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增补完成, 新的商律和劳动法一起公布,二者互补。
工坊所用的流水段陆续被考察批下, 几乎是一夜之间,新的工坊遍地开花, 新的水力纺织机与纺纱机陆续送入这些新工坊,在涓涓水流下开始运转。
时间就是金钱,商人不知道太后的工坊为何还没向外头售卖新的布匹, 他们只想更早的生产出更多的布匹, 国内买不到丝绒棉麻就到其他国家去买。
一时之间, 诸国纺纱材料小小涨了一波价钱。
普通人家的织布机和纺纱机停下来,女子走出家门进入工厂谋生。
商人遵守新的商律和劳动法,不论是哪家工厂的员工所得到的待遇都是一样的。
每天工作四个时辰,上工下工的时间固定。
出入工厂, 为了安全,她们绑起袖子,不论是否已婚,都挽好头发。
也许是因为耕织文化, 女子对缝纫这一行有天生的信心, 从未见过的缝纫机的人也不慌张, 带着好奇心空踩几下, 拿着一块测试用的小布条来回试验一番就对这份工作胸有成竹了。
几乎不需要任何过渡, 这些女子就适应了新的劳作环境。
早上与傍晚,固定一个时间段街道上人流如织,全是赶去上工的女子, 她们走的方向各不相同,但看上去似乎都有几分相似。
机灵的小贩,挑担子当街卖些馒头包子,这竟然也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还有些个果断的,去工厂附近搭个棚子做饮食生意。
这些人,最看好的是太后的工坊,太后的工坊是最先开起来的,来工作的人多,且最开始没有劳动法的时候大家就有一个印象太后对小工好、在这里干活的小工能挣钱,比如农业学校的老师,再比如印刷厂的小工。
说起来,他们以前就常常看着那些老师小工经常去饭馆打牙祭。
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后这工坊里地方大人多
几个工坊连成一片,不远处还有个刚修建起来的工人宿舍,每天这人来人往的,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
这些工人做五休二,今天工坊外头没来小贩,开门的店家也关了门。
女工们回家的回家,玩耍的玩耍。
而工坊的大门却开了一次。
陆娇娇请秦王参观工坊,现在是上午,天气很好,树影幽长,铺在路上,天光大亮,绿草叶子上露珠栖息,凉爽又明亮。
他们先去看纺织工坊,几十台水力织布机一半卧在水里,一半架在河岸,因为今天不做工,它们的机身大约是家用织布机的三倍宽,每一个零件都要更大一些,却被做得很坚实,此时机身安静没有工作,像一只只沉睡的巨兽,今天机器不工作,他们连接水力装置的传动连杆被撤掉一个,上半部分安静地没有工作,下半部分在水流的作用下继续运转,流水涓涓,伴随着细微的机械运转声。
秦王走到纺织机旁边,河水的凉意扑到脚畔,空气似乎都更凉了,他一手搭在机器上,目光认真地看。
陆娇娇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说“要不要看看它运转起来的样子”
她走近,轻轻扣上一个小巧的木制零件,整台机器从沉睡中苏醒,重新工作起来,连杆带着织布飞梭往复运动,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带着这些部件来回活动。
咔哒咔哒,随着机器运转,声音清晰规律。
秦王走到织布机前头,仔细看着这台机器工作,他久久地凝视着,陆娇娇站在他身边,微风自南而来,吹动衣衫发丝。
陪他看了一会儿,陆娇娇说“我们去缝纫工坊看看吧。”
整个工坊是个宽阔的大屋子,青砖铺地,每隔三丈就用粗木支撑房梁,几百台木制缝纫机整齐排列在地板上,机器踏板倾斜不动,所有的机头上都盖着一块四方白麻布。
对缝纫工作而言,光线很重要,从成本和安全考虑,应该尽量不点油灯,所以南面墙壁,几乎开了一面墙的玻璃窗,头顶也做了玻璃天窗,此时光线明亮,屋子里的浮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秦王站在最前面,没往里走,他随手掀开面前一台缝纫机的罩子,又给盖上。
视线从前往后,掠过所有机器,最后往上,他看向天窗。
透明的天窗,似乎有些模糊,他又看向南面墙壁的玻璃窗,这边是做了印花玻璃,都是重复的几何方块,透过这样的玻璃看不清外头,秦王大步走过去。
缝纫机他有,应该没什么看头,但玻璃这东西应该看够了。
陆娇娇不知秦王想什么,她如常往他身边走。
秦王近看玻璃,也不等陆娇娇走到眼前,回头便问“颇黎中间有一层网,仿佛是铁做的”
原来说的是这个,陆娇娇点点头,说道“是有一层铁网,这叫做拉丝玻璃,防火防爆用的。”
普通这么大块的玻璃,万一碎了旁边要是有个人少不得砸个头破血流,再倒霉点一命呜呼。再说,屋子里不是布料就是木头机器,万一着了火,普通玻璃可不耐几烧,炸裂了怎么办,头顶还有一块大天窗呢炸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相比之下,拉丝玻璃就安全多了,耐烧,真被砸了碎了,也不会稀里哗啦碎一地。
