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哲, 你相信我们的世界只是无数平行世界中的一个吗?”
——“相信。我希望父母弟弟和妹妹可以在那个世界里幸福地生活着。”
十年前的尹昭熙也是这样拥抱着他,在每一个他难以入睡的时刻。
此刻关了灯,落地玻璃上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姜哲狼狈的身影, 他垂着头大口地吸气。地面上是一瓶被碰撒了的药瓶, 白色的颗粒稀稀疏疏落了一地。
在一个人的夜里,他通常只有喝下这些镇定药剂才能入睡。
今日入睡前,他试着抗拒那些让他逃离现实的药物,努力地回忆着三小时前黑暗中她温热的拥抱。
——“答应我,可以铭记,但不要丧失自我。”
她清湛的话语像是最强力有效的安慰剂,让他卸下了厚重的负担, 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次, 噩梦中的主角变成了她。
暗红色的液体在柏油地面蔓延, 仿佛可以闻到空气中燃烧的、难闻的焦油味。他低头望去, 十指沾着斑驳的血痕,碎裂的玻璃嵌入了皮肤, 划出丑陋的伤口。
耳朵里是嗡嗡的声响, 他缓慢地转头, 发现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上。
一场交通事故。
他右侧的车门静静躺在了十米开外,而跑车的前引擎盖翻立起来, 被割开了一个大口,暴露在外的电路滋滋冒着火星,一时烟雾缭绕,如同黑夜里蛰伏的野兽, 妄图吞噬一切。
在剧烈而压迫的痛感侵袭下,他闷哼出声,试图偏头,却一瞬僵住,周身血液逆行般浑身颤抖起来。
驾驶位上的女人额角满是血污,闭着眼,悄无声息地侧歪着。
一瞬眼前尽是窒息般的重影,梦中他听见了自己渐渐粗重的喘息声,干涩的疼痛顺着咽喉攀附而来,化作一股鼓胀的悲伤与苦涩。
他试图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与这漫着血腥的夜色融为一体,无力地缩成一个渺小的句点。
如同十二年前,他又一次望着心爱的人倒下。
醒来时一身冷汗,窒息感尚未消退,他失手碰落了床头的水杯和药瓶。
一通纷乱的脆响声将他拉回现实。时钟指向凌晨三时四十分,姜哲抹了一把脸,闭上了眼睛。
许是受了今夜晚宴上那个黑影的刺激。
姜哲疲惫地站起身走进浴室。
镜子里的男人发丝纷乱,幽深的瞳孔泛着化解不开的浓重墨色。
水声冲淡了那些恐惧的心绪。他双手撑着水池,任由脸庞的水珠滚落,陷入了沉思。
昭熙和他所想一样,所以她的离开不是为了远离自己。酒精的作用下他差点被那冷淡的双眸骗过,直到情急中她一把扯过自己——那担忧太过明显。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跳渐趋平稳。
浴缸里升腾起淡淡水汽,他淡淡瞥了一眼,解开衣扣,将整个身子浸入其中。
初时,她的离开让他失落而又痛苦,直到他从徐道允口中得知了那些动向——变卖身家,买卖股份。
昭熙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相反,很多时刻她都是最能清醒提出反对意见的人。
大肆收购w的股份,当他不存在?
不,也许只是为了做给一些人看。
所以他不出手,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卷。
听孙贤锡汇报她的改制措施时,他承认有一瞬间心脏隐隐作痛。
那是他十二年来唯一的慰藉——在汉江大桥上劫后余生的使命。
他凭借着这股信念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可是最在意的人却要毁灭它。
姜哲闭上眼,唇色苍白,湿漉漉的黑发往下滴着水珠。
回忆中,他看见自己站在庭院前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酒,那橙红的液体如同她双颊上的瑰丽色彩。
他望见自己伸手拉住她细嫩的手腕。
韩哲浩的挑衅激不起他的愤怒,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却被她伪装的冷漠轻易划破了。
那种孤身一人的感觉此生再不想尝试第二次。
可是她却戴着他拍下的耳坠——那对明明最该卖了冲抵贷款的值钱货。
他想要撕开她礼貌疏离的微笑,想要占有她的甜美气息,想要将她锁入怀中。
那一切的冲动被走廊尽头的黑色衣角打破了。
重新找回理智,血液的罅隙里充斥着刻骨的痛。
于是他试图追出去,是死是活他只想求得一个答案。
可是那双手,用温暖的弧度牢牢地禁锢住了自己。
她说,两个世界。
和他的猜测一样。
如同阴翳了许久的天空畅快地落下倾盆大雨,被雾霾锁住的海岸线重归清晰。他循着胸腔里的心跳声垂眸,十指紧拢住她光洁瘦削的脊背,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浮木。
十年前,少男少女站在废旧篮球场后的古老银杏树下。
女孩子长腿半弯,将时光胶囊埋入了土中。
——“如果真的存在平行世界,我希望姜哲可以幸福一些。你呢,姜哲?”
——“……我希望你的愿望是真的。”
浴缸中水温渐渐降低。姜哲伸出食指,在玻璃上一笔一划写出了她的名字。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吧?
