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整个大周的继承人, 明宴是在冰火两重天里头成长起来的。
一方面,所有人都对他很热情,上到他的姨姨舅舅表哥表姐们, 下到整个大周的平民百姓,他们疯狂地吹捧赞美他,连明宴在满月宴上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都被众人传颂说“太子殿下天纵英才,打个喷嚏都不同凡响”(?)
对此,他亲娘的态度是冷静而冷酷的:“怎么不同凡响了?是打个喷嚏震出的屎尿屁不同凡响吗?”
亲爹为了避免太子殿下因为满月宴上拉稀而闻名大周,理智地下令封锁消息,这也是让明宴觉得父亲同母亲不是一丘之貉的原因之一。
是的, 在旁人绝对的热情对比之下, 唯有明宴的爹娘不同凡响, 他们认为明宴就是个小时候长得忒丑, 长大了只有脸能看的小傻子, 这种来自亲爹亲娘的蔑视, 一度让明宴的童年身处冰窖之中。
旁人眼里, 他的父母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他父亲高洁傲岸,气度高华,就算如今娶妻,但是所过之处,还是有不少二八少女为之折服;他娘就更别说了,当初敢搞他娘的如今坟头草都生得比苏明宴的个子还高了。
可在明宴看来, 他们就是魔鬼的化身,
明宴家学渊源,三岁的时候就会同女帝顶嘴,说,“阿母自己晌午要歇足一个时辰,为什么我就要练功背书?”
苏凝绿冷笑一声,说,“因为你要快点长大成材。”
明宴忽然油然而生一股责任感,说,“我长大了,就可以代替父亲的位置,保护娘亲了吗?”
“不,你要顶替你父亲的位置改折子,”苏凝绿冷酷地对他说,“这样他就能陪我玩了。”
明宴:“……”
明宴在亲娘哪里受到了伤害,跑去问正在兢兢业业批折子的谢淮,“父亲,我不要长大。”
谢淮停了手中的笔,慈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又同你阿母拌嘴了?”
明宴绷着小脸,恨恨地说,“我说,我长大了要替父亲保护阿母,阿母叫我替父亲批奏折。”
谢淮的手一顿,看着儿子气鼓鼓的胖脸,好半晌,若有所思地道:“那我去替你问问,有没有喝了会长不大的药?”
明宴:“……”
谢太傅循循善诱,“宴儿要么?”
“我不要!批折子就批折子,呜呜呜——”小太子被亲爹吓得哭出一包眼泪,“长不大的话要一直被你们欺负的。”
夜间福气二人照例交流今天的养孩子行程,苏凝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长得丑就算了,瞧着脑子也不好使,我小时候五岁就会阴人了,他怎么一点都不像我?这受气包的性子是不是像你?”
谢淮不好说自己三五岁的年龄已经打遍同龄人无敌手了,毕竟自己的人设一贯是知书达理的谢太傅,于是含蓄地道:“不如早些给他开蒙读书?”
苏凝绿有些犹豫,“这不好吧,我当初也是五岁了才出阁读书的呢……”
谢淮略想了想,这些时日自己忙的厉害,倒是苏凝绿一直带着孩子,便问,“这些时日一贯是你带着他,宴儿可还听话?”
苏凝绿想了想,认真地道:“……乖倒是挺乖的,平儿端茶倒水地使唤着,纵没了你在身侧,也还算用得趁手。”
谢淮原先由着她躺在胸口,闻言抚摸着她发间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反问,“比我趁手?”
苏凝绿抿着嘴笑起来,“比你好使唤。”
谢淮瞧了一眼她,手沿着她光滑的脊背慢慢往下,苏凝绿扭身避开了,小声说,“昨儿听乳娘说他半夜做了噩梦,你先睡着,我去瞧瞧宴儿睡得如何了。”
谢淮搂着她的腰不叫她动弹,只是淡淡反问,“我先睡?”
“不行么?”她诧异地反问,“你还和你儿子一样,睡觉要有人哄?”
谢淮:“……”
两人皆披衣而起,去隔壁侧间瞧了瞧明宴,苏凝绿动手给他改好了被子,笑眯眯地道:“我瞧着,他越大越像你,鼻子眉毛眼睛都像,倒是没有小时候那么丑了。”
谢淮站在小床边上,看她对着明宴笑,当初那个娇俏动人的小娘子,如今为人母,竟也在眉眼之中沉淀出几分沉静可靠来了。
他伸手,揉一揉她的头顶,只说,“先时不是说嫌他生得不好看么?”
她只是抿嘴笑着,又说,“先时庆明倒是同我提过一嘴,她那两口子俱都是武将出身,生怕把孩子养歪了,问我何时要给宴儿读书,便将她那明涧一道送来。明涧性子可靠,庆明旧部颇多,来日必然还是要领兵的,如今叫在宴儿身侧一块儿长大也好。”
谢淮忽然想到先帝的习惯,不由眉头一跳,问她,“……陛下要给宴儿选伴读了?”
“是啊,明涧是自家兄弟,此外再寻几个娇俏可人些的小娘子也是好的……”
谢淮:“……”真是似曾相识。你们皇家感情都是孩子才读书就把他终身大事给安排上了?
