,笑道“那是自然,只是本王嘴刁得很,融风的寿宴可有好寿桃吃”

    “寿桃有什么好吃的,就这样还敢说自己嘴刁。”

    “苏融风你又皮痒”

    二人一唱一和,浑然像是打情骂俏一般,也不避着一旁的苏沐寒,后者牙酸得喝了一口茶,然后发现自己的牙更酸了。

    若是昭庆知道他这种感受,一定会说这就是被塞狗粮的滋味。

    “既然家兄有意相告,那下官就告辞了,多谢王爷赐茶。”他抬手一让,逃也是的从苏沐春身旁溜了出去。

    这怪味狗粮他不吃,不吃

    昭庆见苏沐寒落荒而逃,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明显过头了,便松开了抓着苏沐春手腕的手,道“我说,你在外头听了多少”

    “大约听到殿下您馋我身子那吧。”苏沐春到是十分淡然,他这次没被调戏,反而抓了一把可以反击的牌,心里可美呢。

    他这些日子,被昭庆调戏得翻不了身,又觉得如此这般极为不得体,又隐隐约约感觉这样似乎挺开心,然后心里又有一丝理智告诉他不应当开心。

    整个人千回百转,肚子里的肠子都要打结了一般,仿佛一个大套娃,打开一层还有一层。

    谁料昭庆脸皮如此之厚,听他这般说,不但不脸红,反而大大咧咧、爽朗一笑道“我馋融风身子。”

    苏沐春

    你

    “我不仅馋融风身子,我还馋融风医术,更馋融风人品贵重。”昭庆这幅君子坦荡荡的模样,丝毫不避讳得盯着苏沐春的眼睛,后者在她的凝视下,耳朵根迅速红了起来。

    下一刻,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嗨,融风,去哪儿啊医馆不往这边走”

    可恨昭庆还在后头,以手笼着喇叭喊,让苏沐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一头钻进去算了。

    这番日常对波调戏,又以昭庆完胜告终。

    至于那落荒而逃的苏沐春心底到底是骂骂咧咧,还是骂骂咧咧中带着羞涩欢喜,那就真是不得而知了。

    千金方的编撰也是按部就班,一切都似乎井然有序。

    而就在这一切都安详平和的时候,从天安直辖的淳县也是昭庆的食邑却传来了一个让人为之心头一颤的噩耗。

    天安府直辖淳县,爆发了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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