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战事胶着, 突厥军队虽然来势汹汹, 但是一来足有一半人数被二可汗带去了一侧营州, 二来凉州兵强马壮,也没那么好应付,因此短短数日之内,虽然有加急军报一封又一封地往宫内递, 却也未曾真正到穷途末路。
女帝钦点了徐清鸿做主将,要他点了四万大军, 择日出行, 朝野之中一时又起风浪,以两宫太后为首的两个党派争执不休,一会儿说徐清鸿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会儿说还有更好的人选, 两边都力荐党派中人。
然而文官言官大多以谢淮为首, 占据了舆论的上风, 两宫太后推谁,他们就能寻出那人的不是来,到最后三方妥协之下,便只能以徐清鸿为主将,有两边的将领从旁协助,名义上为“抚远之征”, 待得钦天监算好吉日,点兵罢,即刻出征。
女帝见尘埃落定, 便又起了主意,她道:“朕今日想了想,因着突厥同我朝向来不睦,自□□之时便嫌隙颇深,这么多年过去了,眼见得无法和睦相处,便知如今一战,乃是背水一战,若突厥不降,则大周危矣;若此战获胜,朕也咽不下这口气,定要他们俯首称臣。此战紧要,朕决定同大军一同前往河西。”
谢淮一惊,瞬间抬头看她,动作太大,甚至于有些失礼——身为臣子,在朝堂之上,没有天子亲允,又如何能直视天颜。
谢淮回神后,并没有低下头,他抿了抿唇,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开口驳她的话,“陛下,不可。”
“先帝十五之时,便御驾亲征了,”苏凝绿瞧着他,淡淡地说,“何况此次突厥进犯,数日之内,必有结果,不是我大周割地退让,便要他突厥俯首称臣,如今战况之下,说句难听的,不论是哪一种结局,都缺个主持大局的人。众卿想来也不愿意冒这个会被后世史书诟病的风险,朕却不惧。不论输赢,朕都是天子,还有谁比天子更应当承担这个职责的?”
“那您也不该去前线!”谢淮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会突然丢出这样一句话来,惊得连语调都微微上扬,“您若是担忧前线,臣愿为陛下分忧!”
苏凝绿皱了皱眉,反问,“为何你们都能去,朕不能去?我既是江山之主,如今连出一趟门都不行?”
谢淮沉默了。
他自然可以说出很多理由来的,譬如两宫太后野心勃勃,朝内外人心不定,前线危险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可如今瞧着她的眼神,便知道是不可能改变她的想法了。
他撩一撩袍子,苏凝绿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敢跪,朕便不要你陪去。”
谢淮:“……”
他仿佛被一只瞧不见的无形大手,给按了回去。
谢淮没跪,那些预备着一起跪下劝谏主上收回成命的百官连膝盖都弯了,不由也不好意思跪下去,只能尴尬地站直了身子,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谢太傅不跪,你咋也不跪了?”
“陛下都不让跪,咱们还非要跪下劝谏,这不是触陛下霉头吗?没有谢太傅在前头顶着,咱们有几个脑袋够陛下拿来砍的?”
“其实陛下说得也有道理……”
大臣们心思各异,上头的两宫太后也是心思浮动。
如今小皇帝羽翼渐丰,颇有些不服管教,片还有个谢淮事事都站在她那头,很大程度上使得两宫太后没法随心所欲地操纵局面,早就憋得慌了。
不过这会儿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于是隆安太后假意道:“皇帝到底还年幼,倘或想要亲征,哀家也是不放心的。虽则担忧河西局势,到底还是龙体为重,哪里能说亲征便亲征。”
隆懿太后亦道:“陛下还是三思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此去河西,路途遥远,要吃苦头不说,朝中诸事离了君主,也不方便……”
苏凝绿趁机道:“朕已想过这个问题了。平日两位母后便是听政,对朝野上下了如指掌,朕自然放心的,且朕早早修书给几位先帝当时留下的老臣了,朕年幼之时,诸事便是几位老臣帮着拿主意,如今也无大碍。”
两宫太后不料她早有准备,不由齐齐僵了,后来想想到底皇帝不在,那几个老臣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比小皇帝加谢淮好对付多了,倒是未曾露出不悦之色。
于是,皇帝亲征之事,已成定局。
大家都满意极了,文官集团大多觉得小皇帝如今瞧着有担待了许些,渐渐有亲政之象;两宫太后觉得小皇帝年幼胡闹,横竖有利于自己掌权,便又随着她去。苏凝绿则得愿以偿,能够去河西收回自己放的线,把想要的大鱼钓上来。
只除了谢淮不乐。
分明前些日子,小皇帝还那样言辞恳切,说得谢淮恨不能把心都剖出来给她看,如今一转眼,却又瞒着他这样大的事,河西凶险,她如何不知,而今这样轻描淡写,分明就是怕谢淮早早得知会出言反对,于是到了今日朝堂之上,方才说了,谢淮便是想驳辩都不能。
朝后,苏凝绿便好整以暇地等着谢淮过来质问。
出人意料的,谢淮这回没来质问,甚至没来见她。一下朝,便离开宫中,去礼部办事儿了——既然女帝点名要他陪同,礼部自然有不少事情要等他交接,他暂时没空同苏凝绿扯皮。
苏凝绿却罕见的感到了几分不安。
她忐忑地同王总管道:“朕这事儿,是不是办得不太地道?”
