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那时, 闵地流行着瘟疫,我们一行人都没能幸免。其中,魏兄他出花最为凶猛,只过了三五日, 便起不来床……”太子沉沉地道, “此时,一队成国商贾途经闵地, 正是出逃的好机会。可是魏兄的身体状况已经经不起折腾,于是,他戴上了□□, 强撑着代替本宫赴宴。可那场宴会,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 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让本宫赴死罢了。”
苏霁平静地点点头, 这说法同书上说的别无二致。
“魏兄临终前, 嘱托本宫,要本宫照拂好他的亲人。本宫回到成国, 便拜魏庄主为义父, 侍奉堂前,养老送终。”太子道, “本宫在宫中备受忌惮,处处掣肘,便索性称病,易了容化作魏东陵的模样, 以魏东陵的身份倒还能畅意些。”
“这也是你退婚的原因?”苏霁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禁问。
“正是。”太子轻轻地为苏霁掖好被角,道,“晴姑娘毕竟是魏兄的未婚妻,本宫怎能娶她呢?只是魏兄的死讯一直秘而不宣,尘封数年,本宫权衡了许久,终究没有讲实情告与晴姑娘,只是以御剑山庄的名义去退婚。”
苏霁点头称是,道:“若是被退婚,不过再嫁就是了;若是丈夫死了,成了望门寡,更加影响晴姑娘再嫁。”
这个世界对女子实在是不够友好,明明是丈夫自己死了,却还要赖到未过门的妻子头上。
“本宫从四年前便与茅山商量着退婚,只是本宫无法给出合理的说辞,茅山那边便一直拖着。直到苏霁死了,本宫四散消息,声称伤心欲绝,这才退了婚事。可惜,那时候晴姑娘已过花嫁之年,还是误了她的婚事。”太子愧疚,道,“之后,宫内形势纷纭复杂,本宫须得留在宫中。御剑山庄那里,便声称魏东陵勘破红尘,皈依上清。”
苏霁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魏兄的尸首,本宫找寻了这许多年,仍是一无所获。不巧近日却在闵地近郊找寻到了,离你那日失踪而返的地方不远。”太子继续道,“本宫已将他的灵柩运到御剑山庄,魏家祠堂才应该是他灵魂安息的地方。”
苏霁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感到有些不妙,问:“你找到了他的尸首,也进了那墓室?”
太子颔首。
苏霁一惊——那墓室中还有凤鸣与墨染呢,他们俩不会已经被太子发现了吧?
果不其然,太子又道:“那墓室中,还藏着个杀手堂的逃犯,身上全是天花痘疤,现下飞骑队正押送他回京处置。”
看来凤鸣把苏霁抓去诊病,反倒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墨染就此被捕,而凤鸣因出去采买药材而逃过一劫。
“如今,本宫所知已经全都告与你了。”太子静默地看着苏霁,眸中总有挥散不去的伤感,他抖了抖身上的黑斗篷,轻轻地对苏霁说,“苏霁,郎中说你身体弱,你定要好生保养,以后本宫不在的日子里,要好生照顾自己。”
“不在的日子里?”苏霁不由得问道,“太子殿下,你要到哪儿去?”
“本宫时日无多,若有不测,你定要保重身体。再不能熬坏自己的身体了。”太子面色仍是平静,声音却微微哽咽,他平复了心境,继续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时日无多了?”苏霁一头雾水,她在小说里看到的结局可不是这样的——书里说,除了太子以外的人几乎全员团灭,只有太子成功活了下来。
“人生七十古来稀,忝算本宫一生顺遂,天寿五十,减去了十年为太后祈福,十年为你祈福,本宫不过能活到三十罢了。”太子微微叹息,道,“过了年,本宫便二十一了,若是只剩下不过十年能活,本宫也不再娶妻了,哪家女儿嫁给本宫,不过是害了她。”
“所以……”太子欲轻抚苏霁一头乌黑的发,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收手,极为认真地对苏霁道,“趁本宫还活着,还有些能力,本宫想为你觅得一门如意郎君。若不如此,本宫实难放心。”
“十年?”苏霁挠挠头,这才想起来。
太子曾向上清祈愿,他愿以十年寿命换得太后安康。当时苏霁为了将功劳揽给太子,便胡诌了个“上清托梦”,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就连太子也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都以为这是上清显灵,谁能料想这是苏霁随口胡诌的呢?
“其实太后病愈、我病愈都和上清没关系,换而言之,或许根本不存在上清。”苏霁思虑了一阵,终究说出口。
“你不是被上清诸神托过梦么?”太子眉头微蹙,问,“上清诸神又怎么会不存在?”
他正是因为太后之事,方觉上清诸神格外灵验。连续几日,苏霁都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毫无办法,终是沉了心,向上清祈祷,再用十年阳寿换得她转醒。
“其实那都是我瞎编的。”苏霁食指与中指捋着自己的眉毛,低头道。
“什么?”太子蓦地站了起来,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这么敢?”
“其实,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鬼的。”苏霁握住太子的手腕,道,“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没有神明来给人馈赠。”
正在此时,却闻门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好像是人群沙哑的嗓音,在喃喃地念着什么。
“外面这是怎么了?”苏霁想要站起来,却觉着自己的头晕沉沉地。
太子忙将她扶回床上,走出去推开窗户,只见几位巫师一人头上装饰着一张蒲叶,上身袒露着,下身用羊皮围着,腰间用一根黑粗的绢布系着。他们形态各异,像是一只猴子一般,在祭祀的法场上跳来跳去,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他们这是……做什么?”苏霁只向外好奇地看了一眼,便问。
“这是江左的习俗,每当新妇出嫁,都会请巫师来做法事,来祈求好运。”太子解释道。
“这法事看上去,真是野蛮。”苏霁躺在床上,不禁啧啧。
在这样蒙昧的年代,四处都有不同的信仰,巫师们成天啥也不干,只会装神弄鬼。苏霁突然就理解了太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难以产生无神论这种思想。
不对,苏霁略思索了一阵,仿佛她会错了重点。
“谁要出嫁了?”苏霁后知后觉地问。
“是冰壶姑娘。”太子答道,“她早该出嫁,只是因为本宫一直推着。如今本宫形势大好,便也该为她谋划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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