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坐在水镜前,换了睡衣,她替自己拆了束起的发,仔细的梳理着。
“如今新水神守孝,我又要回上清天养伤,水族的事务就托给你了。”龙君宠站在他身后,为他梳通长发。
润玉瞧着妆台上重新回到他眼中的龙骨簪“这些都是份内的事。”
“那份名单上的人你都很放心用,我与他们最少都相识七万年了。”龙君宠看着镜中的他“还有赤霄剑,一时的失去并不要紧,我也已经知会太湖龙鱼族簌城了,过些日子他会以自己能力不足,将太湖的治理权交予太微,我相信他会拿太湖试探你。”而他们则用太湖来试太微。
“我知道,无欲则刚。”润玉转头看她“我给你梳头。”起身,让她坐下。
“可轻点,小时候你给我梳头还拉了我不少头发呢。”龙君宠坐下:有阴影。
润玉先解开她头上的发带,哪怕贵为九华之主,她头上也没有琅翠珠饰,只有素色的发带,一串长长的冰魄蓝珠耳环,她的威严不在奢华上,荣辱不惊,富贵不奢。
墨玉的梳子轻缓的梳着三千青丝。
“东凌元君给你梳过发吗?”润玉问道。
“还给我画过眉,不过他手艺可差了,经常是高低眉,难看的很。”龙君宠瞧着镜中的自己“还给我点唇脂,结果点着点着,就被他自己吃掉了,明明是他缠着我,外面却说我以色媚君,气死我了,那时候天界的仙子每天都要传我是如何如何魅惑陛下,以色侍君等等,一开始挺生气,结果阿靳说那起码你还有美色的脸啊,而她们连色都没有,一张嘴,上唇在天,下唇在地……”笑了出来“他说话也挺毒的吧。”是说那些仙子连脸都没有。
“我妒忌他,可以在你心里霸占了你这么多年。”润玉放下墨玉梳,扶起她,转过她“龙儿,新水神要守孝三年,我要这三年的时间,所以无法解除婚约,对不起。”
“这不是我们都想要的?何必抱歉。”龙君宠将他拉到云榻上“我知道,这张榻,你一定不会让别的女人触碰。”她先坐入里面。
润玉也坐上。
龙君宠侧卧下,拍拍自己身侧。
润玉拉过云被盖住她,也向她这边卧下。
“鱼儿,我现在对那个混账没有丝毫顾忌了,你想如何对付他都行,只是为什么这么针对小九,真为了是‘夺妻之恨’吗?”龙君宠不明白他为何对旭凤敌意那么重。
“你伤还没好,明天还要去往九华州,睡吧。”润玉抬手轻拍着她的手臂,就像幼时她哄自己入睡时一样。
“小九很耀眼吧。”龙君宠抬手将他拉下来些“虽然你在九华州也是被宠着敬着,但每次回天界你还是看见了高高在上的嫡子,身受父帝母神所宠爱,大家都当他是艳阳,所有人都仰望他的优秀,歌颂他的功绩;可你明明比他更优秀,你显露过,却荼姚深深瞪了一眼,荼姚为此对我百般冷嘲热讽,说我守寡多年,虽然没有孩子可还是能将你培养的这么优秀,我是一笑而过,但恐怕那些事在你心里留下了阴霾,为了不让我被荼姚说道,你没得选只能隐藏起自己的优秀。”
润玉听着她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心里“是,我明明在九华州什么都有,可来到天界,荼姚就会用她嫡母的身份赏赐我很多‘废物’,从来没有问过我,我要不要;我不要!可我没法告诉她,旭凤是无心的,我也告诉他了我有,他还是会送过来,在他看来的讨好,在我看来不过是施舍,是嗟来之食,是他们彰显仁德的虚伪赏赐和还有令人厌恶的怜悯。”
“所以我说在你年幼时,我还是疏忽了。”龙君宠枕着枕头“其实你根本不用在意这些,不管你是谁,出身如何,我都不在乎。”
“我知道,可我在乎。”润玉往她那个枕头靠去“我想给你最好的,我想有一天自己能够变得更强,希望有朝一日,你或者旭凤想要什么,我给你们,我希望你能在我的羽翼下肆意的笑着;可我现在明白了,只要有旭凤在,我永远不可能兵不血刃;那个人真的只属意旭凤一人,而我不过是他一夜风流的污点,再优秀,在他心里,总有一个比我更加完美的儿子,旭凤,襟怀坦荡,正直磊落,不需要任何阴谋诡计,便轻松赢得众仙的交口称赞,作为男人,他也要嫉妒,可作为父亲,他心里终是偏爱旭凤。”
龙君宠抬手抚摸了他的脸庞“我可要吃醋了,你这么看重那个混账?可在我眼中你才是最好的,最完美;刚才小九还在说我当初为何没有答应他娘亲的祖父,若是那时候我与他龙凤呈祥,随后很多人都会有一样的命运。”
“可笑,你喜欢谁是你的心意。”润玉冷下眼“他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夺别人未婚妻的无耻之徒还敢这般说你?难不成他觉得所有事都该如他所愿吗?他的愿望就一定对吗?”