于是明宴三岁开始随着父亲读书,谢淮好说歹说打消了苏凝绿的念头,才不至于让明宴在一堆女娃娃当中长大。
他是这样说的,“宴儿还小,等到真正出阁读书,是要正儿八经地广选世家子为伴读,如今不过是嫌他年幼,读书是为了打发时间,寻几个相熟的孩子来一道便也罢了。”
裴清如今远在河西,徐清鸿同绪娘的孩子还没会爬,因此数来数去,也只有一个庆明长公主的明涧年岁相仿。
明宴如今不过三岁,这个年岁读书,还着实有点太小,端坐的时候,小胖腿连地面都够不着,明涧和他坐一张桌子,悄悄地替表弟解释书上的语句,便见上头讲习的谢太傅手中教鞭一顿,指了指明宴,“把昨儿要你背的《声律启蒙》背来。”
明宴跳下凳子,辩解说,“您先头说这个是阿母五岁背的,叫我熟读即可。”
谢太傅皱了皱眉,反问说,“熟读了还不会背么?”
苏明宴:“……”
晚间,他兴冲冲地跑去同阿母一道用饭,便听见父亲略有些忧心忡忡地道:“你五岁的时候开始读书,功课从来只有不愿做的,没有做不好的,这只是背个书就这个样子,宴儿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明宴:“……”
他一直以为只有阿母是不是地嫌弃自己,现在看看,怎么就就觉得连父亲都这样嫌弃自己呢?
苏凝绿在里头诧异地道:“背书都不会背么?”说罢沉吟着道:“难道是怀他的时候猪脑花吃得太多?”
谢淮也一时没有头绪,两人面色沉重地相对坐着,谢淮想起太医的话,也十分忧心,“会不会是那些日子,我饮了酒的缘故?”
“这么说来……难不成是我们做父母的不称职?”苏凝绿蹙起眉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唉,好端端的皇太子,居然是个小傻子,这可完了,本来就生的丑,脑子还不好使……”
谢淮也觉得情况十分严重。
这两人都是头一回当爹娘,并不知道自己三岁的时候也是这幅德行,想来想去都觉得身为一个孩童,苏明宴性子太沉静,从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比寻常婴孩要安静,当时还以为是他省心,如今想想,可能是人傻的先兆(?)。
苏凝绿没忍住埋怨说,“都怪你,我怀他的时候,你给我读的话本子不够多,每天都读什么四书五经给我,这下可好,孩子都听傻了。”
谢淮无奈地受了她这埋怨,只说,“那怎么好?”
“又不能把他塞回肚子里再生一遍……”
明宴在外头听得苦了小脸,却忽然听见父亲笑了一声,他抬起头看见窗纸上父母亲的剪影,努力地扒着门缝去听,于是听见了关键词,“再生一个”。
明宴再一次,“……”
那头两人不知道儿子在门口把话听得一清二楚,苏凝绿恼得伸手拍他一下,反被他捉了手,咬了耳朵呢喃般抱怨,“日日夜里都只去瞧宴儿,只不理我”。她听得心虚,安慰地亲亲他眼睛,这一顿饭就吃着吃着吃到了床上去了。
等到谢淮捡起散落的衣物,一一为她穿上,把她裹在怀里喂她吃蛋羹的时候,拿着银调羹的手忽然一顿,苏凝绿不满地抬眼看他,“怎么了?”
谢淮沉吟道:“宴儿今日原是要来同你一道用膳的……”
她恍然,又说,“算了,这会儿都没过来,让他自己吃吧。”
被亲爹亲妈所遗忘的苏明宴在自个儿的房间内恨恨地打包小包裹。
虽然亲爹娘觉得他脑子不好使,但是才三岁的苏明宴却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做事说话之前必要在脑子里头过上一过,同同龄的孩子大相径庭,因此总让人会觉得有几分言语迟缓,可言语行为,都颇有章法。
就比如说寻常的孩子离家出走,都是一时冲动,而苏明宴则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自己走之后要怎么生活。
上京的房价太高,而且贸贸然去买房产需要登记,容易被发现身份,因此可以在大街上寻个游手好闲的懒汉,给他点银子,叫他代为租赁宅院,再去牙行买写个扫洒婢女粗使小厮婆子,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五十两银子足矣。
身上如今穿的衣服是断然不能带出去的,宫里头的布料花纹都太扎眼,好在明涧同他身量相仿,先时在他寝殿内落下了一套衣裳……
哦,还要带上他去年生辰的时候阿母亲手做的一件肚兜,据说这件肚兜原来是给他周岁的时候穿的,结果阿母一做便多做了一年,两岁的苏明宴已然不穿肚兜了,这玩意儿只能摆着好看,不过毕竟是她的一片心意……还有父亲送的一方羊脂玉,雕成了一只小白兔,乃是他的生肖。
明涧背上包袱,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宫殿,在心里默默地道:父亲,母亲,再见了。
道别结束,他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里。
谢淮和苏凝绿站在暗处,面面相觑。
苏凝绿没忍住:“……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天真?他真以为皇宫禁卫是吃素的,他是长了翅膀了能飞出去?”
谢淮迟疑道:“我去劝劝他?”
“别劝了,”亲娘冷酷无情地道,“让他去,小兔崽子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我会叫暗卫跟着护着他周全的。”
谢淮松了口气。
“我怎么觉得你还挺期待的……?”苏凝绿狐疑地看着他。
“没有的事,”谢淮眼也不眨地回答她说,“不过孩子大了,是该叫他出去自己走一走。”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最后一章番外!明宴会有个妹妹的!
明天见!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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