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高空中传来一阵响亮的雷声,加西亚纤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拨动, 万道闪电顿时狠狠地劈了下来。
“滋啦——”
“轰!”
从白雪皑皑的高山到宁静的湖泊, 从遍布玄武岩的红黑色戈壁冻土到茂盛的树林, 全都被闪电轰击了一遍。树木冒着火光烟尘被劈成了焦炭,误入的秃鹫瞬间冒着烟跌下。
死亡山谷变成了一个大型放电试验场,亮得人睁不开眼。
万雷阵中,加西亚周身平静无比, 仿佛是一个绝缘体。她只微微调整了下天地间电荷的分布位置, 并未消耗多少魔力, 便引发了天地自发的放电,威势恐怖至极。
在哪呢?
“给我出来!!!”
“嗬咳——”
黑暗中猛然张开一双漆黑发亮的眼, 喷薄出挣扎和余悸, 如同溺水后终于冲破了水面, 劫后余生,然后迅速归于冷淡。
“呼!”
他沉重的呼吸在鼻腔里鼓噪着,声音近在耳畔。明明这黑暗无边无际, 却感觉自己像被囚禁在狭窄的囚笼里, 呼出去的气息仍旧萦绕在口鼻旁,无处不在的窒息。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给我出来?
是谁?
“滴答滴答!”
有液体滴落的声音,一滴又一滴,声如洪钟, 沉重地就像敲在自己心上。那是他用剑在小腿上刺出来的细密血痕。
他怕自己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为了避免失血过多,他极为精密地只划开了小腿的皮肤表层, 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靠铺天盖地的疼痛维持着清醒。
然而可能是有一道口子不小心划得太深,渗出了血。
血不知道滴了多久,伤口迟迟也不愈合。
他想不起来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这个地方一旦进入,瞬间沧海桑田。戈壁雪山蓝天白云,全都消失不见。在天旋地转中,一切颜色全部消退,如同带上了黑白滤镜,只剩下沉重绝望的黑和荒芜单调的灰。
看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出路。
他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走了很多很多年,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变化。所有的攻击都如泥牛入海,不知耗了多久,最后只能在这永恒的寂静中濒临失控。
有没有谁出来攻击他一下?
或是随便出现一点什么别的颜色?
很久以前他好像曾经和谁交流过,向外求助过,是谁呢?
是谁呢?
一张白如皎月的脸闪过他脑海,瞬间定住不动。
是谁呢?
发如墨,肤如雪,极致的黑白反差。
他又看到色彩了。
是娇艳欲滴的红。
女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和温柔娴贤淑相差甚远,带着一丝尖锐和嘲讽,长长的睫毛如翩翩蝶翅轻抬起。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他屏住了呼吸,终于那双凛冽如刀、灵动如水的眸子露出了全貌,漆黑的瞳孔如同漩涡,勾魂摄魄。
“咚!”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西亚。”
眨了眨眼,眼前依旧是寂静无声的黑白灰色,除了刚才叫出口的那个名字,整个世界依然只余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是错觉啊。
刚才那一声耗尽了他的剩余的全部力气,他再次闭上了眼。
很久很久以后。
他耳畔再次传来了一丝不一样的声响。
“嘿!还活着么?”
“醒醒!哎你说,为什么我总会见到你如此凄惨的样子?这是不是孽缘?”
“嚯,这伤是你自残的吧?我可不会医术啊。”
加西亚坐在崖天昏迷不醒的身体旁,叹了口气。
得,两个人都陷进来了。
加西亚一破开空间门闯进来就发现了不对:这里是一个克莱因瓶的无定向空间,根本不可能靠两条腿走出去!
这个世界很奇异,竟然有天和地的分别,在重力的方向上有一块无形的大地,头顶上有极微弱的光明。虽然单调乏味,如同蒙着灰霾,但依然可以断定是一个人工开发过的空间。
只不过,更像是死者安眠的世界。
活人,可能本不该来吧。
她一边走一边感受其中的空间能量涨落,一边在脑海中进行数学建模,试图找到最薄的连接点,想要靠空间法术钻出一个洞来。
但走了2个小时以后她发现,这个世界太过于庞大,根据曲率大概可以断定,这个世界的总表面积相当于一个银河系的圆盘面积。她若随便找个地方钻,可能直到弹尽粮绝都钻不出去,最后卡死空间的夹缝里。
“崖天啊崖天,你是故意坑我的吧?”
加西亚一边感应,一边寻找相对薄弱的地方,试图找到崖天发送信息的那个点。隔了两个时空还能传递信息出去,那个点说不定就是契机。
怀着生的信念,加西亚飞了3天3夜,终于看到了前方空间地面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痕迹。
她立刻蹲下来手指捻起一闻——是血。顺着血迹,她找到了崖天...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的身体。
还是那一身白衣,却比他们第一次见面还要狼狈。根据加西亚的飞行时间,小腿的出血量大概已经足以致普通人死地。
仙人的话,就算血流光了应该也没事...吧?