其实随着她年岁渐长,办事儿便很有主意,许多事情早知道谢淮不会赞同,她便也绝对不会提前泄漏,往往是等事情骑虎难下了,谢淮才会得知,到时候即便他再反对,都无法更改。
施家的事儿也好,凉州的事儿也罢,甚至如今她自己决定要亲征,都是如此。不过前头几回谢淮虽有埋怨,到底不会对她动气,便叫苏凝绿愈发得意洋洋,遇事儿便总想着瞒过旁人,自己先办好了再说。
哪里知道,这回就翻车了。
王总管看得分明,见她忐忑,便也指点说:“陛下可还记得,先帝是如何同主子离了心的?”
苏凝绿一怔。
宫闱秘史被外头传得甚嚣尘上,其实知道当年盛宠一时的王美人到底是如何失宠,如何同先帝此生此世不复相见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外头传先帝同后宫诸妃嫔的故事版本有很多,里头真真假假难以分明,唯一叫众人都达成共识的,便是先帝对当今女帝的生母王美人的确是有几分不同寻常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王素秋本是一九品小官家平平无奇的庶女,只是生得清艳绝伦,被先帝一眼看中,召入宫中。先帝为了她,顶撞了生母,发落了不少劝谏的大臣,甚至一度想要废后改立。
可偏偏,王素秋原本是有一门婚约的,那同她青梅竹马的郎君恰好入宫当了侍卫,二人撞见,难免生出几分怅惘,叫先帝察觉了,只恨她寡意,王素秋性子冷淡,也绝不解释,二人便渐行渐远。
其实王公公一清二楚,后来最为得宠的几位嫔妃,身上都有些当初王美人的影子在。可惜这二人俱是一般的倔强,至死,都没能把当初的误会解开。
“老奴知道,陛下主意大,”王公公叹口气,道,“只是陛下也实在该想想,谢大人那样孤傲的一个人,待陛下已是百般顺从妥帖,陛下事事瞒他,要有多伤人心啊。”
她怔然,良久才道:“……可太傅并未同朕说他伤心。”
王公公被她孩子气的话说得无奈又想笑,只好说:“谢太傅性子冷清,凡事不爱开口,他到底是男子,不像陛下是个小娘子,凡事撒一撒娇便过去了,只能闷着。”
苏凝绿这才明白,“原来如此。”说罢又觉得烦恼,拧着眉头道:“这性子可爱归可爱,还是挺愁人的。”
王公公失笑道:“那陛下且多担待些。”
“嗯,”苏凝绿点点头,煞有其事,“到底是朕看上的皇夫,还是要宠着的。”
王公公笑起来,“陛下可要传召谢太傅?”
“传,王叔叔替我走一趟,亲自去传,把太傅叫来。”苏凝绿只好拜托他,诚恳地道,“这人瞧着谦逊,其实脾气不小,若非您出马,朕没把握把人叫来呢。”
王公公哑然道:“……这,倒是也可。老奴这便去了,陛下可要带什么话?”
“就说,朕已决意要亲征,预备着叫徐清鸿进宫来问问。这位小徐将军恰恰好,同他本人一样,都是先帝瞧上了给朕的预备皇夫,问他要不要来替朕掌掌眼。”
王公公:“……”
暗卫头头:从来没有干过这么明晃晃得罪人的事情,这不合适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淮:今天也是被阿绿气得闭麦的一天!
作者:今天也是在孩子们的夹击下不想说话的一天!
根据不务正业守恒定律,我一闲着我就只想玩手机,一旦忙起来了,不论是听课还是给人上课,我就想写小说逃避生活!
再过几章会切地图,新地图超级好玩哒,阿绿可以换地图打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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