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很凉,月亮和星星被乌云遮蔽,天色愈发昏暗。
周锦白醒了后也没起身,就躺在那看着一旁的楚清宴,没有光的房间衬得他眼中黑暗分外浓稠。
他是少数能够分辨梦境的人。
虽然感觉和真实世界并无不同,但他就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佛洛依德曾经研究过,当大脑对某件事特别执念时,他的潜意识甚至能胜过混沌,将心中所想投影在梦中。所以周锦白从不怀疑他会梦到楚清宴,那个小姑娘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他躲不开的魔障。
做清醒梦的人是能控制梦里的人或事,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在这里翻云覆雨。但说来有趣,他对梦里的楚清宴少有动作,昨夜的吻,已经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放肆之举。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像这样深深地凝视对方,带着一点梦境里的肆无忌惮,但又因为是那个人,而有所克制。
视线在小姑娘身上逡巡,像戒瘾多年的酒鬼看见陈年佳酿,心中克制又渴望,情感在叫嚣,理智却宣布已经够了。视线划过她纤细的手臂和盈盈一握的腰肢,最终落在光滑的脚踝上,那里系着一根银链,细细的首饰宛如枷锁,在这样的黑夜中,散发出诱人的光。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来。
楚清宴倏地移开身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像忽然惊醒一般,隐秘地摩挲着手指,“有时我真想把你关在只有我的世界。”
“然后呢,然后做什么?”
周锦白突然就没了言语,他……没想过。
楚清宴无声的叹了口气,周锦白对她的感情建立在绝望之上,笃定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她,所以全部遐想都止步于得到她。就像将死之人的愿望是活下去,至于之后的事呢,不知道。
“那我先教你简单点的吧。”她忽而笑起来,手臂如水草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落下铺天盖地的吻。
再冷的夜都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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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白盯着床单上的污迹,奇异地陷入沉默。
他最近不太对劲。
除了躁动的青春期,他从未梦见过那样的楚清宴。在梦里,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求饶,夜色下,小姑娘眼角含泪,粉红色脸颊露出诱人的表情。
想到这,他刷一下撕碎了床单,近乎自厌地用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周锦白,你不过是个肮脏的疯子,怎么敢……
他下楼时,楚清宴已经收拾妥当。穿着纯黑的连衣裙乖巧的坐在餐桌旁,眼中空茫一片。
应该是听到了声音,她缓慢地转过头,“吃早饭么哥?”
周锦白摇了摇头,迟疑许久才伸出手,牵起神色低落的女孩,“走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今天是他们父母的忌日,距离那场灾难,已经整整过去一年。
通往墓园的路很长,两边是光秃秃的树木,枯枝上落着灰色的麻雀。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如同那些长眠此处的人,都早早失去生机。
周锦白抱着两束百合,示意小姑娘跟着他,没想到她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那里聚集着卖香烛纸钱的摊贩,他们时不时吆喝两句价格,或者和旁边的老板打趣,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楚清宴想了一会儿,突然走向一个中年妇人,“大娘,这纸钱怎么卖?”
“三块钱一沓,五块钱两沓。”妇人头也不抬回答道。
楚清宴从包里翻出200块钱,各挑两样拎在手里,付钱的时候她问,“大娘,你不害怕么。”
“唉,你们小年轻就是心思多,”妇人打开腰包,麻利从里面数出零钱,“这有什么好怕的。”
楚清宴对着大娘笑了笑,“也是。”
妇人在这里卖了十几年纸钱,一个眼神就能摸清来人的心思。找零的刹那看见小姑娘年轻的脸,有些迟疑地安慰道,“姑娘,别太难过。”
楚清宴吸了吸鼻子,谢过了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这里的人见惯生死,这句话安慰话也许是她剩下的全部悲悯。
见她回来,周锦白奇怪地问道,“清清信这个?”
