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笋才开了个头,苏凝绿就狼狈地逃开了, 谢淮自然也不叫她再动手, 而是将方才从马车上取下的厚厚一块波斯坦铺在草坪上, 又往四周略撒了些驱逐虫蚁的药粉, 随后才冲着那边怯怯看着的小皇帝伸手,“好了, 过来罢。”
她犹疑地过来坐下,还有些疑神疑鬼,“真的没有虫子了吗?”
谢淮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便叫她顺杆子往上爬,拿他当了个天然肉垫,坐在他腿上, 还兴冲冲地指挥他, “把陈女官要带的芙蓉糕和蜜茶拿出来。”
谢淮任劳任怨地由着她使唤, 听言将几包先前包好了带出来的点心、茶壶一一取出, 在地毯上错落排开, 那蜜茶乃是用的长白参蜜酿出来的,还略微带些酒味儿,甜中带着辛辣, 说是给她这样体弱的小娘子喝最好, 他便亲手斟了一盏,送至她嘴边。
小皇帝张嘴喝了两口,就嫌太涩,推还给他喝。一手攀着他的脖子, 一边开开心心地吃着芙蓉糕。如今阳光正好,两人挑了一片树荫坐下来,并不觉炎热,远处依稀可见是成片的花海,叫微风送来些许暖香。
她有几分遗憾,“本来还想亲手给你做清明果吃的呢。”
谢淮微微笑了笑,道:“来日方长,也不急着这一回。”
苏凝绿想想也是,笑眯眯地喂了他一口芙蓉糕,又问,“今天京中来信了,我叫直接把折子先送到你那头去,可有什么异动么?”
谢淮这才作罢,习惯性地掏出帕子,给她擦擦嘴角,随后说:“臣方才听了一桩趣事儿,来同陛下说道说道。”
苏凝绿闻见八卦的气息,眼巴巴地凑过来,“嗯?”
谢淮瞧了一眼她神情,只是不紧不慢地道:“方才京中人马来送折子,臣便略问了问,京中近来可有什么趣闻,随后便听说了,那天一赌坊,先头开了一场长赌,赌的乃是,陛下的皇夫人选。”
他边说,边瞧着苏凝绿的面色,见她仍然是满脸好奇,不由心下好笑,心道:她倒是愈发会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了。
苏凝绿一本正经,“这真是太不像话了。不过也不奇怪,天一赌坊一贯作风如此,听说先帝那会儿,大家还赌到底是我母妃还是吴娘娘更得宠,结果后来我母妃因着我的身份,以皇后之节下葬,许多人连裤子都赔进去了。”
她努力想要岔开话题,谢淮却不上当,只是说:“陛下为何不问,最热门的人选是谁?”
苏凝绿眼神飘忽,“嗯……”
谢淮近前,一瞬不瞬地瞧着这巧言令色的小皇帝,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一开始,众人最看好的,乃是徐将军,为的是陛下钦点徐将军出征,乃是垂青之意;后头陛下到了河西,京中便风声一边,说裴将军同陛下青梅竹马,是先帝给陛下预备好的皇夫……”
苏凝绿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这些俱是胡言乱语,最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太傅!”
谢淮道:“所以陛下便假公济私,叫暗卫特地千里迢迢地跑回京中去,往臣身上压了一千两的黄金?”
他说着,反倒有些好笑起来,用力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年纪小小,只不学好,如今竟连赌博都沾上了,叫先帝知道,只怕会后悔选我当你老师!”
苏凝绿被戳了一下,小脑袋一仰,倒是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抱住了他的腰,说,“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闻,近来那赌局忽然叫人搅乱了,有人出了千两黄金压我,随后众人便努力地搜寻蛛丝马迹,这会儿外头都开始传,说我同陛下同寝同食,亲若夫妻……”
她仰着脸儿,得意极了,“这话也是我叫人散布的!”
谢淮原以为她是胡闹,如今听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反倒有些迟疑,“这是……?”
“这是造势!”苏凝绿说,“君不见,那先头陈胜吴广起义,还要鱼腹丹书,写‘大楚兴,程胜王’,草莽尚且知道舆论的用处,老师如何不懂呢?”
谢淮瞧着她认认真真地给自己上课的模样,不由觉得有几分可爱,捏捏她的脸,口中则哄道:“好,谢陛下指点。”
“那是,”她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说,“不是我自夸,要是咱们俩身份掉转,你是皇储,我是老师,我很可以教教你怎么耍心眼儿,我可是先帝都夸过的!”
谢淮笑而不语。
小皇帝的心眼儿同马蜂窝一般多,旁人也就罢了,她难道以为谢淮回回都是由着她骗去的吗?
不过是,瞧她可爱又得意,不忍戳穿罢了。
苏凝绿见他只是笑,便有几分不服气,反问说,“横竖不过千两黄金,我又没地儿花钱,爱怎么用怎么用,压在你身上又如何?还能赚一笔回来呢。”
谢淮“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赚了,却有人要赔钱。”
苏凝绿眼睛一弯,知道他是清楚了,笑嘻嘻地抱住他清瘦腰身,十分隐晦地拿他衣角擦了擦自己手上的点心渣子,才说,“先头是徐将军最受看好,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了裴清,原是这人不服叫小徐压一头,偷偷使人去京里头买了自己五百两黄金。哼,我可不能瞧着你被比下去。”
谢淮不动声色地道:“裴将军是孩子心性,可的确立了功,陛下预备如何?”
