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大家各归其位。席澜客户遍布全球,尤其春夏新品发布会在即,二叔和三叔连夜飞回了欧洲。
初六夜里,钟叔开车去接琳达和沈千星回家。各大品牌的酒会舞会不断,还有不少私人的邀约,女人忙碌起来不比男人轻松。从舞会出来都是深夜了,琳达在车里打盹,沈千星望着略显寂寥的街道,忽然问:“钟叔,默琛今天也没回来吗?”
钟叔:“少爷傍晚回来过一趟,刚刚又出去了。”
沈千星几天没见席默琛的人影了,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忙啊?”
“一位用了几十年的老鞋匠病了,少爷去看望。”
“祁老?”沈千星做了席梦几年的助理,认识不少老匠人,这位姓祁的鞋匠是跟席澜合作时间最久的,她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祁老的店铺是不是就在附近的文化街?”
钟叔在文化街入口处把她放下,沈千星拎着包,步行找到那家鞋店。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眼熟的迈巴赫。深更半夜,祁老的店门都关了,沈千星上去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祁老的儿子嚼着口香糖出来,略略一扫她的穿着,问:“来找席总的?”
沈千星不好意思地点头。
“他在里头跟我父亲说话,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小祁让她进来,端来一张小凳子。
祁老的鞋店是做纯手工定制的,店面很小,不了解内行的人多半想不到,席澜的很多样鞋都出自这家貌不惊人的鞋店老板之手。为了春夏大秀,祁老加班加点做了大批样鞋,席默琛的三叔席烁是个对艺术有极致追求的人,特别喜欢修改东西,有时候甚至会根据模特走路的肩膀高低来调整设计。祁老的手艺经过几十年锤炼,每回收到修改意见,都能准确了解席烁想要的是什么,很快把新版改出来,但他毕竟上了年纪,忙完这场大秀人就病倒了。
沈千星关切地问:“祁老没事吧?”
“年纪大了就会有各种毛病,没事。”小祁招呼她,“你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水。”
他进了后院,沈千星坐下来,感觉脚底又痛又麻,都快废掉了。趁没人的时候,她把鞋子脱掉,赶紧用手揉一揉,低声嘟囔:“嘶……痛死我了……”
席默琛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孩弓着腰坐在小凳子上,一手拎着造价昂贵的高跟鞋,一手在拼命揉脚。店里灯光比较暗,沈千星肩上罩着貂皮外套,腰下一袭长裙银光闪闪,所有光芒都汇聚到了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他皱眉。
听到他的声音,沈千星动作一顿,默默把手里的鞋放下,站起来,脸上露出温柔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我来接你回家。”
她两只手拎包,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看他的眼睛里有小心,也有笑意。
对比之下,席默琛的态度算是冷淡的,他没说什么,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上车。”
沈千星赶紧穿上鞋跟过去。席默琛上了车就闭目养神,沈千星怀疑他是不是半夜根本没回来过。车子开出一段路,她斟酌着开口:“默琛,你这两天有时间吗?”
“我明天飞巴黎。”机械冰冷的语气,仿佛韩莉可上身。
沈千星悻悻,那就是没时间了。说不失望是假的,好不容易过年,这个男人还是忙成狗,连几天闲暇时间都挤不出来。
“你有什么事?”席默琛眼也不睁。
沈千星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想去看我爸爸和哥哥……”
“让家里司机送你。”
她刚开了个头,席默琛就打断了她后面的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千星觉得他最近的态度有些冷淡。她噘噘嘴,忍不住说:“我的车已经修好了……”
“别开了。”男人再次打断她,“你不适合开车。”
沈千星小声地辩解:“我也没那么差的……”
“你开车上的不是高速,是天堂之路。”他说话毫不客气,像□□君主般下令,“这件事不用再讨论了。”
沈千星闭嘴了。
这男人哔哔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摸到了靠枕,如果不是有司机在……她深吸一口气。
捂不死你这张臭脸!
