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巨石城中心广场上黄钟轰然长鸣，6点的清晨在朝霞中喷薄而出, 金光笼罩着粗粝的石墙灰瓦, 绚丽极了。
如果时间倒回两个星期前, 这震撼的景色当得大家把酒言欢。现在却只能洗洗眼睛，无法入心了。
城里的原住民逐渐苏醒，略微一感知，纷纷跃上房顶, 眺望城主府高塔上站立的3个身影。
“城主？！”
“城主终于来了......”
“呵, 现在来, 又有什么用呢？”
加西亚第一次拿出城主令牌，发布了一条3城公告：
【碧波城、澜沧城、巨石城的原住民和玩家们, 从现在起我们的城市将进入终极防御形态, 出入城将实行严格管理, 高空限行，只允许步行通过。城门口将设立身份校验法阵，违规进入者当场诛杀。】
“嗡——”
随着她话音落下, 三座城市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层金光闪闪的护罩, 从几百米高空一直覆盖到城墙脚。
【鬼族祸世，雷修当承天景命，挽凡间之倾危。3城所有玩家请自行组队，向巨石城主府申请1位或多位蓬莱弟子随行。所有蓬莱弟子听命, 务必服从调遣，不得退缩。违者，废除修为, 逐出门派。】
“哗——”
所有人都惊呆了。
“纳尼？”
“What？！”
在线的玩家们飞快地下线，将这个爆炸消息带到互联网上。
npc们呆呆地看着塔顶那一抹红色的身影，第一次知道还有终极防御形态这个东西。
大师兄和悟净也面露惊奇。
“亚亚，你这个选择很对啊，我们就是应该打造一个乌龟壳躲在里面，等上界杀够一半人，自然就会停了。”
悟净笑眯眯地点头，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大师兄竟然也附和点头，而后立刻开始担心：“你怎么知道会停？如果鬼族继续杀下去呢？”
“嗤！”悟净点了点太阳穴，道：“用用脑子。九界为什么从来没有单独的鬼界存在？因为鬼族赖以生存的地方必须有阳气。全是阴气的地方，他们吃什么？”
和鬼打交道最多的是佛修，他自然有底气这么说。
大师兄将信将疑：“鬼族这么有组织有纪律？万一有鬼吃上头了不乐意松口呢？”
悟净冷哼道：“老鬼百里泽是个狠人，几万年都没出过差错，不然你以为天帝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闻言，加西亚浑身一震。
“仙界通天梯一向由仙盟掌管，此次私自下凡的，是阎罗殿殿主百里泽的亲传徒弟，公叔羊......”
“天帝和魔尊关系一向不佳，那次宴会，只有百里泽来了......”
“不然你以为天帝为什么那么信任他......”
加西亚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因为白驿警告过她丹田受损，这几天一直是用魔法操控飞行，灵力半点不敢动用。
为什么事情偏偏挤在一起？
为什么在她杀了那么多鬼族以后告诉她，这都是为了生态平衡？
去他妈的生态平衡！
“阳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需要一个解释，解释为什么把活人变成鬼是必须的，这件事实在太过于荒唐，已经超过了她的世界观理解能力。
“阳气就是阳气，活人之生气，固卫体表，人死则散。”
悟净瞪着加西亚：你在问什么？
加西亚也瞪着悟净：你解释的是什么玩意？
良久，加西亚再次感受到了读古文的忧伤，耐心地重问道：
“我是问，阳气的本质是什么？如何产生，如何构成，如何拆解，如何模拟又如何复制？”
一连串的如何，叫大师兄和悟净面面相觑。
悟净艰难道：“亚亚，你的问题只有圣人能够回答。我要是能搞清楚这个答案，立刻就能成佛成圣了好吗？”
这种问题只有蒙童才能问出口，亚亚果真还是个宝宝啊。
被当成宝宝的加西亚扶额，这帮活得稀里糊涂的文科生......
“那我们为什么必须让鬼族维持一定数量，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悟净：“阴阳气平衡才能使灵气源源不绝，一旦失衡就会灵气枯竭。听说凡间已经几百年没有修道者飞升了？你看，这就是灵气失衡的下场！”
“......下场？！”这个用词有点诛心了。
加西亚看着远方，忍不住双手环抱，摩挲着双臂，感受到一丝寒意。
“所以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么？所以我们其实应该束手就擒？”
悟净无所谓道：“弱者本就该死。”
大师兄瞪了悟净一眼，拿出件白色长衫给加西亚披上，柔声说：
“西亚，尽人事知天命，我们总归都是要死的。鬼修也是修士，只是褪去人类躯壳后的另一种形态。而我们之所以还努力挣扎，不过是因为不想忘记生前事，不想忘却生前人罢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师兄嘴边勾起一道温柔的弧度。
悟净在一旁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内心疯狂吐槽：听听听听，这是一个拿刀整天打打杀杀的人会说的话么？
那是你师妹，不是你女儿！
加西亚喃喃道：“记忆有那么重要吗？比命还重要？”
大师兄笑着摇摇头，不欲解释太多。
加西亚伸出两只手摊在眼前，总觉得细腻到掌纹都不可见的白玉掌心里似乎隐隐覆盖着一层血光。
她杀的不是鬼，是人么？
那些鬼本来足以填补一部分失衡，结果被他们全灭了……可若不灭，活人又该怎么办？
心脏狠狠一揪，而后被她强行冷硬凝固下来。
做了就做了吧，重要的是未来。
“眼前是个死局。”加西亚紧了紧大师兄的衣服。
上界需要在合并前，提前杀掉一半的凡人，转化鬼族，平衡阴阳。因为待到九界壁垒破碎合并，灵气会稀释。加上凡人极为悬殊的阴阳气比例，如雪上加霜，将进一步导致灵气凋零褪化。
难怪上界先发制人。
若等到九界合并再自救，很可能会波及高阶仙人，让九界秩序进一步混乱下去。
——弃凡间保仙界，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正在做的事情。
仙界的选择完全没有错，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偏偏他们是最底层的存在。
“小师妹~~ 呀，大师兄也在？”
二师兄算无缺无知无觉地踩着算盘飞上来，脸上洋溢着许久不见小师妹的欣喜，扬声说：
“那个防御阵，我去检查过了，对鬼族的防御效果很差呀~”
“二师兄，”加西亚打了个招呼，恍惚着问：“有多差？”
二师兄：“只能拦住筑基期以下的小鬼，筑基期以上的直接就穿过来了。不过，对人类修士的防御效果还凑合，应该足以拦住渡劫修士3击。”
“呼——”加西亚点点头，“已经够了。”
“二师兄，我们的传送阵有新的研究进展吗？”
算无缺露出一脸苦色，“怎么可能？我研究了几百年都没有进展。”说完，他了然，露出牙痛的表情，“小师妹，你还真打算救司马沧？”
加西亚眉心一拧，视线缓缓从二师兄脸上扫过，然后是大师兄和悟净。
“你们...都不支持我救他？”
“没有。”大师兄斩钉截铁。
“呵。”悟净只差说我恨不得他立刻死。
“不是，没有，怎么可能？！”二师兄三连否。
加西亚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一秒，两秒，三秒......