陆娇娇讲完拉丝玻璃的好处等秦王说话,他对拉丝玻璃兴趣很明显。
“不知这里头的铁网是什么样能否做铁衣甲胄。”
没想到他好奇的是这个。
“母亲能否带我去看看这铁网”
陆娇娇摇头失笑,“铁网又不是布料,人穿着动作艰难,做不得甲衣。”
见秦王坚持,二人又辗转到了拉丝工坊,这边今天只有老师傅带着徒弟做铁丝。
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带着徒弟要下跪请安,陆娇娇说“不用了。”
戎金扶起老师傅,一手拽起弟子。
戎金问“还有铁丝网吗”
老师傅说“有的有的。”
工坊的弟子搬来一卷铁丝网,这都是做拉丝玻璃剩下的铁丝网,很细密的网纱,秦王扯了丝网一角,卷在手腕上,试着转动手腕活动。
不舒服、不宽松,他将铁丝网放松,于是手上多了个铐子,的确不方便。
若是拿来做甲衣还得用更粗的铁丝,岂不是更加不便
秦王放下铁丝网皱皱眉,目光仍是落在上头。
有几分小孩子似的纠结。
陆娇娇不太看得他这样子,和老师傅说“拿个铁丝和钳子来。”
她和秦王说“走了一上午,先坐坐吧。”
也不等人说是也不是,扯了人坐在院子里头,边上是一颗黄花树,燕子衔着泥唧唧叫着筑巢。
不一会儿老师傅拿来几根粗细不同的铁丝和大小钳子,陆娇娇取了一根软些的铁丝,用钳子剪出几个一寸来长的小段,觉着差不多了又将这些小段捏成一个个圆环。
抬头和秦王说“看着哦。”
几个铁环来回掰开合上,嵌套在一起,在陆娇娇手上拼成了一张巴掌大的小网。
她抬起手,袖子微微下落,将铁丝网盖在手腕上,关节来回活动。
铁丝网发出微小的声音,这些环随着她的动作变松或者变紧,活动时很贴合。
秦王的眼睛亮了。
陆娇娇便笑了笑。
一旁围观的大师傅和小徒弟没懂怎么回事儿,保持沉默。
“不过真要做铁布衫,用这样的小铁环是不行的。”陆娇娇轻松掰开一个铁环,“太容易坏了。”
她放下手里这块铁网,说道“做个结实的铁环,开口处各自打个小孔,编制的时候用钉子固定。”
秦王说“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转弯这一圈,他们会宫里去了。
艳阳高照,既然是假期,玻璃厂的几个女工来西市闲逛。
她们穿的是工坊发下来的衣裳,太后工坊里这些人穿的都是一个颜色的衣服。
她们挽着手走在摊位之间,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偶尔拿着东西和货郎问几句。
不管买是不买,货郎们没个不耐烦,都笑得和气。
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
其中有个尤其漂亮,她只露出个侧脸,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年轻的小伙子会偷偷看她,她已转身,小伙子们就把视线藏起来。
其中却有个不一样的,明目张胆的看她,还走到她身边去,一无所知地顶着那些带着敌意的目光靠近,走到她旁边问“二娘”
听声音仿佛不敢认她一般。
周二娘侧头一看,脸上的笑意失了几分,放下东西,微微沉默片刻说“你来咸阳了”
她不知要怎么称呼陆三郎。
陆三郎不知她心事,“来做木工赚些家用,听说你没回家,我一直很担心。”
周二娘和姐妹说“我和同乡说些话,你们先玩吧。”
两人沿街而行,用彼此听得清的声音说话。
周二娘说“我已托商客往家中送了口信。”
二人向前走,走过一段沉默,周二娘问陆三郎“和离之后,你觉得怎么样”
陆三郎想了想,说“兰娘比不上你。”
周二娘知道他喜新厌旧,没想到旧人出了门,新人刚进去又成了旧人,不由看住了他。
而陆三郎第一句话说出来,下面的话也不难说了,“织机停罢,兰娘在家制镜子为业,月得七十钱,而你在工坊一月却能有百钱。”
周二娘闻言一下子停在原处。
她嫁人时糊涂惶然,陆三郎为兰娘令她出门,她便以为兰娘在陆三郎眼里一定是比她好千倍万倍的不同。
没想到,才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就听到这样一番话。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原来男人会这样比较两个女人。
出嫁前阿娘说她的相貌是最重要的,和离时她以为情谊是最重要的。
现在看来都不是。
周二娘听着了小姐妹的声音,她一抬头,对方正站在一个摊子前拿着什么与她招手。
她说“我走了。”
陆三郎还不及说一句话,便见她提裙跑远,背影融在人群里,最后落在同行女孩儿身边,和其中一个揪着耳朵说悄悄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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