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规矩?”苏霁微微蹙眉, 问太子,“这是成国起棺的习俗吗?为什么转了一圈儿, 又回到了祁王府?”
太子亦是摇头,道:“本宫哪里知晓?本宫这个哥哥生性不羁,常去秦楼楚馆, 向来是爱玩闹的。”
苏霁心中浮现了不好的预感——十九皇子不会是在耍他们罢?
只看那棺材内, 十九皇子身穿礼衣, 静默地躺在棺材内, 面容安详而又平和, 一副经历世事后无欲无求的面孔。倏尔, 那双眼缓缓地睁开,茫然无措而又天真无辜,十九皇子四顾周围, 起了身, 坐到了棺材的沿上, 一眼便瞧到了苏霁, 眉眼中含着半分笑意, 戏谑地看着众人。
苏霁挑起眉毛,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魔幻的剧情。
众人皆是大惊,唯有祁王府的管家走到了棺材前, 见到十九皇子, 大惊道:“殿下,您竟然……死而复生了?”
苏霁满脸黑线,这管家的演技未免太拙劣了, 见到了自家主子复活了,只是微微惊讶,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十九皇子从棺材中走了下来,吩咐底下抬轿的太监,道:“本王死而复生,可喜可贺!还劳烦你们再抬起棺材来,绕着全城再走一圈儿。”
那八名太监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十九皇子往下一跳,走到了鸣奏礼乐的礼乐官面前,向他们讨要了一支丧葬时用的哀笛,便复上了棺材之上,坐在了棺材的枕木上,勾唇一笑,道:“起棺!”
八名太监合力,听十九皇子号令,一把抬起了棺材,向前走着。
众人早已惊慌失措,就连苏霁亦不知道这十九皇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今天闹出了这状事情,毕竟古代人比现代人远远重视丧葬之礼,可是玩笑不得的。
唯有太子沉沉地看着十九皇子,破有深意地望着那一副薄薄的棺材。
道路逐渐拥挤,全京城的百姓都出门探看这一盛况,可谓万人空巷。十九皇子自稳坐在棺材之上,其后并无礼乐之官,只是自吹起了一支哀笛,声音悠扬,是大成国丧葬时候的礼乐曲《天祭》。
十九皇子就这样自己为自己吹丧乐,绕着京城又走了一圈儿,才算完毕。其间宾客自散,但他们想要拿回丧葬之礼却是不可能的了——十九皇子早派了数百名家丁守护在东侧院,任谁都不能来取。
苏霁眼见这荒唐之事,最终也无法,待礼毕,便自回了元彻殿。却未想到,翌日清晨,祁王府上又打发了一位太监来送请帖,说是来请苏霁参加庆宴。
苏霁接过了这请帖,思及那日滑天下之大稽的葬礼,不禁咬牙切齿道:“你们祁王府也是奇了。昨儿才办完了丧事,怎么今儿就又办庆宴,我且问问,倒是什么缘故?”
那太监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苏姑娘,我们祁王死而复生,难道不值得庆祝么?此次宴会,正是为了庆祝我们祁王死而复生。”
苏霁简直被十九皇子的不要脸劲儿气笑了,无可奈何地抚了抚额头。
为自己举办葬礼已是闻所未闻之事,“死而复生”后,十九皇子竟然还有脸开劳什子庆宴?
“祁王殿下还说了,这庆宴遵循成国旧礼,不到是对皇室的不敬,谁若是不携礼赴宴,祁王殿下会上书一道折子,弹劾其不尊礼数,不敬皇室。”那太监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看不见神色。
苏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算是长见识了,世上竟还有如此奇葩,这异世界之旅倒是真的没白走一遭。
“我是真的没钱了。”苏霁推了那请柬,道,“你告诉十九皇子,且让他去皇上那里告我罢。”
次日,苏霁并未赴宴,不过倒是听说朝上许多大臣迫于压力,仍是备了厚礼。其中,太子更是出人意料地备了三千两的白银,送到了祁王府中。
朝臣们都暗自奇怪,十九皇子此番已经够荒唐了,这太子又是闹得哪儿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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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荒谬!”大朝会上,成帝气得将奏折仍在地上,怒吼道,“十九皇子!你给朕过来,看看你干得是什么事!”
十九皇子一身紫衣,干脆利落地走上了前,拱手道:“父皇,这正是儿臣的计谋。父皇您让儿臣为户部敛财,可儿臣愚钝,不能像太子一般想出精妙的法子,只能出此下策。”
说罢,十九皇子从怀中抽出了厚厚一叠文书,交给了王公公,呈给陛下看:“这是儿臣操办丧事的礼单,共有万余两白银,及其他器物不计,儿臣愿略表忠心,将这些全都捐给户部。”
“朕简直快被你气晕过去了!”成帝只是略看了看礼单,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就算是为了筹措银两,亦不能自己为自己办丧事,真是晦气!”
“众人皆为婴孩诞生而高兴,也因故人死殇而悲伤,可儿臣却不以为然,为什么因来到这个世界而欢欣,去到另一个世界就悲恸呢?”十九皇子道,“儿臣翻看上清教义,便悟到了‘一死生,齐彭殇’之理,只将生与死看做等同的,故而为自己提前操办了这场丧事,又有什么不对吗?”
成帝听此,终是勃然大怒,怒斥道:“十九皇子,朕本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却没成想,你表面乖顺,背后却是如此叛逆——你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片栽培!”
“父皇手中已经有了夜明珠,何必在乎我这鱼眼珠子呢?”十九皇子面色不变,仍是拱手道,“儿臣生性愚钝,不过是是棵旁逸斜出的歪脖子树,父皇栽培儿臣,儿臣感激涕零,只不过天资愚钝,实难成人。”
成帝听此,不怒反笑,道:“既如此,朕便派你去南方烟瘴之地,做个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
“儿臣领旨谢恩!”十九皇子立时跪了下去,对着成帝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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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朝,十九皇子连衣裳都没换,直接去了东宫府上,只听太子身负政事,下朝后又与六部尚书开了个小会,并没有立刻出府。
十九皇子索性在东宫内溜达了一圈儿,却正瞧见苏霁在书房外一处空地上踢毽子,那毽子乃是鸭毛制成的,羽毛丰满润泽,根部用铁圈儿圈在了一起,旁边还栓了一尾红缨。
十九皇子勾唇一笑,千百滋味穿过胸膛,双手敏捷地向上,趁其不备,一下子便将抛在空中的鸭毛毽子夺到了手中,瞧了眼苏霁,道:“踢毽子呢?”
苏霁正与几位宫女玩得高兴,见是十九皇子,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十九皇子笑道:“我被贬到了南方烟瘴之地,具体是哪儿还未可知,此番前来,是向太子殿下辞行的。今日倒是凑巧,恰碰见了你,便也算是向你辞行了。”
苏霁见他马上便要远离故土,去南方烟瘴之地,面色上却并无任何悲怆之色,心下颇奇,略思索了一阵,问:“是因为那日你办丧事么?”
十九皇子轻轻颔首。
“就算你筹措不到银两,皇上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又何必做出此等惊世骇俗之事?”苏霁不由得道,“况且,皇上近来十分倚重你,明明你前途一片大好。”
“实不相瞒,这事儿在我脑子里盘旋许久,我早就想干了。”十九皇子伸了伸胳膊,将手中的毽子向下一抛,便随脚踢了起来,一边踢一边道,“只不过这时候行事,不单能减轻惩罚,还能赢得个和乐结局,你好我好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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