算无缺先顶不住了，他本是个技术宅，哪里受得了小师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近距离的瞪视，忙和蔼道：
“西亚，听师兄给你分析。”
“现在这个局势吧~ 谁能挺到最后谁就是赢家。我们碧波城虽然在海边，离鬼族最近，但是10天前刚刚一战成名，优势是有的。而且，作为东部实力最强的主城，我们挺过了第一波攻击，死的人最少，城主无一死亡，成果已经非常惊人。”
“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数量最多的雷修，全世界的蓬莱弟子都在碧波城，鬼族但凡还有脑子就不会再来选我们下手。前提是，碧波城要能挺住。”
“作为城主，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不适合再为了别人分心了。”
大师兄见算无缺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也紧跟着表达了态度：
“西亚，乱世之下，活着尚且不易。你是3城的城主，也是蓬莱的宗主，要时刻记住身上的责任啊。”
两人说完，加西亚的脸更白了。
悟净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本来无需再说，但看到加西亚的表情，他心里的酸水一股股地往外冒，语气恶劣道：
“碧波城现在没有副城主坐镇，你打算一走了之，让整城的玩家都给司马沧陪葬吗？”
加西亚深吸一口气，跳到半空就准备走。
她想静静。
“西亚！！！”
一阵香风袭来，金风玉裹着一身叮叮当当的金银首饰，拦在了半空。
大师姐还是老样子，面若桃花，一身爽利，只是看着加西亚的眼里满是担忧。
“......师姐，连你也要拦我？”
加西亚的神色莫名，语气极淡。
但金风玉没听出来。
“你是不是要去找崖天？”
一句话落下，高空一片寂静，只闻呼呼风声。
加西亚顿了顿，缓缓回过头。
大师兄别开眼，二师兄开始研究城楼顶上的地砖缝。
只有悟净，耸了耸肩，无声做了个口型：太好猜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需要去确认一件事情。”
加西亚平静道。
大师姐大声说：“西亚！！！你知道么，鬼族攻城期间崖天来过。”声音里带着一丝狠厉。
加西亚霍然回头，你说什么？
大师姐：“他来过，可他什么都没做，就那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们，看我们挣扎，看司马沧重伤濒死，但他什么都没做！！！”
加西亚缓缓道：“他不能插手。”
“他可以插手！！”
悟净一声爆呵，声音逐渐变得阴恻恻，“鬼族攻城后，他发放了任务奖励。他本可以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给予玩家城市更多的特权，比如城市防御方面的倾斜。但什么都没有。他就像个真正的管理者那样，置身事外，冷漠高傲。”
“这种人，你还找他做什么？！”
金风玉瞥了和尚一眼：“西亚...我们都看见了，你有什么想和我们说的吗？”
加西亚心烦意乱说：“看见什么？”
大师兄和金风玉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金风玉一咬牙，豁出去道：“他身上的灵气波动...和你近乎一样。”
说完，她的脸颊腾地红了。
加西亚还在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忽然眼前一暗，被金风玉一把搂近了怀里。
加西亚：“......？？？”
金风玉的声音柔软无比，轻拍着加西亚的背，像轻抚着一件易碎的玻璃。
“西亚，不管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他从过去到现在，都只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你们天然立场相背，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去。你看开一点吧，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啊！”
“......”
加西亚面无表情地从金风玉怀里挣脱开，看着师姐泫然欲滴、不知道脑补到何处的表情，思考了片刻，而后直接瞬移到和尚面前：“告诉我，两个人的灵力气息相似代表什么意思？我和他相似度有多高？”
她用的是命令式语气。
和尚无可抗拒地张开嘴道：“气息沾染，代表亲密无间。你们的气息有65%近似，应该...是极为亲近的道侣。”
他说的已经很委婉，但加西亚听懂了。
她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只觉得这带着粉红气息的误会，放到现在来看，透着那么一丝不合时宜的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看吗？人越来越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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