“所以啊,他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想要所有事与人跟着他的意念而动;鱼儿,别杀他好吗?我当然知道他在天界威名如何,但也是如此你留下他,对于天魔两界都会是个震慑,而他若是敢叛出天界,到时候再杀他更天经地义。”龙君宠头靠他那边一些。
“虽然你不爱翾武帝,但是与他还有情谊,对吧。”润玉倒不是嫉妒,那是自己尚未出生时的旧事,他能觉察出来她对荼姚那位先辈没有男女之情,却有深厚友谊,若是翾武帝没有想要突破,他们会是最好的同袍朋友。
“我与他并肩作战十万年,多少次同生共死,他陷入危险我率兵两天不睡,奔袭救助,我遇到险境他也会舍去性命前来搭救,我一直将他当做亲人,弟弟,有时候也是兄长。”龙君宠笑了“我们其实一直没有以男女区别,一起喝酒一起杀敌,他不喜寒冷,夜晚阴寒,我就吸走他身边所有的寒气,我不喜酷热,他会将我身边的热气都驱散,我一直没有什么特别亲的人,可觉得他就是我弟弟,我该爱护他,疼惜他;他来参加我大婚典礼时,比我初见你都年纪小,特别的骄傲,还嫌弃说我长的太好看,是红颜祸水;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是唯一不会在意我容貌的人,只有家人才会如此。”
“可他在与你同甘共苦的十万年中对你早已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我也听说他败给你之后被族人逼迫娶了别人,留下唯一血脉后就再也不与妻子同房。”润玉在九华州收集的消息中看到过这段记载。
“我没和你说过,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旭凤与他长的一模一样。”龙君宠靠在他怀里“所以我对小九既疼爱又疏离,我教他阿翾会的武艺,但不会与他靠得太近。”
“完全一样?”润玉是真的听说。
龙君宠点头“对,一模一样;鱼儿,算我求你行吗?留下旭凤,我会说服他真心臣服于你。”
“我饶过他,你觉得他知道我的计划会饶过我吗?”润玉没有正面回复她。
“大不了和你一起身归天地,魂归混沌。”龙君宠笑眯眯“我觉得,你会赢。”
“睡吧。”润玉还是没有给她答复。
“只要可以,留下小九,他将你视为兄长,是真心……”
润玉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过了很久,润玉瞧着睡在自己云榻上的女子,她睡的很熟,那么安心,那么安静,就跟个孩子似的:龙儿,旭凤留不得,留下他,天界就会始终有一种难以安定的可能,你真的心软了,你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寝,为了护着你,我必须变的更强,强到让所有人都臣服我,而旭凤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阻碍,那些人不是你,他们的眼睛总是东看西看。
……
第二日一早,润玉起了大早,让人准备一些龙儿爱吃的,待会儿叫上鲤儿一起吃个早膳。
没想到才出殿,就看见彦佑牵着鲤儿要往走。
“这是准备去哪儿啊?”润玉站在他们面前。
彦佑本来挺高兴牵着鲤儿,瞧见他出现变了一些脸色“自然是回他该去的地方?”
润玉的脸色有些变了“该去的地方?这里就是他的家。”
“这里规矩森严,尔虞我诈,只会抹杀孩子的天性,泯灭他的赤子之心。”彦佑因为已经知道了润玉的想法,所以不想把他留下来“哎呦,谁打我?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自己被人从后面弹了一颗石子,回头,刚才的凶狠瞬间没了“姑姑……”
“我的璇玑宫尔虞我诈?我怎么不知道啊?这里泯灭谁的赤子之心?局限于某种自我短浅的眼界,以成见看待身边的人或事,彦佑你的赤子之心也不过尔尔。”龙儿尚未梳发,长发披下“说吧,你准备怎么炸?煎炸还是油炸?”