“河西的事儿还没了呢,”她也有些发愁,“仅仅是一方节度使,还委屈了他。这原是先帝在时,就是他的东西,如今我若封了他,其实也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谢淮道:“那陛下可要召他回京,在京为官?”
“到时候问问他的意思好了,”她倒是坦然,“横竖,这么多年了,总要回京去瞧瞧。他家里头是世家大族,比起你那谢家,也是相仿,甚么兄弟争家产的戏码是年年都有,他躲了这么些年头,也总该到底了。”
裴清的身份,谢淮是知晓的。
他是平国公家的嫡长子,虽为嫡长,但是母亲已然过世,后头的续弦生的弟妹只略小他几岁,又成家早,如今满国公府上下,会跑的孙辈遍地都是。同这些人比起来,裴清的嫡长身份十分尴尬,简直里外不是人。
他不由自嘲一笑,心说,这上头,两人遭遇倒是仿佛。
苏凝绿见他神情略略沉郁,便唯恐惹了他伤心事,手臂在他眼前一晃,如今春日,她脱了大衣裳,穿着杏子红的单衫,人生得纤弱,手腕却仍圆润莹白,套了一只绿汪汪的翡翠镯子,显得风流无暇,她道:“难得出来一趟,不说这些了。”
谢淮笑笑,捉住她的手,无奈地道:“如今瞧着,还是让你穿得太少了。”
其实外头并不冷,春日太阳又暖融融,穿这样一件单衫,说穿的少,简直是昧着良心——不过那红绡轻薄,却隐隐透出其下细白的皮肉,仿佛美玉生辉,叫人移不开眼。
她一怔,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倒有几分莫名,低头瞧了瞧,只觉得自己今儿穿得严实极了,不该露的可半点儿没露,于是理直气壮地反驳他,“难不成春日还要穿袄子么?捂了一冬日才捂白的呢。”
说罢又往他身上凑,谢淮只无奈地道:“好了,我不曾靠着东西,你还死命地压,一会儿两人都倒地,你又该怕虫子了。”
“我才不怕!”身为一个皇帝,苏凝绿最听不得旁人说自己怕什么,忙竖起柳眉,很有几分刁蛮地说,“方才我那时……”
“是什么?”
谢淮有意逗弄她,含笑反问。
“是怕你被吓着了!”她说。
谢淮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松了劲儿,放松地躺倒在草地之上,许是外头春风太过和煦,乃至叫他这样一板一眼的人都懒了几分,又抬起手去扶住小皇帝的腰,随口道:“你瞧,那是不是蚯蚓?”
她头也没回,便吓得尖叫一声,忙往他怀里躲。谢淮一手揽住了她,又一手遮住了眼睛,闷闷地笑起来。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骗了,不由大怒,伸手狠狠地揪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谢淮身子猛地绷紧了,差点没忍住下意识的反应,把她掀下去。
苏凝绿只是揪着不放手,借着如今的位置优势,死死压着他,还挑衅地垂下头去,冲他“哼”了一声。
谢淮方才嫌阳光刺眼,一只手盖着眼睛,如今却便宜了她。
谢淮本人生得十分清淡,仿佛一副留白极佳的泼墨山水画,细细瞧着无一处不妥帖,若只如此,便稍显寡淡,可偏又生了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不言不笑,也有几分缱绻多情。
他唇色比之常人,颜色略浅,虽不显得苍白,却也是他脸上唯一一处同“柔软”能搭边的地方。如今捂住了眼睛,便没了平日的生人勿近,反倒显得柔软且无害,苏凝绿瞧着便心猿意马,趁着他还来不及反应,重重撞了上去。
谢淮放在她腰上的手蓦然一紧,连着呼吸都乱了,他想要拿开挡着眼睛的手,却被她温软的一只手贴上来,死死地捂住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虽瞧不见,却极为准确地捉住了她软软地搭在他腰间的手,十指相扣。
她这人牙尖嘴利,唇舌却柔软温暖,谢淮眼睫微微颤动,像是有些难耐,只由着她软软地盖着自己的眼睛胡作非为,却伸出空着的一只手去,一下一下地抚过她颤抖蜷曲的脊背。
苏凝绿心知不好,心头一惊,可偏偏他的吻太温柔了些,以至于她整个脑子都昏昏沉沉,来不及反应,便忽然觉得腰间一阵酸软——谢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掐住了她细韧的小腰。
她一时连手指都没了力气,眼前一花,两人的位置便瞬间颠倒,她瞧见头顶蔚蓝的天,还有几分怔仲,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连骨头都酥了,张口要骂人,吐露的声音却娇娇软软,“你、你欺负人——”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十二点有二更
目测三月份能完结
大家有没有特别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一提,我看情况满足(快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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