*
青山镇距离S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风景优美,生活节奏缓慢,非常适合居住。镇上有一家高级疗养院,方圆数里没有车辆人流打扰,十分安静。
今天阳光很好,下午三点多的阳台依然明亮。地上散落着无数张用过的画布,全被人画上了各式各样的颜色,有不少晕染出的色彩极其美丽。
小茶桌边上,沈千星一手托腮,聚精会神地看沈千阳画画。说是画画,但在常人看来,他只是在用画笔涂抹颜料,沈千阳随心所欲地用蘸取各种颜色,在画布上涂出一团又一团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颜色。
沈千阳面容清秀,眉眼和沈千星有几分相似,但他总是低着头,几乎不敢跟人对视,即使在画画的时候,眼神也是略显呆滞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沈千星跟他说多少话,他都没什么反应。
“哥,你别画了。”沈千星耐心看了半天,把桌上的几张设计图拿过去,“你帮我看看这个,我试了好几种蓝色,都觉得不太理想。”
她把手伸过来的时候,沈千阳迅速缩起身体,似乎想躲开。他瞥一眼沈千星手里的图纸,立刻把注意力收回来,一动不动,跟她僵持着。
沈千星无奈,只好把设计图收回来,男人又坐直了身体,继续画他的画。这时沈海拎着东西进来,喜滋滋地说:“星星,我给你买了零食。”
“爸你别忙活了,我现在不爱吃零食。”沈千星说完,见沈千阳放下画笔和颜料盘,开始满屋子转,忙问,“哥你要干什么?”
沈千阳默不作声,从电视机柜里翻出了遥控器,粗暴地摁下开关。电视毫无反应,他乱按一通,表情肉眼可见地急切起来。
“怎么了?”沈海放下东西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遥控器,试了几下没打开电视,皱眉,“阳阳要看电视,这遥控器是不是坏了?”
“是不是没电了?这里有新电池吗?”沈千星说,“换个电池看看。”
“好。”沈海去找电池,沈千阳坐进沙发里,不安地捏着抱枕,嘴里不停念叨几个词。
“电视、看电视……”
沈千星尽力安抚他,沈海换好电池,再试还是没用,皱眉:“坏了,阳阳四点钟一定要看电视的。”他对沈千星说,“星星,我去找人来修,你看着哥哥。”
岂料他刚出门,沈千阳就站起来,走到电视机面前,使劲拍打屏幕。沈千星跑过去阻止,劝说:“哥你等一下,这电视开不了,等修好就能看了。”
沈千阳被她拉回去,然而沈他消停了没多久,又起身去砸电视,这回用的是脑袋。他看上去很焦虑也很痛苦,撞完电视屏幕又去撞墙,嘴里发出低吼。
“电视……要看电视!”
沈千星拉不住一个成年男人,只好用手护着他的额头,被沈千阳用力一撞,她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哥——”
“阳阳!”幸好沈海回得快,还带了个人来。他和沈千星一起把沈千阳拉开,看到儿子额头泛红,女儿白皙柔嫩的手掌也红彤彤的,沈海心痛得不行。
“爸爸不应该让那个护工请假,有他帮忙照顾阳阳,星星就不会受伤了。”
沈千星没说话,她死死地抱住沈千阳,听着他焦躁不安地低吼,不小心让眼泪流淌下来。
十分钟后。
电视修好了,被沈千阳砸了几下,屏幕有点花,但还能用。四点半,他终于看上电视,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枕头,看起来乖得不行。沈千星坐在另一边,沈海在给她抹药酒,父女两个都有些疲惫。
“星星,你哥哥不是故意的。”沈海愧疚地说。
“没关系,我知道哥哥是因为心里不安。”沈千星低声回答,忽然想到前几天席默琛冷漠拒绝自己的样子,心说其实他不来也好,就不用让他看到这些了。
她跟沈千阳一起看电视,欢快的音乐里,汤姆猫被房东太太用扫把赶出家门,杰瑞哈哈大笑,一溜烟逃进了老鼠洞。
谁能想到,刚才沈千阳发疯一样闹着要看的电视节目,竟然是一个儿童动画。
他今年二十二岁,这个动画他看了十年。每天下午四点,他必须看两个小时动画片,用半个小时吃晚饭,然后画画,九点钟准时上床睡觉。雷打不动的生活规律,任何一个细节被破坏,他的心灵世界都会失控崩溃。
沈千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哥哥与众不同,从来没有怪过父亲把更多爱用在哥哥身上。她知道,当年沈海把自己送去姑姑沈世玲家生活,也是无奈之举。
她待到八点多,监督沈千阳洗漱完,跟沈海说了声,拎起包准备回酒店。不知怎么回事,沈千阳似乎意识到她要走,突然走过来拽住她的手,拉到自己床边,拍拍被子,说:“睡觉……床……这里……”
沈千星见他心思单纯样,没忍住笑了:“哥,我长大了,已经结婚了,不能再跟你一起睡了。”
沈千阳低着头,一言不发。
感觉到了他的舍不得,沈千星看着他,又有些难过,负气似的又问:“哥,你知道我结婚了吗?”