旁观者清,所以才用那样的便签提醒自己。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依旧热爱生活。”
倘若是两个世界的人,终其一生他也无法让正义来进行审判。
他从来不是人们口中惩恶扬善的英雄。
因为“两个世界”的认知让他曾经一度颓丧过消沉过——每每抱着希望去寻找,却又被失望侵蚀。
但结局已定,他可以做的,远比复仇要多。
他终于彻底读懂了她一步步的后退。
没有谁的人生是注定悲哀的。那种被操控般的生活,他该出手打破了。
回忆是倒后镜里公路,而望着倒后镜行走的人生,不配获得幸福。
昭熙搭上韩哲浩却假意和自己闹僵,也许是为了前段时间被韩哲浩压下的事。韩哲浩信不信任不是重点,重点是w电视台。
目前三大台里,在大选前唯一秉持中立立场获取群众信任的电视台。
尽管一度入不敷出,却有着极高的口碑和资源。
倘若真是两个世界,他也没有继续追查的必要。而若由他亲自出面暂停,动向太大容易引发韩哲浩的怀疑。被他利用法律的空子威逼利诱关进监狱一事,经历一次已经足够。
他需要守护的并非过去,而是现在。
任由水花砸下,姜哲闭着眼一手撑在墙上,仔细回忆着方才的梦境。
直到天方泛起鱼肚白,平直的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渐渐勾勒出整个城市的轮廓。
姜哲打开电视调至别台的新闻频道,修长的腿交叠,他靠在头层小牛皮沙发里。
“据悉,日前w电视台进行了人事变动,将由尹昭熙小姐出任常务理事。目前w电视台最大股东仍然是姜哲代表,但据了解,尹常务任职后w电视台将有较大变动,涉及栏目编排和人事……”
姜哲眼底染上笑意,拨通了徐道允的电话:“哥,帮我预约下这周的福利院活动。”
有生之年系列。
于是徐道允坐在了福利院教室内的小板凳上,望着连续七天造访、和孩子们玩成一片的姜哲,一时无言以对。
他从未见过姜哲在他曾经如此不屑的“浪费时间”这件事上这样有潜质。
昭熙走后的消沉不复存在,他笑容明朗清湛,宛若十七岁他们三人初遇时般澄澈。
徐道允不蠢,在那日的拳击馆内,他便看出了微妙的氛围变化。
失落是难免的,三个人的故事,总有人会受伤。
很久前徐道允便知道了,当尹昭熙的目光从淡然到倾慕,从她主动选择成为姜哲秘书室长开始,他就输了。
她是那样高傲的心性,眼底存了人,便再也容不得别人了。
在一场注定失败的拳击战里,他只愿为她举起格挡的盾牌。
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他最爱护和信任的兄弟可以像现在这样真实地活着。
孩子们围成圈,站在破旧的教室里拍手唱着儿歌,和着乡间的鸟鸣声,是有声有色的简单快乐。
徐道允随着他走出教室。
他看见姜哲倚着庭院里的老树,手指在键盘上跳跃——以一种他以前最讨厌的、“无效且繁冗”的沟通方式——嗯,嘴角还噙着笑。
下一秒,法拉利的车灯闪了闪。
“哥,抱歉,我先回首尔。”
——
两小时后的地下车库。
宋时真扬了扬手中的棍子,恐吓那几位女学生道:“孩子们啊,回去以后好好学习,你们的胸牌我都拍了照的,如果期中考试没有进步,账单我直接寄给你们父母。”
那几位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头鞠了一躬飞快地跑出了停车场。
宋时真脱下外套,换了衣服。
姜哲用湿巾替她擦去黏结在头发上的蛋液,然后也换上了梁秘书递来的休闲西服。
正好合身。
她像以前一样,永远备着一套属于他的衣服。
姜哲隐下唇边的笑意。
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太过登对美好,哪里有半分娱乐新闻里闹掰交恶的样子?梁秘书“啧啧”地摇了摇头,在尹昭熙反应过来前一溜烟地跑了:“代表放心,cctv我去保安室删除,你们继续!”
……
宋时真眉头轻挑,将棍子一扔。
姜哲那辆车太过晃眼,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蓦地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姜哲了然,一把将她带至了柱子后。
两位擓着大包小包的女生走来,姜哲掸了一眼,像是化妆师一类的职业。
不远不近的时候,对话飘了过来——
“前面那个女人是不是刚刚欺负我们智旭的什么常务啊?”
“可是衣服好像不那么正式……要不我们换条路?”
“不,我们过去看看。”
“好,就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
“反正她也不知道视频是我拍的,怕什么,走!”
姜哲听懂了大概,漆黑的眸子里闪着促狭的光。
随着她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他左手轻轻捧上她的脸,对着她比了个口型——
“吻我”。
她发丝微乱,红扑扑的脸蛋在暖灯下娇艳欲滴。
在她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毫不犹豫地低头倾身贴上了那对水润饱满的唇瓣。
男人身材挺拔,宽肩窄腰,优渥的线条从背后看去让人十分心动。他一手揽腰,一手捧脸,将身前的女生完全挡了住。
缠绵的吻让路过的两个女人脸红心跳,转过了头赶紧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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