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混乱,御林军冲上前制服林正旭,锦绣的尖叫声在身旁炸响,随行军医高呼包扎伤口,护军都尉在询问她的安全。
这些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却像隔着一层薄膜,无论怎样用力都听不真切。
赵瑾被士兵抬走,送到营帐里救治,她半躺在地上,看着身上的大片暗红,鲜血透过宫装流到她的身体上,似寒冰入体,冷的她打颤。
楚清宴的牙齿控制不住颤抖,有心想问问赵瑾怎么样,然而喉咙仿佛被烈酒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队伍后方窜出来的素儿把她抱进怀里,大哭着安慰她,“公主,没事了,一切都好了。”
楚清宴不能言语,只拼命地摇头。
不,没有一切都好,没有!
她几乎是被素儿拖着带回帐中,这是护军都尉特意准备让她休息的地方,此时却被当做临时的救治场所。
楚清宴推开素儿,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平躺的赵瑾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身上的墨色官服被鲜血浸透。军医已经上好了药,正拿着布条给他包扎。
“他怎么样?”楚清宴听见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甚至不知道那是她自开口说的。
“伤口不深,金疮药暂时止住血”军医道,“但是注意不能发烧,而且必须立马回京进一步治疗。”
楚清宴咬紧牙关,控制自己不能倒下,吩咐道,“备马回京。”
“是,”护军都尉道,“属下正好有一辆马车,可以送赵大人回京。”
林正旭的马车几乎被撕碎,完全无法使用,幸亏素儿是坐着马车来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本宫和赵大人一起。”
护军都尉愕然道,“那车上只能容纳三个人。”
赵瑾受伤,必须要平躺着,所以马车上还剩两个位置,军医是一定要去的。都尉本意再带一名杂役,方便照顾赵瑾。
楚清宴扯下繁复的头饰,坚决道,“不必多说,你们处理好林丞相余党,本宫先行回京。”
说罢,她就提着衣裙哒哒哒地跑向军医,跟着他指挥士兵抬起担架。
护军都尉摇摇头,“公主不愧为女中豪杰,知恩图报不拘小节。”
女中豪杰楚清宴此时正小心翼翼给赵瑾擦脸,动作万分小心生怕弄疼对方。
那个军医极有眼色,上车片刻就留下一句,“草民去外边看看”,再也没进来。
楚清宴跪在塌前,双唇贴着赵瑾的额头,轻轻低语,“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常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赵瑾倒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心如死灰。明明刚决定要对这个人好,要向他证明自己的感情,也终于解决了所有问题,他怎么能,就这样弃她而去。
泪水一滴滴砸在对方脸上,她恍然未觉,直到听见赵瑾艰难的话语,“别哭。”
她忽然发觉自已早已泪流满面。
“你醒了!”
“嗯,再不醒就要被淹死了,”受伤的赵瑾万分温柔,“您别哭。”
楚清宴咬着唇,犹犹豫豫道,“疼不疼。”
“不疼,”赵瑾道,“倒是您哭的臣心疼。”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楚清宴终于破涕为笑,轻轻靠在对方胸前,“别抛下我一个人。”
赵瑾忍着剧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眼中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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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四年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
楚清宴今日特意早起梳洗打扮,准备探望赵瑾。
她本打算亲自照顾伤患,无奈身体不争气,甫一回京就晕过去了。这几日又有些发烧,被承安帝押在凤阳阁动弹不得,只能通过太医打探对方伤势。好在赵瑾恢复得很好,否则她无论如何也要去问询一番。
今早太医终于发话,允她下床活动,她兴致勃勃地起床换了件新衣裳,准备美美地去看心上人。
“公主,您真好看。”素儿给她插上金崐点翠梅花簪,一脸赞许。
十六岁的女孩,头发松松挽起,再配上精巧别致的发簪,若是一笑,遍野山色清风都失了颜色。
楚清宴却有些不满意,“素儿,给本宫抹上些胭脂。”
小丫鬟拿起宣窑瓷盒,将碾碎的茉莉花粉一点点涂在她脸上,疑惑道,“公主往日都不爱这些个脂粉,怎么今日有了兴致。”
楚清宴一时有些羞涩,只遮掩道,“遮遮病容。”