“美人嫂嫂。”鲤儿看见龙君宠就想朝她扑去,他好喜欢她的糖果,也喜欢她身上香香的味道。
彦佑拉了鲤儿一下,不让他过去。
润玉瞧着。
鲤儿抬头“彦佑哥哥,我想去嫂嫂那儿。”
彦佑无奈,只能放开他“小小年纪就重美色了。”
鲤儿抱住龙君宠的腿“嫂嫂,你还有糖吗?”
润玉瞧着鲤儿这般喜欢龙儿,不由温柔笑起。
彦佑也瞧着润玉露出过往温柔的表情。
龙君宠牵着鲤儿走到润玉身侧。
润玉摸摸鲤儿的头“乖,待会儿我们一起吃好吃的,就莫要先吃糖了。”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会拖累你和鲤儿,等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润玉将鲤儿送去太湖。”龙君宠看向彦佑“簌城会照顾他的,也不影响彦佑你的自由自在,还有你的赤子之心。”
“嫂嫂这张嘴,就是厉害。”彦佑苦下脸“就会照着人心戳。”
龙君宠眯眼“叫姑姑!”
“彦佑,其实我也一直把你当作兄弟,你若真的想走,我也不留你,但你若想来,随时来,这璇玑宫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润玉也是真心对彦佑说。
彦佑在润玉说这话是已经嗤笑了好几次“我还没有火神殿下那般的能耐,哪里能胜任大殿兄弟这个身份呢。”
龙君宠心里很不爽“不对,你怎么没有小九的能耐呢,你有一个能耐和小九一样强,那就是——作死,小九睡了锦觅,你就是看了干着急也用不着对着受害者冷嘲热讽吧。”
彦佑揉揉脖子“啊?”旭凤睡了锦觅了?
“也是,自己喜欢的一个两个都喜欢小九,没本事去找旭凤的麻烦,只能来找他哥的不痛快,这应该是本性使然,好一个赤子之心啊。”龙君宠也不去看彦佑,低头看向鲤儿“小泥鳅,我今后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你要好好陪着你润玉哥哥啊。”
彦佑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嫂嫂要去哪儿?”鲤儿不知。
润玉也蹲身“你嫂嫂去养伤,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过她养好伤,就会回来了。”
鲤儿告诉他们俩簌离走的那一日将他藏在云梦泽的泥潭里,说如果她回不来以后都要听大哥哥的话。
润玉听到母亲对自己的信任,心下又是一阵难过,不过还好他还有龙儿和鲤儿,于是柔声对鲤儿说“鲤儿,娘亲也跟哥哥说,这一生都要好好照顾你,哥哥也不会忘记。”
好温柔哦,以后肯定是好爹一枚。
彦佑还是走了,不过多少有些自讨没趣。
润玉让仙侍带鲤儿离开,站起身。
龙君宠捏捏他的脸颊“真温柔,我的鱼儿还是这般温柔。”
润玉抬手握住她揉捏自己脸颊的手“龙儿,我真的变了许多吗?”
“有点儿。”这是实话。
润玉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天后,旭凤,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而我,却连报仇都要遭人诟病,被亲者疏远。”
龙君宠却笑起“错了。”
“错了?!”润玉不解她的笑意:自己错哪儿了?
“亲者疏远?我疏远你了吗?岑葳、逸仙、岑磬、叁谦、煦、罱,谁疏远你了?谁不是竭尽全力的帮你?你可要把这亲疏远近分清楚了,那条烂蛇不想做你的亲人,那算什么你的亲人?我们,九华州的我们才是。”龙君宠手指划过他的长袖“这是忘了我说过什么了?白衣裳上的泥点子亦可以化为锦绣江山,你年纪不大,忘性怎么这么大?”
润玉低头“你说得对,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既然走上这条路,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再无回头之身了,也就不必在意人言如何。”
“那我们先吃早膳吧,吃饱了才有力气造反嘛。”她饿了。
润玉对于她的吃货本性也甚是无奈“好。”
“别理会那四千年还没修炼成龙的臭蛇,他心里对你利用他心上人,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很生气,自然找机会就要刺激你了。”龙君宠握着他的手“鱼儿,生气催人老,你要是真老成那个混账那样,我可不能接受。”
“你又顽皮;时候不早了,去用早膳吧,待会儿岑葳就来接你了。”润玉也尽量不去在意刚才彦佑说了些什么:的确,他没必要拿热脸贴别人冷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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