加西亚伸手一探——还活着。心跳清晰稳定,呼吸绵长。只是怎么刺激他,掐他、挠他、拍他都没有反应。
好极了。
一个司马沧还没醒,唯一的希望也成了植物人。
“喂,你给我起来啊,把我叫过来就是陪你蹲地狱的么?”
加西亚喘着气,物理、精神双重攻击了半天,一点作用都没有。
一屁股坐道崖天身边,她发了一会儿呆,神情有片刻松懈。这一放松神经,寒冷腐滞的地狱气息立刻包裹住了她。仿佛在喊:和我们融为一体吧,不要挣扎。
不要挣扎......
沉睡吧......
把你交给我们吧.....
灵魂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抽离感,一股诡异的感觉骤然而起,所有的灵气、魔力、规则、空间全部被剥离,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似乎连接着虚空中某个遥远的存在。
那个存在无比宏大,无可名状,却给了她极强烈的亲近感。
只是那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昏昏睡意袭来,加西亚猛地咬了口舌尖,“艹!”,终于勉强找回了清醒。
不能睡!
“大哥,求你快起来吧...‘九重天太子崖天死于自残’,你觉得这个标题传回去威武不威武?”
加西亚翻过身,一边刺激他,一边在空间里翻找。
片刻后终于翻出一件纯棉白T恤。
“条件艰苦,你就凑合凑合吧。”
将衣服用风刃割成条,抬起崖天的小腿,搁在自己身上,她指尖如刀,“唰唰唰”割下崖天那已经染成黑灰色的白色裤腿,露出了其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加西亚一愣,垂眸看了一会儿,从空间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水顺着她牵引的指尖流出,卷成了一个小水球,在那不忍直视的伤口上滚动清理起来,没一会儿水球就染成了血红色。
就在加西亚麻利地缠绷带的时候,崖天的眼皮颤动了一丝。
他听到了声音,感受到了疼痛以外的触感。他挣扎着,起初如同置身于深海,夹杂着汩汩的水声隐隐约约,而后声音越变越大,黑暗如潮水渐渐褪去。
终于,崖天撑开了疲惫的眸子。
腿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他偏过头,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
加西亚霍然转头:“我靠!你终于醒了!快给我起来起来!”
她的脸上混合着激动、愤怒,甚至还有一丝焦急。
崖天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是生锈了,转得很慢很慢。
他的眼前终于有色彩了,有声音,还有表情。
“西亚?”
很久没说话也没有水喝,他的嗓子就像锯过一样,沙哑透风。
“靠,你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你自己倒忘光了?”
加西亚拽着他的两只胳膊,一把揪起来,右手可疑地扬了起来。
“快起来,清醒清......”
还没等她携私报复,出掉许久以来的那股恶气,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崖天搂在了怀里。
“?!!!”
有力的臂膀将她按在胸前紧箍着,脸贴着脸,颈缠着颈。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长右山锁魂阵里,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狼狈,一样精神抖擞的加西亚。
“西亚。”他的声音软的不可思议。
“你他妈...”加西亚气急,狠狠一推...没推动。
和崖天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全然相反的,是他那溺水者抱紧浮木般的力道,箍得她肋骨都在嘎吱嘎吱作响。
“我不是做梦?”
崖天怀疑自己眼前依旧是幻觉,但怀里的体温、柔软的身体都是真的,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真实。
一股异样的情绪在他的胸膛横冲直撞,冰冷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红霞。
加西亚扭动着,“做你的春秋大梦啊!才4天,你这睡了4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的衣服都很薄很薄,摩擦之间,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异样。
突然,她想起了自己辛苦缠好的那只腿还被她压在地下。
“嘶,你的腿,快让我起来!!!”
崖天无知无觉地低头一看,白色的“绷带”果真渗出了血来。绷带上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旁边散落一地的,是他的几片裤腿......
“不是4天,”
他黑曜石一样的眸子此刻黑亮得惊人。
“也不是4年。”
“哈?”加西亚手中凝出一把刀,在他背上比划来比划去。
这人不是疯了就是装疯,扎哪里好?
崖天仿佛没有觉察到她的动作,嘴边浮现出一个万分苦涩的浅笑:“是40年。”
“......”加西亚的动作蓦然停止,“什么?”
崖天:“阴阳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外面一天,界里一年,我已经进来40年了。”
加西亚:“......”
阴阳界本来就不是活人呆的地方,里面的特殊磁场如同一个灵魂漩涡,无时无刻不在剥离着崖天的灵魂。
距离加西亚踏入昆仑山死亡谷进入阴阳界,凡间还只过了几分钟。
崖天是4天前进入的,此一熬便是40年。
40年的千篇一律,40年寂静无声的压抑,他的精神已经被漂成了一片苍白。
连记忆都已经开始模糊褪色。
他顽强地挺过了前30年,本来已经快要撑不住,直到10年前收到加西亚的消息,他又多撑了10年。
他又被她救了一次。
加西亚整个人都被按坐在他的大腿上,沉默了很久。
她只进来了4天就已经快要扛不住,40年要如何度过,她完全无法想象。
难怪崖天看到她如此激动和失常。
“没事了。”
她收起凝出来的刀,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回抱。
那一刻,崖天的呼吸和心跳声全部停止。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