沈千阳没反应。
沈千星叹气,心里不觉有点酸。沈海走过来,说:“星星,阳阳舍不得你,要不你别走了,就睡我那儿,我这几天打地铺。”
“爸,你风湿病不管了吗?”沈千星说,“要打地铺也应该是我。”
“不行不行,我女儿是席家少夫人,娇贵着呢。就这样决定了,我给你收拾下,你不要去酒店了。”
沈海跑去收拾房间,沈千阳依然拽着沈千星的手不放,她无奈地说:“好,那我不走了,就在这里睡。”
*
沈千星去青山镇那几日,数千公里外的巴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发布会,现场大牌云集,群星闪耀,靡丽奢华不过如此。这个秀很成功,一夜之间就占领各大媒体头条。席澜集团刚刚发布的新品没多久就被预订空了,还有无数人托关系排队就为拿个包。
秀后,大家举着香槟游走在这个用金钱堆砌的世界里。媒体、客户、合作品牌方都很满意,每个人都如春风拂面,亲切交谈之间不知赚取了多少财富。
席默琛和席烁在后台发生争执,韩莉可在门外听到里头传来“你不懂设计”、“这方面一点都不能省”之类的话,心惊胆战。不久,微蓝眼眸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席烁跟在他后面,两人互不说话步入酒会,被来宾拦住敬酒。
走出酒店的时候,席默琛有点站不直了。冷风吹拂他的脸颊,胸口有股燥意。韩莉可和司机过来搀扶他,他随手解开脖子上的围巾,不小心滑落在地,被韩莉可捡了回来。
车里,席默琛倚靠真皮座椅,眼睛轻轻阖上,感觉很久没喝这么过头了。司机和助理都不敢说话打扰,一路沉默抵达下榻的酒店。他被人扶上楼,坐在沙发上缓了很久,感觉助理手里有份文件,一直在他眼前晃。
他很不耐烦:“你拿的什么?”
韩莉可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这是近期客户向我们推荐的新人设计师,刚刚席总监交给我的。您今天很累了,不如先休息一晚,明天再看。”
“现在就给我。”
席默琛扯过她手里的文件,随手翻了下,入眼是一件火焰红裙,女星穿着它犹如身披战袍,走在红毯上无比闪耀夺目。然而男人的眼神是平静无波的,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好久,最后把它扔在地上。
夜风从窗户透进来,吹动纸张哗啦轻响,还送来十分熟悉的香水味。
席默琛眯了会儿,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隐隐感觉有人在房间里走动,有点吵,不禁皱眉:“沈千星。”
她站住了。
席默琛眼前浮现出她前几天可怜兮兮坐在小板凳上揉脚的样子,心里闷了一会儿,他含糊不清地开口:“你脚还疼吗?”
没人回答,对方像是很讶异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说:“……不疼了。”
声音很低,有点怯怯的样子,他沉默几秒:“我头疼。”
她慢慢靠过来,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按住他的太阳穴。女人手劲小,这样的按摩并不能缓解他的头疼,但席默琛嗅到那股熟悉的甜香,心情莫名安定了些。
安静的酒店房间,不说话的两个人,一切都像极了在家的时候。席默琛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女人悄悄靠过来的时候,那双微蓝的眸子骤然睁开,目光清明。
“你干什么?”他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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