“封建迷信不支持,”楚清宴看向远方,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但是妈跟我说过:万一有地府呢,还是给烧点,别就放一束破花,否则她要来找我的。”
楚母向来思维奇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怪。周锦白带着她往统一焚烧的地方走,“那你买够了么。”
楚清宴噗嗤笑出声,又不太好意思的捂住嘴,“不够就让她来找我吧。”
很久之前,她也是不信的,可是走的路越远,她已经开始期望鬼神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还不是祭祀的时节,所以二人不到十分钟就烧完站在了墓碑前,楚清宴刚到就笑着喊了句,“爸妈,我可给你们寄钱了,别不舍得花。”
周锦白对养父养母是真的尊重敬爱,放下花也跟着说道,“爸妈,我和清清来看你们了。”
人间六月,骄阳似火,墓园四处摆放着大量的鲜花,花香混合着灰烬的味道,被暑气一齐蒸腾起来。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楚清宴早就坐下来,小声讲着一些近来发生的趣事,停顿了一会说道,“我最近已经不那么想你们了,很厉害对不对。”
葬礼刚结束那会,她整夜睡不着,偶尔半夜忍受不住,又不想让别人担心,就开车两个小时来墓园门口呆一晚,甚至不敢进来。
“虽然过程有点慢,但我还是走出来了。”从包里翻出两瓶白酒洒在地面上,她骄傲的说道,“要好好庆祝下。”
说着说着,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她死死地按住眼睛,“这次不算,就是看见你们没忍住。”
一声叹息划过,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清清很厉害。”周锦白把她拥在胸前,像哄小孩子似的夸道,“爸妈一定会认为你很棒。”
楚清宴不知道的是,每一个她驱车赶来的夜晚,身后都有另一道身影。那时楚父楚母刚刚过世,公司很乱,周锦白白天要忙着和股东夺权,晚上更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全,次次都要跟在后面。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在车里小憩一下。
身边是熟悉的味道,楚清宴终于忍受不住,放声大哭。
穿越之后,她继承了原主记忆和身份,其实也继承了她们的感情,过往的回忆翻涌而来,几乎要淹没了她。
最重要的,她此刻哭的并不仅仅是楚父楚母,还有她真正的父母。那些躺在病房的日子苦得厉害,但爸妈从来没有失去希望和笑容,可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越被压制住的感情,释放出来也越剧烈,她靠在对方怀里,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的眼泪全部流出来。
周锦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姑娘,他见过冷静克制的她,见过隐忍坚强的她,但从来没见过现在这种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泛着绝望,挣扎在苦海里动弹不得。
他紧紧抱住小姑娘,几乎是在哀求她,“清清,别哭。”
哭的他恨不得求遍满天神佛,只为换她心中所想。
楚清宴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颤抖,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有机会见到爸妈,那些失去的东西也都会回来,可是安慰她的这个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就不再想等下去。
那些攻略,试探,又有什么用呢。她陪伴这个人的时间也只有十几年,为什么不能珍惜现在的每一秒呢。
“哥,”她刚刚哭过的嗓子还有些沙哑,掩盖了此时的情绪,“我知道那时候你就在我身后。”
周锦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怎么可能。从别墅到墓园的路上,他尚能离得远一点,可是墓园的门口就这么大,如何看不见他?
甚至许多个清晨,她为了让周锦白多睡一会,特意没有早早离开,包括到最后,她也是不想让这个男人太过辛劳,而放弃了来墓园的想法。
周锦白愣了愣,闷闷地回答,“嗯,我当时担心你。”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在那些绝望的夜晚,你为什么就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从未向前走一步呢。
因为爱你而不敢接近,因为爱你而不想远离,这些理由盘旋在他的唇边,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
沉默良久,楚清宴再度提问,“那么现在呢,为什么现在你在这?”
是啊,周锦白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来了?是他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还是那些纷扰的梦境让他平白生出些许期待。
自由衍生出梦想,梦想又在他绝望的内心中生出花来,那些飘忽的夜晚太过动人,终于让他迫不及待的开始靠近。
这些秘密藏着他眼中,浓郁地要倾洒下来,可他始终紧闭着嘴,坚持不泄漏分毫。
楚清宴不想再这样纠缠下去,她像第一晚那样抱住了他的脖颈,如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周锦白,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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