素儿又喜又忧,喜得是公主终于开窍,不再把杀人放火挂在嘴边,而是愿意穿上罗裙当理红妆;忧得自然是公主的心仪对象,一个太监,还是嗜血成性那种。
某些方面……倒也般配。
小丫头在她面前向来藏不住事,说担心起来就是满面愁容,楚清宴看的噗嗤一笑,“外人不知道,你还看不出他是怎样的人么,没人能比他待本宫更好了。”
赵瑾对待公主这方面,素儿确实无话可说。那日楚清宴前脚被叛军带走,后脚赵瑾就急匆匆赶来,听闻她被林正旭挟持,瞬间就变了脸色。他的表情太过狰狞,以至于素儿觉得他会杀掉所有人,但他没有,还细心地安抚她,叫她带些衣服跟着大军,以免公主回来时受凉。
当时没有人能肯定说公主一定活着,就连陛下都抱着最坏的打算,只有他信心满满、言语坚定。
后来素儿想,也许他不是认为公主一定没事,而是他早就做好了随她而去的准备。
“可是,不是只有奴婢会想。”
“本宫也没打算让外人知道。” 楚清宴一笑,“只说终身不嫁就好,前朝这样的事多着呢。”
她其实没想过公布这件事,生于这个时代,即便身份尊贵如她,也不能作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而且,她是公主,恶语相向传不到她身边,但是赵瑾在朝为官,该承受怎样的压力。
反而嫁不出去的公主很多,也不差她一个。
“可是……”
素儿还想说,却被她打断,“不必多言,本宫心悦于他,此生无怨无悔。”
梳妆台上放着几瓶摆设的鲜花,楚清宴说不出名字,只觉得香气扑鼻,看着妩媚绝伦的花团,她想‘我已经很幸运,如此该知足了。’
正想着,突然有太监跑进来,高呼,“启禀公主,大事不好,赵大人在金銮殿欲以死谢罪,好多大臣都同意,陛下已经顶不住了。”
手中的金簪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楚清宴对着小太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什么。”
“赵大人说一人谋反,九族全诛,他流着林丞相的血,理应连坐。”
“皇兄怎么说。”
“陛下当然没同意,”小太监道,“但是有朝臣说……”
楚清宴面色阴沉,“他们说什么!”
小太监呀咬牙,“他们说造反一事赵大人未必没参与,宁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赵瑾平日监察百官,实际权利与三公相当。如今三公去了两位,他已是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臣如何还能容得下他。
只是赵瑾是她的人,怕是这次,容不下也得给我容。
“几年不见,这些大臣可真是胆子肥了,”楚清宴怒极反笑,“本宫倒是想看看,什么叫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摆驾金銮殿。”
同一个地方,同样的场景,只是她却不再四年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公主。
走进金銮殿时,御史大夫正跪在大殿中间,声泪俱下道,“陛下,赵瑾此人阴狠毒辣,实属大楚之害,若陛下不应,臣愿以死明志。”
随着御史大夫的话,大臣们跪倒一片,高呼,“臣愿以死明志。”
这里刚刚经历一场叛乱,还残留着木头燃烧的味道,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灰尘,在日光下清晰可见。
“各位大臣忠心耿耿,看的本宫甚是欣慰,”楚清宴娇笑着跨过门槛,捂着嘴道,“不过也让本宫听听,这要死要活的,究竟所谓何事。”
听到她的声音,同样跪在大殿中的赵瑾身体一僵,头低得更厉害了。
楚清宴假装没看见他的动作,毫无顾忌地穿过一众朝臣,登上汉白玉台阶,走到承安帝身旁。
她身后是金龙和玺彩画,刻画着仙人百兽,两根柱子上的蟠龙怒目而视,龙椅上的承安帝面色沉沉,对她点了点。
承安帝上位后,提拔了许多寒门子弟,他们不清楚四年前的风波。前面的御史大夫一使眼色,一年轻官员突然出列,义正言辞道,“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念在公主初犯,理应罚二十廷丈。”
按住了想要发火的承安帝,楚清宴笑道,“这位大人看来很懂规矩,那么也该清楚,冒犯公主杖责一百,大人也不必辛劳过后领恩,本宫直接把人带来了。”
门外的锦衣卫应声而至,直接把那位大臣按倒在地,楚清宴道,“给本宫打。”
木棍落在脊背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楚清宴故意没让人堵住嘴,所以刚开始他还会发出哀嚎,后来就逐渐没了声息。
一百丈之后,地上的人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楚清宴仍旧笑眯眯地道,“各位大臣,现在能否给本宫讲讲,你们刚才是所为何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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